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薄荷味儿的高一 5
“小青你信任我吗？”吴城树沉默半晌后突然问徐小青，他的表情十分冷峻，连唇角都是紧紧抿着的。好像有一点不高兴。
“相信！”虽然不知道吴城树想要说什么，但就信任这一点来说，徐小青无条件的相信吴城树，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最信任人排行”，那么属于徐小青的第一位，必然是吴城树。
“我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连我都没能给你任何安全感，但是小青我想让你明白，现在摆在桌子上的一切都是你的底气，虽然我很想让你把我和你大爸小妈都当成是底气，但是我了解你不能。”
徐小青尴尬的扯了一下嘴角，没笑出来。吴城树简直是一语中的。徐小青早就该猜到，吴城树会有所察觉，她的行为在别人眼里说白了就是“白眼狼”，鼻子发酸，她比任何人都想对吴家人付出真心，但是她的性格已经成了这样，年幼时的光阴教会她“不欠债便不背债”，世界上根本没有依靠这种东西，人其实靠的一直是自己。
徐小青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吴城树知道自己说中了，他从没试过说中一件事的心情会是这么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就是挺讨厌自己。”徐小青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瞧着吴城树。
“既然你说相信我，那桌子上这些东西交给我，你放心吗？”
徐小青没有半点停顿，如果不是吴城树硬要给她，这些东西她都可以不要的。她使劲儿的点了点头：“我放心。”
“这些钱我会帮你投资，等你寒假的时候我教你看金融指数，让你明白自己的钱投在什么地方，每天赚了还是赔了，我事先说好，我可不是万能的，投资有赚有赔，到时候你的钱赔光了可别跟我哭鼻子。”
徐小青破涕为笑。把面前的资料全都推向吴城树。
“够气魄！”吴城树竖起大拇指，有点夸张的笑着。吴城树笑的时候很少，因为他眼睛惯常的冷漠，就算笑也会让人觉得摄人心魄，但这时的吴城树是真的笑进了眼底，好像在竖立女生自信这条路上，找到了关键性的钥匙。
“作为我的特别客户，我每个月给你反馈账目明细，但以你现在这种数学水平，看得懂看不懂就另说了。”吴城树起身，把资料收进一个公文包里，要走的架势。回首时瞧见徐小青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事？”
徐小青看着他清朗的眉目，在徐小青眼里常常有种仰望的感觉，好像她所有的烦恼在他面前都算不上烦恼，他只要站在她面前，就能给人很安定的力量。
“有件事情想麻烦你。”徐小青眼睛瞧着脚尖，犹豫了半天，缓缓说：“你能不能帮我和小妈说说，别给我买东西了。”
吴城树没有动，眉眼改变了一个角度，从刚刚的惬意变得稍稍有些严厉。
徐小青连忙摆着手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觉得有负担，只不过小妈买的东西太大牌了，我不想让学校的同学误会，而且那么贵的化妆品擦在脸上我总感觉会折寿，我以前都是擦大宝的，我觉得那个挺好，但是我又怕小妈觉得我辜负她的好意，反正反正……我现在不是也有钱了吗？我能不能……能不能……”
“怎样？”吴城树问，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徐小青心中有点不安，她望着他无所适从，半晌才嘀咕出来：“我能不能自己买生活用品？”
吴城树却是笑了一下，在门前冲他伸出手：“过来。”
徐小青勉强看清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走近却被他一把揪住鼻子，使劲拧了一把。
徐小青“哎呦”一声，蹲到地上疼的眼酸耳聋，吴城树声音好听的上扬起来：“这个忙我不帮，在家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去跟妈妈提个要求有什么难的，再说了我一总裁，也不能总给你擦屁股。”
徐小青鼻子酸得眼泪哗哗往下流，被吴城树说的也是没了半点脾气，她跟着他下楼，把人送到门口，看着他恢复了往日凛冽的样子开车离去，心像是有一根绳子拽紧了又放开。
徐小青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家就像充电器，就算你电量用光，在家里靠一靠，也一样会满血复活。”
徐小青这个星期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回到学校的时候精神奕奕的，连平时不爱说话的吴玛丽都忍不住夸她：“精神不错啊？”
但是徐小青的好精神也只保持了一个上午，下午要面临最后一次合唱彩排，同学们瞧她的眼神都满含着“瞧好戏”的期待。徐小青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一个人躲到教学楼后边练朗诵。
就那么几句词，看也看会了，但是朗诵和背诵不一样，抑扬顿挫的气势徐小青就是念不出来。
没想到吴宗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身后倚墙而立，在小青念出那句蹩脚的“你的胸怀依偎着13亿中华儿女”时，冷冷清清的“哼”了一声。
徐小青吓的不轻，捂着胸口嚷嚷：“你是鬼啊？”
吴宗玺翻翻眼睛，把徐小青惊落在草坪里的本子捡起来，用嘲讽的语气慢吞吞地说：“我只是来证明，我这根参天的木头杆子的无所不能。”
徐小青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她想起周六时对他那番不怀好意的奚落，以及后来得知吴城树“总裁”身份后，总算理解了吴宗玺狂妄自大的资本完全是生来具备，徐小青望着吴宗玺片刻，由衷道歉：“那天对不起啊，我好像挺井底之蛙的。”
“明白就好。”吴宗玺倒是对徐小青的歉意照单全收，他夺过徐小青的笔，在本子上画来画去，徐小青不由低头凑近。“你干嘛？”
只见朗诵词里每一个汉字上面，都标上了1-4声韵标，就连逗号处都有停顿时长注明。吴宗玺一边写，徐小青一边试着念，一下子豁然开朗般的抑扬顿挫起来。
徐小青感激的道谢：“吴宗玺你真是个好人！”
吴宗玺把标注完的本子扔回给徐小青，脸上不为所动，拍拍裤子上的草屑，走掉了。眼下徐小青顾不上谢他，赶紧把朗诵稿通篇练习几遍。
