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报应

  圆桌旁的郑男人眉头一皱,几大步走到他身前,没等郑男人开口,许正先陪笑道:“郑大哥,我来还你银子了。”

  许正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郑男人一手接过,见着上面印着‘足银五十两’几个大字。

  郑男人质问道:“许癞皮,你又在哪发了横财,你娘的病看的怎样了?”

  许正笑嘻嘻说道:“托郑大哥的福,我娘这些日子好多了,我请了个丫鬟在屋里伺候她老人家,不许她上街去卖菜了。”

  郑男人点点头,将那张银票塞回许正手里,“三十两就是三十两,你划开了再给我。”

  许正拿住郑男人双手不丢,仍是将那张银票放在郑男人手里,他笑道:“郑大哥,前些日子多亏你的照顾,去钱庄里借银子来使都要利息,郑大哥如何要不得。”

  郑男人没再与他推让,许正又搭手扶起地上的郭厨子,说道:“郭大哥,今天玩两把?”

  郭厨子虽然没与他上过一桌,但也知道这人是好运来里面出了名的老赖,当下问道:“许癞皮,你小子赌品很差啊,老子与人玩,向来不看钱,得先看看那人赌品过不过的了关。”

  许正从怀中拿出一摞子银票,在郭厨子眼前晃了晃,笑道:“郭大哥,小弟这赌品,还凑合吧?”

  郭厨子捧着他肩膀,嬉笑道:“够硬,够硬,走,玩两手去。”

  两人来到圆桌边上,郭厨子给许正添了张椅子,许正坐下后,杜猴儿尖声叫道:“小子,玩很大的!”

  许正笑回道:“杜老师放心,咦,这位公子是谁?”

  陈松寒悬着的心一下落了下来,之前自己见过许正几回,虽然没打过照面,还是有些担心他会将自己给认出来,徒增麻烦。

  郭厨子冷笑道:“这位是自称赌神的陈公子,装傻是有本事的,两把就卷了哥几个快二百两银子。”

  “厉害,玩什么?”

  笑汪汪刚隔着几丈远就看见了许正从怀里掏出来的那一摞子银票,此时脸上是喜气洋洋,仿佛自己马上就要发大财了似的,“许老板,玩骰子来不来?”

  “来,如何不来?”

  许正一脸得意,陈松寒记起之前他好像是说与什么北边的大老板做生意,可他又没有什么本钱,做什么生意能挣来这么多的银子?

  五个人凑齐了场合,陈松寒不再像刚才一样摇了骰子就要打,只是偶尔跟了一两手,大多时候都在瞧着其他几人的动静。

  只是几局下来,许正就输了快小二百两银子,他笑着叹了声气,“今儿个运道不好,再跟着几位大哥玩最后一把。”

  赢了有一百来两银子的郭厨子笑道:“继续继续,你小子只是这一会触到霉头了,再等会就指不定谁赢谁输了。”

  许正瞧了下自己骰盅下几枚骰子的点数,笑道:“承你吉言了郭大哥,小弟先甩一张五十两试试水。”

  几人见着许正这个势头都有些气虚,笑汪汪直接就把骰子给扔到了圆桌正中,“我今儿个才是触到霉头了,不玩了,哥几个。”

  没等其他人出声挽留,笑汪汪就径直出了门去。

  郭厨子见着这个形势不错,也跟着扔出了五枚银锭。

  自从许正来了以后就没怎么说话的杜猴儿一下硬气起来,从自己怀里也拿出几张银票,挑出一张五十两的给拍在了桌上。

  “呦呵!”郭厨子笑道:“你们台虚观油水不少嘛杜猴儿,你一个俗家管事的随身都揣着好几百两银子。”

  杜猴儿一张黄皮瘦脸微微动了下,笑道:“郭大哥可不要乱说话,这可都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赌本。”

  “与我无干。”郭厨子挥了挥手,“这局我不去了,你们玩。”

  几人同时看向最后说话的陈松寒,他先对着众人一笑,然后说道:“小子还赢了上百两银子,就跟着博个乐吧,我跟了。”说完后数出五枚银锭,伸着手就准备往桌正中放去。

  杜猴儿一下尖声喊道:“陈公子!把手伸回去,这把我不算你的。”

  陈松寒疑惑道:“为何?”

  杜猴儿一下拿起自己身前的骰盅,指着那里面的几个骰子,问道:“我三个三,你还要跟吗?”

  “晦气!”“倒霉!”

  郭厨子与许正一人抱怨了一声,杜猴儿很快站起,伸手就去拿台面上的银两银票。

  还没将钱捡完,另一只手就按在了他双手之上。

  “等一下。”

  杜猴儿抬起头,看着那个阻拦自己捡钱的陈松寒,“怎么了?这里面又没有你的钱。”

  陈松寒将按在杜猴儿双手上的右手松开,左手拿开自身前的骰盅,笑了笑。

  “各位观众,三个六点!”

