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悬剑城

  王淮明帮着陈松寒忙活了一阵,好一会后两人才同走出棚屋门,王淮明走在前面,正当陈松寒也要出门时,他却一手拦在了门口,示意陈松寒站在屋内。

  王淮明高声说道:“朋友藏了这么久,我二人出门相迎,为何还不现身?”

  陈松寒心中一凛,莫非是柯吕找来的帮凶?

  只听见出门那条小路右侧的树林中风声抖动,陈松寒死盯着那片树林,结果有一人在棚屋上的房顶出声笑道:“吾可比二位先到此处,并非是吾在此鬼鬼祟祟,二位不可颠倒黑白。”

  王淮明回道:“阁下想说的是本末倒置?”

  那人从屋顶跳下,站在两人身前,对王淮明骂道:“妈的就是你,拽什么拽,天天在吾前卖弄风骚。”

  王淮明又说道:“是卖弄文字。”

  陈松寒瞧着眼前此人,长发后飘,额前的发丝向两边分开,垂到耳边。二月天穿着一身开襟的淡蓝长衫,露出胸膛,直分叉到腰间,腰上绑着一条黄色的腰带。

  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人长得也还算是不错,可惜是个傻子。

  王淮明向他问道:“你怎么会来到此处?莫非盛国近来内乱,林国也有插手?”

  蓝衫人将挡在眼前的头发抹到右耳后,说道:“那些与吾有何相干,老友多虑也。”

  王淮明笑道:“我们是什么老友?算起来也不过只见过两面,你来盛国到底所谓何事?说了也好让我安心。”

  蓝衫人说道:“吾近来听人言,那小子在江湖中猖狂的要紧,先是在平、鹿两国闯下了大名头,这又来到了盛国,吾便来此处寻他,给他小子好看。”

  王淮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来了盛国,所来为何?”

  蓝衫人说道:“尔不必多管,常言道,山人自有山招,吾自能找着那小子,揍他一顿。”

  陈松寒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王淮明在说些什么,更不知道那蓝衫人说的是不是人话。

  王淮明侧过身,指着陈松寒说道:“这位是陈松寒陈公子,我来此处是与陈公子查件事情。”

  蓝衫人点点头,说道:“尔何不行个方便,将吾一起给扬名一番。”

  王淮明摆手直说道:“扬不来,扬不来,你自己说吧。”

  蓝衫人清了下嗓子,说道:“吾适才听你名为陈松寒,‘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是个好名儿,吾名剑索,索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索,也是个好名儿。”

  王淮明笑道:“这次你没念错。”

  剑索摆摆手道:“非也,上次吾念错,只是试你才华,乃吾有心之失。”

  王淮明也点了点头,回道:“你开心就好。”

  剑索又将右手搭在左腰间别着的剑上,陈松寒朝他手上看去,那把剑剑鞘同剑柄通身漆黑,没有剑格,剑身似乎还有些许弯曲。

  王淮明见他动作后皱紧眉头,问道:“你这是要做些什么。”

  剑索回道:“吾未见到那青衣小儿,没有架打,自然想来试试老友本事,之前输给老友,吾现心中仍是苦的。”

  王淮明说道:“你是想说心有不甘吧。”

  剑索一下没了好脸色,只是回道:“差球不多。”

  王淮明说道:“我不跟你打,之前我们动手时还是黄毛小儿,两人打爪巴拳,算不得数。”

  剑索摇头说道:“非哉,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这样看来尔现在本事也不小。”

  王淮明说道:“你在悬剑城长大,天天与人比剑,如今名头这么大。我就是一读书人,能有多大本事,你要打我就站这儿给你打,总之是不会还手的。”

  剑索叹道:“吾向来也是喜好读书的,既然如此,吾等就不如比比才学。”

  王淮明直接向他竖起大拇指,说道:“你本事大,天下第一等,你什么时候走?”

