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衣 · 壹

  舞阳城偏处南国境内,此城东临蛮荒边界,往南则是浩淼汪洋,北上即是中原宝地,因此城接壤蛮荒从而得名——南荒之城!

  然而此城虽在南荒,却是处处透露着别样的繁华,来自神州各地的商贾旅户骆驿不绝。城中人口达数十万之众,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遍布於此。此间土地肥沃,物产丰盛,称得上人杰地灵之美誉,即便当朝天子亦赋予此间厚望,故有中原粮仓的江南亦可与之媲美,每年上缴朝廷的赋税乃居江南之下首,也因此故而得名南国明珠之美誉。

  这一日,舞阳城中的花府一大清早就有仆役婢女们开始忙碌着布置起宅院起来,那些仆役们个个面带喜气地在宅院内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各种花卉被婢女们安置在院中的各处,瞧这阵仗似乎是花府今日要办喜事了!

  就在花府的大门之外,几个过路客聚在一旁朝着花府指指点点低声细语地交谈着,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瘦小男子望着花府大门发出了惋惜的叹息声,对身旁的几人细语道:“看来花府又要为小公子置办一门婚事来冲喜消灾了!只是不知道这回会是那家的闺女要倒霉了。”

  听闻瘦小男子道出了花府的隐秘之事,这几人不禁就来了精神,这些市井草民平日里除了温饱三餐之外便是无所事事,对于这些市井八卦的趣事他们自然是不会错过,于是乎便有人寻声问道:“如此说来!这位花府的小公子已经娶过不少门的亲事了?”

  “可不是嘛~听闻此子乃是天生极阴之体,大伙想想一个男子天生极阴之体,乃断阳绝脉之象,若不如此花府也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听说这小公子短短两年之内便已娶亲四门,然而每门亲事不到两天那些女子都不顾七出决然离去。”

  “听来此子也怪可怜的!如此年轻,生在大富之家,且生有一副好皮囊,若不是此子身患怪疾固然是一位美男子。”

  “唉也不知此子前世造了什么孽,今世有此劫难,可惜了呀!”

  几人得知了花府的这段小秘闻过后,都不禁为花府的小公子而感到可惜,更也有心胸狭隘之辈在暗地里幸灾乐祸,这世间百态亦非常人可理喻。

  “都手脚麻利点儿,等会花轿就到了,错过了迎亲时辰小心老娘剁了你们去喂狗。”一位管家模样的肥胖妇人正一副悠然自得地端着茶盏躺在一张竹榻上指手画脚地吩咐着仆人们做事。

  这位管家妇人一脸煞气,看似不好相处的样子,但其人在花府侍候主人将近三十余载,颇得主人的宠信,在这花府大院里没有人知晓其的名字,仆役婢女们也只称呼她为“福姨”,算得上是花府的老辈了,就连花府的小公子也得尊称其为“福妈妈”,此人在花府内可谓是颇有威望之人。

  在一间书房之中,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正端坐在一张桌案前静静地看着一,赫然是一本颇受当今儒士雅客钟爱的诗集,这名少年生得眉目如画,胜似美玉,鼻梁如钩,粉面桃腮,年纪约莫在十六七左近,一袭如瀑般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不加拘束,一双炯炯有神的锐利虎目不时闪烁着颇为灵性光芒,身上的肌肤宛若阳春白雪颇为莹润光洁,不时透露着妖冶无边的气质,如此美人若不道明身份绝不会有人知晓其乃是一介男儿身,着实令人无法言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少年合上了书,起身走到一处窗台前,外面赫然是一个小花园,只是此时已是深秋季节,那些花草已然不复春时芳华,然则园中的那一汪池塘之中却是荷花正盛,两只水鸭亦在此中畅泳喧哗,秋风吹拂之际,漫天枯叶飞舞不下,景色煞是萧瑟。

  少年望着窗外满园萧瑟的景色,好看的俏脸之上泛出了一丝愁绪,口中喃喃低语:“平生不晓春华芳,待至清秋画悲凉,此景愿与梦长辞,惘若别离恨春逝。”

  在此书房之中,负责侍奉少年平日里起居饮食侍女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这名侍女的打扮显然与花府内的其他侍女显得十分不同。此名侍女的身上虽仍是侍女的行头,然而从她的身上似乎给人一种凛冽的气质,她的身材比起少年约莫高出半个头,身段婀娜曼妙,隐隐间还能从其身上闻到一股细腻的幽香,但其脸上却是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不出其的形貌给人一种朦胧的神秘美感。

  侍女似乎还在琢磨自家公子刚刚有感而表的几句诗,却是眉头皱得更紧,两弯柳眉煞是好看地挑了一挑,迎着少年的背影便道:“公子可有心事?”

