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书院四贤
白衣睁眼,见着自己脚下的湍风外裹着一圈冲天雄火,风柱变成了火柱,而在火柱之外,似乎也只能听烈火燃烧的破空声。
方才白衣一剑刺下,卫玠扬起身后的赤凤披遮在了头顶,那一剑直直往下而去,却始终没有刺到地面,倒像是堕入了无边的深渊之中,即使白衣的双眼能勘破天地,当时能看到的,也只有无尽的幽暗。
这一剑仿佛迟到了一万年,白衣闭上了双眼,为神是守,与神为一。
万年一瞬即逝,白衣随着风柱微微离地,双手一荡,附着在风柱外的火焰全部消退,直上升天的湍风化作立圆,将白衣护在其中,风波在立圆下如同水中涟漪般往四方散去。
抬头,天上是火,低头,地上是火,天地间一片昏暗,仅靠着天地中的火光,点亮着这片天下。
白衣望向东边,出口问道:“这是何处。”
东边传来一阵笑声,是卫玠的声音。
“书生当你不会说话呢,此处正是在书生体内,莫要客气,当回了自家一样。”
天上是连绵无边的火云,地上是一望无际的火海,白衣认真打量了这一副景象后,回他道:“不可能,你如何能做到这一步?”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人身小天地,天地大人身,若能勘破阴阳之变化,识得众妙之法门,开天辟地,又有何难?”
白衣望向东边那筑台千丈的赤火王座,王座之上,卫玠端坐。
“你很厉害,要强过万年前的孤。”
王座下的火海中忽地高跃出一只凤凰,正是之前化作赤凤披的赤凤。
卫玠从王座上跃起,落在了赤凤的头顶,“书生能识得阴阳之变化,但也没本事弄清五行相生,所以只能借助这只赤凤,开辟出这片只有火行所属的天地。”
白衣说道:“天道忌巧,天道忌二,天道忌盈,你三者尽沾。业不求满,月满则亏,孤可以告知你一个去处,去那里躲上一万年,你便是天道的对立面。”
站在火凤上的卫玠只当此人在大讲些无稽之谈,说道:“既然你我二人开诚公布,那你能否告知我,你如何才愿意退出陈松寒的身躯。”
白衣在原地摇摇头,回道:“孤既非你们所说的神意,也并不是强行侵占了这具身躯。”
卫玠笑问道:“那你是?”
“孤名。”
“陈松寒。”
在木凉山的前方,安都城七十里外的一处平原,此地本是皇城十万龙军的校场,如今已变成一片焦土,坑坑坎坎。
乔子晋站在平原左侧的官道上,瞧着眼前的这副景象,感慨万千。
卫玠蓦地里出现在他身边,身上的长袍一尘不染,不像是刚刚还与人搏杀的模样。
“结束了?”
卫玠摇摇头说:“没打过他,他与书生讲了些事情,书生便与他做了个约定。”
乔子晋凝眉问道:“什么约定。”
卫玠笑道:“他要书生我收手,如此的话,可以不杀掉书生。”
乔子晋又瞧向那片平原,嘴里说道:“我倒是不在意那柯吕的生死,只是如何才能将陈松寒变回原样?”
“书生问他了。”
乔子晋又望着他,卫玠则笑道:“他说他也不知道。”
“那当如何是好?”
卫玠转过头望向安都城那边,说道:“子晋,你说那些三街六巷的泼皮无赖与人互殴却被人打的脸青鼻肿,他该怎么办?”
乔子晋笑说道:“自然是再邀上个破皮无赖,仗着人多,再与人打过就是。”
卫玠没看向他,依旧笑望着安都城那边,嘴里说道:“打手来了。”
四人相视而站。
卫玠,乔子晋。
孟虚,公孙长。
书院四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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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
‘贤圣’孟虚,寓意离‘圣贤’只有一步之遥,也被人称作一步之圣。
精通诸子学问,笑谈九流十家。
‘小玄微子’公孙长,日星象纬,五行变化,道术阵法,无所不窥。
“今日方是我们四人头一回聚在一起。”
卫玠笑望着身前两人,如此说到。
孟虚往后退一步,口中说:“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卫玠也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回道:“书生大意了,是不应当与圣人直面相对。”
公孙长环顾四周,方圆百里内一片狼藉,他问道:“玄生邀我二人过来,应当不是来赏景的。”
“自然不是。”卫玠笑道:“书生与子晋被人打了脸,想着大家本是同一书院的,所以才唤二位过来助阵。”
四周深洼低坑无数,挨着官道这边的唯一的几株嫩草也变得枯黄,公孙长望向卫玠,说道:“是陈松寒?”