  剑索将右手从剑上拿开,无奈道:“老友说话未免太伤吾心。”

  随后山林间风波涌动,陈松寒不知道那人何时已离开此处。

  不过陈松寒马上又听到了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且随疾风前行。”

  再走进丰南县时天上已经是蓝黑白三色相间,城里的卖早点的铺子已经开了门做生意,两人随意找了处摊子坐下,陈松寒叫了两碗粥,两个馒头,一张胡麻饼。

  陈松寒想起之前遇见那人有趣,随后向着王淮明打听剑索,这才知道一些事情。

  在盛国更北边有一林国,林国自三百年前就再也不与他国来使,不许平民外出,也不允他国流民进入,只是守着自己地盘。

  听从那里回来的人说,林国的皇帝任贤使能,老百姓和睦相爱,那里算的上是真真正正的太平盛世。

  不过之所以能有如此国泰民安的景象,得益于林国没有征兵的制度,整个国家没有一将一兵,只有平日里负责治安的衙门捕快。

  陈松寒好奇,若一国没有一兵一卒,那又轮着谁来镇守一地呢。

  王淮明这才说到陈松寒想听的重点,“林国与盛国之间有一条江水,名为洗剑江,洗剑江左连彭蠡湖,右通东海,长达三百余里,而在洗剑江上,悬着一座城。”

  陈松寒心中有了答案,但还是问道:“悬剑城?”

  王淮明颔首道:“正是悬剑城,你定想问一座城如何悬在江上?”

  陈松寒应是,王淮明又说道:“悬剑城上有一座剑阵,有无数口剑就在空中形成一条条阵纹,剑阵阵眼处是城主剑北的泰阿剑,那剑阵所形成无穷浩瀚的剑意,皆可随他调动,所以那悬剑城,是完全由剑意托起。”

  陈松寒感叹道:“我有一朋友也是练剑的,听他说起剑意,总觉得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王淮明说道:“我非你们修行中人,不太理解这些,你知不知道那剑北在百年前,已被世人封为剑神?”

  林深的师父就是剑北,但陈松寒了解不多,只是回道:“大概知道一些,也止步于这个人的名字。”

  王淮明说道:“其实悬剑城与林国的渊源极深,很久之前,林国有一武将,世世代代为林国守卫边关,德厚功高,他本人已经是封无可封,全族还被赐姓为林。后来当朝的皇帝畏惧他们一族的兵权,设计害死那位大将军,夺回了兵权,不仅如此,皇帝当时还下旨要将那将军一家株连九族,派了数万大军去逮捕其一族人。”

  陈松寒叹道:“位极人臣,向来是古往今来皇帝们的心头病啊。”

  王淮明说道:“是啊,所以那位大将军死前才说出了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算是可悲可壮。”

  “当时大军压境到边关,有人宣读了皇令,只剩下几千人的边军仍在与大军对峙,誓死也要护住那将军一族人。”

  “两军周旋了几日,皇帝一方的大军才下了冲锋的号令,在这关键时刻,有一人从云端之上而来,身后还跟着上千人,人人腰间负剑,都浮在半空中。”

  “那领头之人挥出一剑,浩荡剑气从大军顶上划过,将后面一座高达千余丈的大山给削了一半。那些将士素来对那位大将军敬重,去抓忠良之后本就于心不忍,再见着这一剑的气势后,几万人不攻自破,阵型大乱,全都逃走了。”

  陈松寒一手抓着半张大饼,一边疑问道:“那人就是剑北?”

  王淮明摇头道:“是他父亲,也是那位大将军的亲弟弟,名叫林中仙,他远在南方,得知他哥哥去世的消息后便邀上好友,匆忙赶来。当朝的皇帝听见了这一消息,集结三十万大军,将那一伙人直逼到洗剑江边。”

  陈松寒好奇道:“那一群剑客不是敌手?”

  王淮明回道:“不是,是林中仙下不去手,即便他哥哥枉死己国,他也不愿故国那些将士白白牺牲,几千人一直被逼退到洗剑江边,直到退无可退之时,他才举起了剑。”

  陈松寒理所当然道:“此人一剑横山,他若出手,岂不是人为韭菜,他为镰刀?”

  王淮明说道:“那也不至于,敌军自然也不乏能人将士,想必当时皇帝既敢出军,应该也有应对的打算。”

  陈松寒又吃下了一个馒头,包着嘴道:“那他举剑做了什么?”

  王淮明说道:“他举剑,他身后那些剑客纷纷起剑,上千柄剑中有着各色斑斓的剑气,向他一人手中长剑而去。”

  “他一剑插进地面,直至剑身全部没入了地里,同时大地颤抖,一时间好如天翻地覆。别人还未出手,那大军里已是人仰马翻,而就在与大军相隔之处,慢慢出现了一道裂缝,地动山摇不止,那裂缝越扩越长,再到地面恢复平静之时,两军中间有一道宽长百丈,深不见底的峡谷,横跨整个林国。”

  “林中仙站在峡谷前,与林国割袖断义,并将那断袖扔进了深渊之中,从此改姓为剑,在洗剑江上,建了那么一座悬剑城。”

  陈松寒喃喃道:“剑中仙。”

  王淮明笑道:“所以后世剑客,无论如何达练,也少有自称剑仙者。”

  陈松寒问道:“那些剑客后来都哪去了?”