到了下午排练的时候，反响果然不错，至少她念了第一句出来，班级里半数以上的同胞都露出了惊诧的目光，特别是身边自以为是的沈让，还不可思议的空了半节。
梁芳也是意外的，她本打算把徐小青朗诵的时长尽量缩短，段首和段尾都让音色醇厚的沈让负责，但徐小青今天朗诵起来，确实有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一些她没有考虑到的停顿，也处理的非常好，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梁芳挺满意，解散前还着重夸了徐小青几句。
“你也真是的，大家不过是玩玩儿的态度，不用这么上心啦。”回到教室后唐敏佳一如既往的数落徐小青，对于唐敏佳的套路徐小青已经清楚不过，她想起吴宗玺那天说的那句“过客罢了，何必当真”，突然就觉得挺有道理。
徐小青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谢谢”在屏幕上，发送之前又觉得语气太正式了，删掉后改成“改天请你吃东西”，但这句又像是在敷衍，没什么诚意，徐小青想了想，发送了一条：“欠你一顿饭”
沈让正一门心思的玩儿杂志后页的数独游戏，瞧见吴宗玺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了两下，随手拿过来翻开，斜一眼泰然自若的少年，才大咧咧的把短信点开。
“欠你一顿饭？这青蛙是谁啊？”沈让在班级后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询问，吴宗玺听得见，徐小青也能听得见。
“亲戚！”吴宗玺说，眼神向徐小青的方向瞟了一眼，女生本来紧绷的后背，很明显的松动下来，吴宗玺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笑意却落进沈让的眼里，他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推了吴宗玺一下：“干什么你，中邪了啊？”
吴宗玺半垂着眼睑一副不愿多谈的表情，沈让凑过来看他端着的杂志，企图找到一些少年反常的线索，“这不是晏大直录榜？哎？已经出炉了啊？”
杂志被沈让不由分说的抢过来，吴宗玺也没什么脾气，戴上耳机换了最新一期《哈佛商业评论》来看。刚看了个开篇，视线之内熟悉的女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突然嚯的一下转过头来，那动作很快，几乎是发自本能的惊诧，像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就连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而强迫恢复到向前的坐位，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像是无法回神一般。
吴宗玺皱着眉，虽然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甚至除了吴宗玺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突兀，但女生的反应已经超出了吴宗玺对她的认知印象。如果刚才自己没有看错，她回头一瞬间的视线落向沈让的方向。
吴宗玺摘下耳机，问身边的男生：“你刚才说什么了？”
“啊？”沈让有点不明所以，发现吴宗玺脸上的轮廓变得有些不耐烦。竟然又问了一遍：“我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说什么？……啊……”沈让把杂志重新翻开，固定在放榜专页上，“我刚才说晏大这次直升状元竟然是洹州的，教育部长肯定得胃疼了。”他指着榜首加粗加大闪闪发光的红色字体给吴宗玺看，“渝市二中，薛华。”
吴宗玺能够确定的确是这句话带给了徐小青震撼，因为她肩背上的弧度，在听到沈让重复的语句后，不可抑制的剧烈颤了颤。自习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同学们陆续的从教室里穿梭而走，但徐小青有好一会，一动都没有动。
晚自习放学，徐小青的短信果然出现在了吴宗玺的手机上，“我听说你有一本晏州大学直录放榜的杂志，能借我看看吗？”
吴宗玺心想，这借口也太恶劣了，听说？她听谁说？而且连杂志名字都不知道，贸然来借，分明有鬼。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回了一条“放桌上了，你自己拿。”
吴宗玺发完短信就和沈让离开了班级，徐小青留到最后，连值日生都觉得她有些奇怪时，才不得不装着从容淡定的，把吴宗玺桌上的杂志装进书包里。
徐小青紧紧抱着书包，好像一本杂志的重量足以把她整个人压垮，脚下像是生出了轮子，小跑着回了宿舍。
她强迫自己像平时一样先去洗脸刷牙，但不知道怎么，就把牙膏当成洗面奶挤到了脸上，徐小青顾不得那么多，对着洗漱室镜子里的自己勉强笑笑，镜子里的人笑得十分难看，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但是徐小青知道心底压都压不住的泡泡是什么，它们五颜六色的充溢自己的身体，堆的满满当当的，让她整个人都好像要飘起来似的。
徐小青强迫自己洗漱，却没有强迫自己复习，特别是宿舍里四个女生中的三个都坐在书桌前，她欲盖弥彰的上床动作，怎么都显得太过突兀。徐小青毕竟带着6班的标签，不学习似乎也不稀奇。所以，除了和她住对面的许璐多瞪了她两眼，其他两位女生的反应都是事不关己。
徐小青上了床铺，小心翼翼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杂志，杂志封皮是一个青灰色的雕像，是晏州大学的特有标志，往里翻两页，果然看到“直录名榜”，榜首字体明显着重变大的名字就是薛华。
徐小青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极力压住嘴角，却仍然抑制不住它们的上翘。生活翻天覆地之后，曾经无法企及的男生，阴差阳错的即将来到和自己同样的城市，老天似乎反省到自己对徐小青过去的苛刻，把她过去岁月里唯一的美好留恋，当成礼物般的送到她的“新世界”里来。
她看着榜首那两个简单的汉字，好像看到少年骑着单车的样子，校服里不平凡的骨骼，以及从前没能来得及望过来的目光。
徐小青挺庆幸，薛华从来不曾注意到她，也绝对不会认出她，徐小青有点窃喜的想，让他瞧见自己的第一面，必然是自己最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