三人同时瞧着公孙长,乔子晋先问道:“玄微子如何得知?”
“本人在一层楼与他有过两次会面,当时便见得他气海中浩瀚天罡,闻所未闻,私自在书院里打听过一些事情,才知道他与你二人走的很近,便没有再去过问。此处百里焦土,处处皆是玄天正极罡气,本人平生所见,只有他一人。”
卫玠点点头,回道:“正如玄微子所说,目前松寒他自身神识不明,作风行事宛如他人操纵,能否破解?”
公孙长想了一阵后才回道:“需见过情况。”
“那书生便将他放出来,二位小心,书生与子晋败在他手下,不可再出手。”
孟虚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向前一步,“可。”
四人数里外的平原上一道雷霆降下,风行电掣,身在立圆风中的白衣缓缓落地,一柱湍风从白衣脚下向上天扑去,他也瞧向远处并行而站的四人,神清目明。
公孙长说道:“或许有办法。”
孟虚向他问道:“需要多久时间?”
“读一本《大学》的时间。”
“可。”
也是一袭白衫,手持竹简书卷,朝着白衣的方向,阔步前行。
他立定在官道边缘,双手拉开手中的书简,一卷无字书,朗声诵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书简的第一根竹片上金光跃动,十六字圣文浮现其上。
平原塌陷,数十里长宽的原野沿着远方山岳的山脚瞬时向下崩坠,变作了深有上百丈的低谷。
白衣本立在平原正中,孟虚每念出一字,他便觉得天道往下沉了那么一分,自身以脚下的逆流向上的湍风抵御,欲抗住那阵阵下沉的天道。
等到孟虚十六字尽出,白衣随着崩塌的平原轰然下坠,自己脚下的风柱再也飞不出之前那片平原的地面。
孟虚收起书卷,只是用右手拿住,往前一步,从官道上跳入了深谷之中,荡衣跃下。
“这…是为何?”
乔子晋一脸不解,卫玠望向那个深约百丈,方圆数十里的深坑,笑道:“书生曾向他问过,他说,文字是有重量的。”
原来如此,乔子晋明白了,身正其心,言出法随。
深谷下两人离着数十丈来远,白衣学着孟虚的样子双手负后,始终冲不出这深谷的风柱又化作立圆形风,将白衣护在正中,微微离地,风波涟漪向外一圈圈地散出。
“知。”
孟虚一开口,身在立圆风中的白衣即刻往左平移而去,他之前所在的地方瞬间向下塌陷数十丈来深。
与此同时,孟虚左足点地,侧身往右方闪去,一道天雷劈在了他刚才的落脚处,一片焦黑。
两人在深谷中起落不停,奔逸绝尘,一道道天雷,一阵阵地陷,人间真地狱。
其余几人站在官道旁,瞧着下面的景象,乔子晋不经念道:“捣穴黄龙莫声长,天翻地覆慨而慷。”
卫玠看向自身右侧,见着公孙长拿着一只细杆毛笔在空中疾书,雪白的白毫笔尖在空中留下了一大篇幅的黑墨笔迹。
深谷下,一直侧身躲闪的孟虚忽地停下步来,身在深谷的边缘处,站定在原地,硬受了白衣一雷,他出声诵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位在孟虚对立面,另一侧深谷边缘的白衣没见着任何动静,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听见了身后一丝岩石碎裂的响声传来。
白衣屈身飞速往前方奔去,可仍是晚了一步,他身后深谷下的边缘纷纷裂开,长有百丈,壁立千仞的峭崖轰然倒下,砸落在深谷中,扑起了满天黄沙,尘世灰蒙蒙。
倒落的峭崖有深谷的半壁高,还掩盖了一半的场地,而在峭崖的另一边,又出现了一大片深谷。
这样一来,两边的深谷便连成了一块,倒落在地的峭崖位于正中,若是腾空而视,倒像人的眼睛一般,中心处的峭崖便是眼黑,两边的深谷即是眼白。
卫玠指着深谷下,对乔子晋笑道:“这还能叫读书人?”
乔子晋回道:“这才能叫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