  王淮明说道:“大多数都离开了,回到了自己所来的地方,也有一些人从此留在了悬剑城中,就在那里生活了下来。而林国那位皇帝不久后就死了,之后继任的新皇帝不顾朝中群臣的反对,废除了征兵制,林国北边东边是海,西边是彭蠡湖,南边是盛国,既然南边有一座悬剑城,他认为国中再有军队无甚必要,不如兴盛民生,这也许也算是对悬剑城的隔空报答。”

  陈松寒说道:“这算是大义。”

  王淮明问道:“你说的是剑中仙?还是林国那位新皇帝?”

  陈松寒回道:“都有吧。”

  此时陈松寒已将那碗粥喝完,准备伸手去拿另外半张胡麻饼时才发现自己的那张已经吃了,而王淮明的粥和馒头都还没动过,不然间脸上一红,手伸了回去。

  王淮明笑道:“前有古人以史书下酒,今有你陈松寒佐趣事喝粥,都是极妙的。”

  陈松寒尴尬的笑了笑,又叫来小二,添了张饼,续道:“这样说来,那剑索姓剑,本就是剑中仙一脉的?”

  王淮明拿着半张饼,蘸粥吃了一口,回道:“正是,在剑神剑北下,还有五位齐名的剑客,人称剑痴、剑魔、剑囚、剑狂、剑豪,前四人成名已久,而最后一人这几年才兴起,正是人称剑豪的剑索,我也是最近偶然间听人说得。”

  陈松寒又是半张饼下肚,擦了手,疑问道:“我见那人不过二十来岁,怎地闯下这么大的名头?”

  王淮明说道:“这就要得益于那位‘青衫仗歌诗酒剑’了,你是否听说过此人。”

  陈松寒当然知道,陆遥在他耳根前早就说的不耐了,当下点了点头。

  王淮明续说道:“在那人没成名之前,他与剑索有过一场问剑,不分上下,所以那人成名后,剑索的名声也响了起来,算是近几年唯一没败在那人手上的剑客。”

  陈松寒说道:“原来如此,我见那剑索不服气的样子,应该是不满自己名声是乘他人威风而起,不过听他所言,他倒与王先生有过故事?”

  王淮明笑道:“不必过谦,你我二人年龄相仿,我叫你松寒,你叫我淮明即可,至于我跟那人的事情,更是不说也罢,现在天也亮了,找人去与罗将军通信吧。”

  陈松寒回道:“在这粥铺上找个人便行。”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起身跟店家说了情况,又拿了五两银子作为酬谢,那店家自然是喜不胜收,保证会亲自送到贵府上。

  随后陈松寒走到王淮明身前,说道:“淮明,此间事了,劳烦你这一路陪同,我现要启程去往金滕书院,盼你我二人日后还能相见。”

  王淮明问道:“你去金滕书院求学?”

  陈松寒说道:“应该算不上,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这次出来游历,一位前辈让我去那里见见世面。”

  王淮明笑道:“那正好,我就住在安都城外的山上,山下就是金滕书院的一处园林,也认得书院中几人,你我正好同路,此去安都城还有一百余里,也免得路上无趣。”

  陈松寒见王淮明同柯志松昨日才来到此处,以为是同来此处玩耍的,现要跟自己一路,岂不是浪费了别人的悠闲日子,于是连忙说道:“不用麻烦淮明,你与老侍郎到此处才一天,不妨再去别处多逛逛,不必为我再变更旅途,若此处风光看遍,不妨再往北走,有一处天环山,我就从那山中而来,山里的夜景是很好的。”

  王淮明摇摇头,回道:“与你所想不同,其实我随柯侍郎来往此处,是受人所托,来查一件事情的,现在事情已经明了,我也要回去了。”

  陈松寒问道:“可否言明?”

  王淮明说道:“无妨,前些日子有人揭发柯侍郎家族有人与反贼相通,其实柯侍郎之前也不知道情况,这才想回家查明,他也知道我跟来的意图。”

  陈松寒心中明白,王淮明所说之人自然是柯吕了,之前他还与柯炎谈及此事,当下又有些担心,问道:“此事是否牵连到老侍郎一家人。”

  王淮明说道:“这要看柯侍郎如何处理了,如果做好取舍,想必不会祸害无辜。”

  两人在铺子上又闲坐了一会,等天大亮后就出了城门,往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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