  桌上桌外所有人全都伸头往陈松寒那边望去,好一半天众人才缓过来。

  “晦气!”“倒霉!”

  几人又纷纷退了回去,只有杜猴儿还愣在原地,陈松寒对他笑道:“杜老师客气了,还帮我整理银票银子,交给我吧。”

  杜猴儿手带银票往后面一缩,陈松寒一下愣住了,夹在两人中间的郭厨子大喊道:“杜猴儿!怎么了!输不起是吧!”

  杜猴儿这才反应过来,咧嘴笑道:“有些糊涂了,不好意思陈公子,我这五十两的票子只有一张,等会还留有用处,我拿五张十两的换给你。”他拿起最下面的那一张银票直接就揣进怀里,随后又掏出几张十两的票子来,连同所有的钱一并交给了陈松寒。

  “陈公子,你点点。”

  陈松寒接过那些银子,笑道:“信得过杜老师,不用了。”

  许正一下叹道:“汪大哥走了,这人少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几位大哥,小弟也走了。”

  只有赢了他钱的郭厨子与他招呼了一声,让他常来,杜猴儿跟着起了身,说是要回道观里去了。

  郭厨子一下看着陈松寒,觉得这小子有些悬乎,哼了一声,也带着银子离了桌。

  这赌桌上人便散完了,陈松寒将自己身后王子彧拉到身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等会你远远跟着我,若是见着我与那个小胡子停着说话,你便立马喊一声陈大狗,再跟着跑过来!”

  王子彧见陈松寒赢了快三百两银子心里还正替着他高兴,一听到这些话便懵了头,问了句为何。

  “没时间了。”陈松寒瞧着赌坊门外,“一定要记住,见着我和他停着说话,就吼一声陈大狗再冲上来!”

  王子彧点着头哦了一声,陈松寒已经起身往门外跑去,连桌子上的银子都没收拾。

  “我去!赌钱的能把钱给忘了,这倒是头一回见着。”从地上捡起那两个鸡腿的郭厨子边吃边说到。

  好运来门外仍是人潮涌动,陈松寒出门后先跑到一片空处,左瞧右望,依稀在大道的右边看见了那个小胡子的身影。

  那小胡子走的不快,陈松寒一路上是东躲西藏,见着拐口,必要先贴在墙边,见着高个,就弯腰躲在别人身后,本是不想引起那小胡子注意,但倒是引起了大道上大部分路人的注意。

  这一不小心就撞坏了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妇人手中的一篮子鸡蛋,那老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等她把眼泪水挤出来,陈松寒已经扔了下一锭十两大银,不见人影了。

  两人在北城里弯弯绕绕,陈松寒也不清楚自己在哪个位置,之前听郭厨子说那小胡子是台虚观的。

  台虚观他倒是知道,有听王淮明说过,那是安都城里唯一一个收俗家弟子的道观,便也去看过一次,虽然也是在北城边,但显然不是目前走的这个方向。

  走了一歇,陈松寒能大概估摸出是往东边去的,道路两旁的行人逐渐稀少,为了不让那个小胡子发觉,陈松寒与他离得较远了些。

  两人从大道上莫名其妙地绕到了一个满是杂物的胡同里,脚下的路越走越窄,走在前面老远的小胡子突然走进了胡同深处左侧的一条小道,消失在了胡同中。

  陈松寒也不敢直接追上去,想了想,便直接跳在了左边的围墙之上,如同一只野猫一般,慢慢向着那边摸去。

  站高望远,还没等到他走进那条小道,就看见了那小胡子贴墙站在小道的入口处。

  原来是已经发现自己了,陈松寒心想到,那就让他等个够,料他也不敢再从来时路回去,自己就先去下一个路口拦住他。

  这条小巷子的另一端直接通往安都城的中准线永盛道,陈松寒在出口处埋伏了有两刻钟的时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小胡子出来。

  但他也不敢往那巷子里看去,若是露出一点踪迹,很容易打草惊蛇。

  正街上车马喧哗,他将右耳贴在靠着巷子的这边墙上,依稀能听见从巷子里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转身一步往巷子里踏出,一手搭在身前那人肩膀上,小声说道:“有人跟着我们!东西带好了没!”

  身前这人正是小胡子杜猴儿,之前他在北城里带着陈松寒绕来绕去,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踪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于是就将他带着这边的深巷里,藏在巷子入口,等着那人露面。

  这会见着眼前的陈松寒,又听着他说的话,杜猴儿傻了眼,疑问道:“陈公子?你找错人了吧,我可不识得你。”

  陈松寒一手拉起左边的衣袖,露出左臂上红色的袖圈,急忙回道:“先走,有人跟着我们。”

  杜猴儿看着他左臂上的袖圈,双眉凝住,稍微思索后尖声说道:“南边一群鹅,被逼赶落河,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陈松寒料着了他要与自己对暗号,当下只是紧盯着这条深巷的入口处。

  “陈公子?”杜猴儿见着他凝神望着自己身后,便又叫了他一声,“南边一群鹅,被逼赶落河…”

  “陈大狗!”

