第二章 雪衣 · 贰

  花雪衣望着窗外满庭的秋色,孱弱的身子略微颤了一下,胸口一股闷气涌现,使得他发出止不住的咳漱。惨白无色的脸上尽是难以言喻的痛苦,但他却强行忍了下来,冲着身边的鬼姨讪讪一笑示意无碍。

  鬼姨伸手贴到他脸上温柔地摩挲着,满怀慈爱地目光中掠过一丝怜悯,道:“迎亲的仪仗应该快进城了,以公子你目前的状态便不用亲自出成迎接了,待我替公子走一趟吧。”

  花雪衣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眼中则是闪过一丝坚毅,道:“既然做戏便要做全套,岂能虎头蛇尾草草敷衍呢,这岂不是折了我花家的面子。”

  “可是…以公子你的身子怕是吃不消呀!”

  “无妨,雪衣不至于孱弱到这般地步,连迎亲都让他人代劳,如此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来人,替公子梳洗更衣。”鬼姨叹了一口气,随即冲门外招呼来了奴仆,心知自家这位小公子自尊心很强,因此她也不再劝阻。

  经过一番梳洗的花雪衣望去容光焕发,单薄的身子套上了一袭青红色的喜服,金丝白玉缠腰而束,面带喜气的笑容朝庭外大门信步而行。

  “喔…”

  方才踏下青石阶不到半步,这位花家公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忽然转身折返回到了厢房里。

  他走到房内由金丝楠木制成的柜子前,黯淡的光线下柜子周边散发着清寒的气息,如非本人所知外人定会误认此处乃存放棺木的墓室,一股阴森的气氛笼罩了整间厢房,到底里面藏着什么样的物事才会凝聚出如此诡异的氛围。

  柜门稍稍露出一丝缝隙,里面随即涌现出阴寒的气息,阴寒刺骨的气息刺激得人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往里边看去却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一个柜子,里边存放着一卷画卷,暗黄褪色的画纸仿佛已经饱受时光的摧残,而这卷画卷并非是他的目标。视线转移到旁侧静静安放着的一件物品,也正是这件东西方才营造出一幕阴森诡异的气氛出来。此物看上去却也非是稀罕之物,仅仅只是一把看上去做工十分精湛的折扇罢了,可偏偏正是看上去普通的物品却无形中透发出几分诡异的气息。

  通体紫金的扇骨上篆刻着诸多花纹,隐隐有一股冰凉之意传至手心,握住折扇悄然合上了柜门,他展开了折扇目光在扇面上来回扫了一眼,微微一笑将折扇合拢收起。

  这个金丝楠木柜里边的画卷与折扇乃是其母出走前留给他的,一直以来都存在在自己的厢房里,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从不怀疑这把折扇给人邪异的感觉,他是一个聪慧的人,母亲留给自己的物品必然不会是什么邪物。

  当柜门合上的那一瞬间,目光还落到画卷上瞥了一眼,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但很快便合上了柜门转身朝厢房外走去,今日乃是自己的大喜日子,他也只是想带上一件玩物在路上缓解一下孤寂的心情罢了。

  出了花家大门与一众人等组成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花雪衣则骑上了一匹骏马行在前头,沿着城中的大道悠悠然地开进。大道的两旁聚集了不少城中的百姓,他们都想一睹花家公子的风采,平日里这位花家公子很少在人前露面,今日着实是一个目睹青年才俊的好时机,家家户户都聚到路旁结伴围观。

  花雪衣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掌握紫金折扇,并向道路两旁的人一一见礼,面上始终带着和蔼的笑容。

  大队人马很快便穿过了围观的人群,逐步迈向城门的方向,舞阳城称得上是南国第一大城,因此城中的繁华程度绝不逊色于中原的任何一城,所以烟花风月必然是繁华之下的一幕美景了。

  翠华楼正是舞阳城中最大的风月之地,位处人口最为密集的越江之畔,里边可谓是收罗了天下间的美人,艺妓与乐师们日夜笙歌,昼夜里迎来送往,今夜旧人守空堂,明日黄花逝,多少雅客沉沦其中不思归期,又有多少女子沦为了众多金主的玩物,一切的一切归咎于人世间的性情欲望。

  车马缓缓地穿梭在越江畔上,花雪衣昂首挺胸环视两侧,就在他脚下的这片地上,所拥有这一切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舞阳花家,而他自己便是当今世上唯一的花家主人。

  熙熙攘攘人声沸腾的喧哗之中,他的目光投向了翠华楼的一处阁楼前,紧闭的窗户上依稀留有余香,那位人儿还在休息吧,他含笑不语静静地凝望着,只恨自己不能够飞身破窗而入。伴随着胯下骏马的挪动,翠华楼很快地就落到了身后,直至消失在眼前的视线当中。

  这是一个不可言喻的秘密,仅仅只是一个妙不可言趣事,这么一个奇女子为何会沦为风尘女子?至此至终他都想不通这个问题,所以他一直都没多作想法。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此时已是快到入暮时分,暮色之下略略刮着一阵萧瑟的秋风,前方不远处便是城门了,他忽然感到胸口传来一阵沉闷,抬眼望向城门的方向,一股莫名奇妙的诡异气息开始肆意蔓延开来。

  “前方何人挡道,可是不知今日花家迎亲?”