  听到侍女的问话后,少年转过了身凝神望向了桌案前安静摆放着的那本诗集,有些脱色的线装书面之上简单地勾勒出了此书之名《儒林雅斋》。

  侍女见此也顺着目光投向了这,眼中却是不屑之色闪过,最后她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看向少年,语气略显苛刻地说道:“公子乃大丈夫也,此类腐儒酸经还是少看为妙,尽是些闲人无病呻吟的玩意儿,瞧公子你感慨万端地模样亦是如此,徒劳伤神,不读也罢!”

  “鬼姨莫恼,雪衣亦只是随口言道罢了,当不得真!”少年淡淡一笑,忙上前来挽住了侍女的手臂婉言解释道。

  其尊称为“鬼姨”的侍女乃是其母的贴身侍女,自打他出生以来就一直被这位母亲的侍女侍奉长大,其母因他天生绝阳断脉的极阴之体生怕其少年夭折,所以她将爱子送到这位怀有异术的侍女身边照料,也幸亏有这名侍女的时时在旁利用异术为其续养元阳助其摆脱极阴体质的恶化,不然这位年纪尚幼的公子哥儿便要化作一副阴阳人的形体了。

  所谓极阴之体则是体内天生元阴旺盛,若是换在女儿家的身上却是无妨,然而花雪衣却乃是男儿之身,本该阳盛阴衰的体质偏偏反转了过来变成了阴盛阳衰,一般患有此等怪疾的男子若体内元阳虚空的话,那么他将会变成一个赤裸裸的阴阳人,同时也会活不到成年便会夭折。

  鬼姨看着挽住自己手臂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公子,身上原本凛然的气质陡然一散化作了一股温柔慈爱将之包裹在内,她那似是历尽沧桑的明眸凝出慈母一般的神光注视着他,却是无奈地一笑,嗔怪道:“小小年纪哪来的这般愁楚,简直有如那些腐儒酸士一般念陈词而强说愁。”

  少年嘿嘿一笑,很干脆地将鬼姨搂着,嗤笑道:“是是是雪衣不该惹鬼姨生气。”说着又从心里头迸出一句:“也不知鬼姨为何这般厌恨那些儒士墨客。”

  鬼姨瞪了花雪衣一眼,伸手将搂着自己腰间的手拍打开来,不悦道:“儒士墨客向来就是一帮伪君子,却也不知你为何如此痴迷其中。”

  见此情形,花雪衣不由得懊恼地拍了一自己额头一下,他倒是一时忘了自家的鬼姨乃是那些传说中的身怀异术的奇人异士,以鬼姨的本事看穿自己心里头的话固然不是难事,一时之间有些尴尬说不出话来的花雪衣只好垂着脑袋不发片言。

  过了好大一会儿,鬼姨见花雪衣脸色略微发白,观其神色似乎多少有些恍惚,看得出此子确实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忽而联想到今日乃是他迎亲的日子,心知公子近两年的身体状况变得越发难以控制,有时候就连身怀异术的自己也无法帮助到他,原以为公子会就这样一直过下去然后死去,庆幸的是就在两年前还处于为公子的身体状况而踌躇无策的时候,有一位游方术士传了她一个丹方,说每半年一次汲取处子的精血凝炼成一颗补元丹,话说这颗补元丹能使之的体质能暂时得到控制不致于元阳虚空而恶化,这两年来她已经暗地里张罗了三门亲事,明里说是借婚事冲喜消灾,实则就是她利用花府在舞阳城中的势力施展手段强行将那些末破身的黄花闺女送进府中取其精血炼药,也幸亏此种炼药的方子不需制造杀孽,每一次炼药只需要一滴处子的精血足矣,所以每次嫁入花府之中的女子被汲取精血过后便被暗中送走并且补偿一大笔金银。

  “母亲匆匆离家已有数载,也不知母亲何时得以归来!”望着窗外满园的秋色,一股思念的愁容瞬间浮现在了花雪衣的脸上,似是思母情愫甚浓的样子,使得他单薄的身子在窗台前显得是那么的孤单。

  看着满面愁容的花雪衣念叨着母亲的去向,鬼姨也甚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好言安慰道:“小姐行事向来有分寸,公子莫作过多牵挂,免得伤了身子到时小姐回来可有的担心了!”

  花雪衣苦涩一笑,眉宇间充斥着的愁绪越发浓重,望着窗台的天空呢喃而语:“希望如此吧!”

  自从花雪衣的母亲离家之后,整个花府上下乃至府中的产业都是由鬼姨一个人负责打点着的,这些年来鬼姨一直充当着花府幕后的主人,不论大小事她都能够处理的游刃有余,然而在花府之中鬼姨却不擅自专权,她依旧是以侍女的身份出入其中,任何事情仍然由花雪衣出面自己则在后方为其出谋划策可谓是呕心沥血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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