  巷子的另一端有人大喊一声,杜猴儿也转过身去,看见了那个人影正从巷子口匆匆跑来。

  陈松寒对着杜猴儿说道:“杜老师!是律令阁的人!他们之前已经发现柯宫了,这会是来抓你的!”

  杜猴儿一下显得慌乱不已,口里支吾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松寒抓住他的肩膀,忙回道:“先把消息送出去,我再带你出城!”

  杜猴儿连连点头,带着陈松寒往永盛道北边跑去。

  两人本走在大道的右侧,陈松寒让他混入人群中,说这样安全些,杜猴儿也就听了他的话。

  两人来到了台虚观,不过杜猴儿带着陈松寒从正门绕开,来到了道观后面的一处别门。

  在此处停下,杜猴儿朝着巷子两端望了望,对陈松寒说道:“陈公子,正门外香客太多,容易让人见着,我们从这里进。”

  陈松寒在这里停步后始终盯着两人来时的入口,听见杜猴儿的话后回声道:“好的,我先去入口处瞧着情况,你与里面的人通个气。”

  他本想要陈松寒与门内人对一下暗号,可陈松寒说完后就直接走到这条巷子的入口去了,杜猴儿没了奈何。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杜猴儿抓起别门上的虎口门钹,有节奏的敲了几声。

  很快门内就传出一阵沙哑的老声,“南边一群鹅,被逼赶落河,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杜猴儿往左侧一望,瞧着数来丈开外的陈松寒,他此时正贴在墙边,瞧着巷子外的情景。

  “北院老母鸡,只顾小邋鸡,叽,叽,叽,埋头吃小米。”

  别门一下打开个缝,杜猴儿对着陈松寒那边喊道:“陈公子!快进来!”

  陈松寒没看向别门那边,对着他摆了摆手,回道:“我在这里盯人,你快去快回!”

  杜猴儿连连点头,进了道观里去。

  陈松寒听见关门声后转过去看了眼情况,确定杜猴儿进去了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往道观的围墙上爬去。

  他两手抓住墙檐,缓缓用力将身子送了上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了下墙内的情形。

  这里是道观里的一处四合院,确定没见着人后他才翻身进了墙内,躲在了一张满是晒着干菜的木架子后面,嘴里还念叨了一句。

  “你的妈妈的,真的比做贼的还贼。”

  没过多久,陈松寒瞧着杜猴儿从一间屋子里走出,谨小慎微的打开了刚刚进院的别门,伸出头在门外瞧了瞧,很快又把头缩了回来,跑回了刚才出来的那间屋子里去。

  与自己想的一样,杜猴儿若是出门后没见着人,多半会觉得自己是被追来的人给抓走了,慌忙之中也不敢独自走出道观,而自己若是跟他一同走进道观,也料不定后面的情况。

  接着又有一人随着杜猴儿一同走出了那间屋子,两人站在院子正中,只听得杜猴儿尖声慌道:“老爷,那小子真不见了!刚刚真有人在后面追着我们!”

  那人出声较为冷静些,他问道:“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听着追他那人叫他陈大狗来着。”

  陈松寒躲在木架子后,咬牙切齿,上面晒着的干菜虽然完完全全将他给挡住了,见不着说话那人的样子,但他还是听出了杜猴儿身边那人的声音。

  此人正是杀害了柯郯双亲的柯吕!

  陈松寒怒火中烧,莫名其妙地就往前面走了一步,虽然未将自己暴露出来,但那一声响动还是让另外一边的两人给听见了。

  柯吕立马望向那张晒着干菜的架子,提着手中的大刀,一步一慢慢往那边走去。

  离着那张木架不过一尺来远,木架前后之人谁也不动,就这样耗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

  柯吕双手拿住大刀刀柄,缓缓斜举过头顶,没有一丝动静。

  立刀劈下,一片亮白的刀芒将那张木架破开,四散横飞。

  柯吕双眉僵硬,看着身前那个带着红布面罩,遮住嘴唇的男子,好像有些熟悉。

  那男子五指化三爪,捏成龙形,右手上雷惊电绕,死死地钳住了那把大刀的刀面。

  柯吕双手仍握住刀柄,使全力想将那把大刀夺回,但仍是抽不出一丝一毫。

  他向那男子怒吼道:“你小子是谁!”

  男子高举的龙爪微微用劲,一把大刀立即碎成数截,掉落在地的刀片上不时有雷电闪动。

  “我是你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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