  “大胆!速速让道,否则休怪我等动手了。”

  前方开道的护卫们突然间急躁了起来,接二连三的断喝声充斥着众人的耳畔,心存疑虑的花雪衣怀着郁闷的心情打马开进过去,试想看看到底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在护卫们的簇拥下来到了队伍的前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面相普通的老者,只见此人负手静立于道路的中央,花雪衣对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却是没看出此人有何怪异之处,但也不明白此人为何要挡着众人的去路。

  即便如此花家的护卫们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由此可见花家上下平日里的修养还是很好的,至少主人不会势大压人下人也不会仗势欺人。

  花雪衣下得马来朝老者走去,又冲两旁摆了摆手挥退了紧跟上来的护卫们,他对老者躬身行礼道:“在下花雪衣,不知老人家何故挡我等去路?”

  老者一身青衣打扮,看上去还有一股儒雅的气质,就像饱读诗书的老儒生,但老者却给人一种瘆人的感觉,皆因他的肤色通体惨白毫无一丝血色,彷如丧失生机的尸体。

  “花雪衣…”

  “正是在下,尚未请教!”

  “世人皆都称我这人为老夫子,公子有礼了!”

  花雪衣讶异地盯着这位老夫子,淡然笑道:“原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但不知老先生有何见教?”

  老夫子捋须颔首,问道:“老夫不通今古,亦不学百家,唯独传授世人生死之道,敢问公子想学否?”

  此言一出,众人瞬时听着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就连花雪衣也听得糊里糊涂,眼中满是惊异之色。

  老夫子忽然放生大笑,狂放的姿态尽显无遗,他再次冲花雪衣问道:“公子,是否想跟老夫学习生死之道?”

  犹在愕然当中的花雪衣不明所以地呆望着老夫子,到底这位老夫子口中的生死之道是什么?他又为何偏偏问自己跟不跟他学呢?他到底想干什么?心头冒起了种种疑问令他头大不已。

  为了不让场面气氛变得尴尬,花雪衣自顾镇定一笑,手中的紫金折扇“噔”地展开,他再次朝老夫子躬身行礼,婉言道:“老先生所学之道果真不同凡响,只是在下当前有要事要亲自去处理,老先生不妨到花府下榻歇息一下,待夜里与我等一同吃席。”

  老夫子微微一颔首表示同意了,他让开身子走到了道旁,冲花雪衣点了点头,便抽身没入了人群当中,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收拾一下启程吧,想必迎亲仪仗已经到了!”

  花雪衣收回了投向人群中的目光,嘴角咧起一丝不屑的笑意,如老夫子此类人年中都不知要打发掉多少拨,不过是一些江湖术士罢了,等回去后略施些许金银便可打发掉。

  出了城门大队人马渐行渐近很快便到了十里外的迎客亭,此时早有人候在了那里,一众穿着喜庆的仪仗人马簇拥着一顶花轿,两支人马迅速会合在了一起,紧接着众人再次张罗着结队开向城中。

  花雪衣丰神俊朗的容貌瞬间引起了轿帘里边人儿的注意,凤披霞冠的红盖头之下,那张神秘的面孔微微动弹了一下,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打量着马上的男子,今夜过后他将会成为自己的夫君,虽说自己并非心甘情愿下嫁此人,但女儿家的好奇心仍是促动着她想一睹未来的夫君。

  “花公子,花公子,恭喜啊!娇子里的人儿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能够配的上公子的也只有她了,我看呀你们俩简直是天造地设天赐良缘啊!”|

  刚要准备打道回府,耳边却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很快一位媒婆便出现在了马前,媒婆喜笑颜开地朝花雪衣作揖贺喜。

  “好!好!好!”

  “来呀,赏!”

  花雪衣心中对此人充满了厌恶,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地故作姿态,脸上挤出了和悦的笑容,朝后招了招手示意来人打赏。

  媒婆从一位仆役手中接过一袋金子后瞬间乐歪了嘴,口中阿谀奉承之言不绝于口,惹得花雪衣几乎快要气炸了肺,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挥了挥手,媒婆这才识相地退了下去。

  花雪衣平复了一下郁闷的心情,忽觉后背有一股寒意涌现,寒飕飕的气息令他十分不舒服,这种感觉他只会面对不友好的人才能感受得到,难道背后有人想袭击自己?

  他猛地一回头看向身后,却发现除了一干迎亲人马之外便无可疑之人,难道是自己太过劳累产生了错觉吗?

  不论如何此地都不宜久留了,他看了看天色已然快要暗下来了,因此他忍心中的疑虑招呼众人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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