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岁寒

  王淮明跟着陈松寒大约走了有两个时辰,终于是看到了一样人造的物件,是一处石制的三门冲天式牌坊,牌匾上写着丰南县三字。

  丰南县的城墙不过六七丈来高,陈松寒站在墙角下,对着王淮明笑了笑,王淮明心领神会,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松寒从原地跃起,脚尖只在城墙上踏了两次,就稳稳地落在站在了城墙上。内心有些得意,再往城墙内侧瞧去时,却见着王淮明已经站在下面看着他,伸出双手,好像是让自己跳下来,他在下面接着。

  两人在县城里闲逛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终于见着了一位外出打更的更夫,那更夫看见两人本是吓了一跳,这会已是丑时,还道是哪里来的强人。

  陈松寒好言好语的向他问了些事情,那更夫一一答来,陈松寒向他拜谢,又和王淮明离开县城里。

  两人在山岭间又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一同走到一间小棚屋前,陈松寒告诉王淮明,就是这里。

  那屋子里黑灯瞎火,陈松寒也不知道没人还是人已经睡了,王淮明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有人就站在屋内门房左侧,应该是听见我们动静了。”随后他一挥袖,一股狂风直接撞开了屋门,门后果然有一人冲出,拿着一把三头叉向屋外猛刺,刺了个寂寞。

  那人站在屋内,看着屋外几丈远外的站着的两人,出声问道:“陈公子?”

  陈松寒回他道:“是我,罗师傅。”

  那人连忙回屋点了灯火,然后再走出屋外,向两人说道:“快进来吧,这山里危险。”

  陈松寒此行正是找当日在山岭间所遇到的罗七而来,于是就和王淮明进了那间棚屋。

  屋子不大,墙上挂满了各种兽皮,还有鹿头,虎头等装饰,屋里的用具就放着一张床,一张小桌,几把小凳,两张架子,一张架上放的都是一些刀、叉、弓之类的兵器,另一张上则摆满了一些小笼子,里面装着各种珍奇异兽。

  陈松寒看见一个笼子里装的那个小东西,丝毫不认识,向罗七问道:“罗师傅,这畜生叫什么,怎么浑身还批着一副盔甲?”

  一旁的王淮明说道:“这应该叫做鲮鲤,喜炎热,善攀树,好钻洞,药经中记载其干涩且有毒。”

  罗七又点了一盏油灯,放置在桌上,笑道:“这位官人说的对,不过我们这里都叫它山将军,以往都是药店里求这东西,这么大一只,就得值好几两银子。”

  陈松寒点点头,直接在小桌前坐下,王淮明则站在他身后,并不入座。

  罗七看了眼陈松寒,只见他一直盯着那盏油灯,两眼出神,自己也不好先开口,也只站在原地。

  陈松寒突然又问道:“罗师傅,这油灯里装的都是什么油,我见它忽明忽暗的,好像并不好燃。”

  罗七见他大晚上就过来问东问西,心里不悦,但也不好发作,只是说道:“陈公子,这油灯里装的油都是我从那些死了的畜生身上刮下,然后倒在锅里熬煮而成的。”

  陈松寒‘哦’了一声,若有所悟,王淮明补充道:“也有用五谷粮食或一些草木榨成,所以也才有‘民脂民膏’这个词的由来,意在从平民百姓身上刮下一层油脂一般。”

  罗七笑道:“这都是一些老百姓生活的小玩意儿,陈公子这等人物,不知道也很正常。”

  陈松寒点点头,说道:“那就是了,我还以为罗师傅这灯里油脂,正是从人身上刮下来的呢。”

  罗七大惊,忙说道:“陈公子,这等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人听见,是要杀脑袋的!”

  陈松寒一下看向他,问道:“罗师傅,别人听到又怎么了?你又没做过,谁能治你的罪?”

  罗七这心想原来两人是来闹事的,当下转过身去,背对着陈松寒,默不作声。

  陈松寒笑道:“罗师傅莫生气,是我说话唐突了,我们换个话题,就来说说关于柯炎与他夫人离世的事情。”

  罗七转过来大喊道:“你在这里说些什么狗屁东西,给我出去!”

  陈松寒脸色显出一丝疑惑,说道:“你不知情?难道不是你把陆遥找到野鹿奶的事情告知给柯吕的?”

  罗七愣道:“我…”陈松又跟着说道:“罗师傅,柯吕已经被京城里来龙御骑罗将军给抓了,他扬言是你告知他柯郯找到了野鹿奶,还说柯炎离世的事情与你也…”

  罗七慌忙道:“都是他瞎编的!我并没跟他通过气!我只是将柯郯找到野鹿奶的事情告诉他儿子柯宫,更没有去害炎老爷!”

  陈松寒说道:“那就是了,罗师傅,柯家上下被要求封锁消息,你是怎么知道柯炎是被人杀害的?”

  罗七这下才明白眼前这小子在给自己下套,于是强作镇定,回道:“你刚刚不是说了?”

  陈松寒说道:“我刚只提起柯炎与他夫人离世,你如何得知他两人是被人杀害的?”

  罗七在原地呆住,随后讥笑道:“不是被人杀害,难不成是他两人双眼复命后,太过欢喜,自杀了不成。”

  陈松寒颔首道:“你又是如何知道他二人双眼已经复命了?”

  罗七又愣住一些,然后说道:“陈公子,你糊涂了不成,柯郯在我这里买了一只小鹿,他进山寻野鹿奶的事情,我可比你知道的早。”

  陈松寒回道:“那你怎么知道柯炎与他夫人服了野鹿奶的药后双眼定会复明,莫非他二人得了眼疾一事,你也有参与?”

  “我…我参你娘个头!”

  罗七明白自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坑里,坐下后背对着陈松寒,下定决心不再出声。

  陈松寒见他坐下便站了起来,看着屋子里的光景,说道:“罗师傅,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来替你说。那天我与柯郯在深山里,你一箭射向柯郯,柯郯他是个烂好人,说你是把他当做了鹿儿,我当时也只道是你隔着远,没看清形势。可是刚刚你开门时,外面天黑一片,你隔着几丈远仍是能认出我来,说明你眼力不差,当时出箭时就算是没有看清陆遥的身形,也当看清楚就站在他旁边的我吧?”

  陈松寒最后一句向他问到,罗七仍只是留个背影给他,陈松寒继续说:“不过到这里,我仍是不怀疑你,因为你当时射出的那一箭极低,我估摸着就算射中,也只是命中柯郯的大腿处,如果当时你真要柯郯的命话,就算箭上有毒,也会想着射他的要害才对。”

  “后来我想明白了,你那一箭本就不是要射向柯郯。”陈松寒说到此处时一掌拍在桌上,罗七浑身一颤,慢慢地回过头来,只见对面那人双手撑在桌上,两眼中似有精光,继续说道:“你是要一箭射破柯郯提着的水袋!好让他才收集到的鹿奶全部撒空!”

  罗七见着陈松寒眼瞳中白光闪亮,又有电光如同血丝般在眼中不停游走,整个人是心神不宁,惊恐道:“我…没有…”

  陈松寒又说道:“你始终不敢与我二人动手,是见着我那天的唤雷劈坏了你的箭矢,你还将此事告诉了柯吕,而柯吕不信,所以他第二天才要来试试我的本事,是不是?”

  “老…天爷,我…没有…”罗七看着陈松寒的模样,早已是惶恐过度,迟迟说完这几个字后,便晕了过去。

  一旁的王淮明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人证了。”

  陈松寒站直身,点头应道:“只要这个人不被柯吕灭口,那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就将他绑在这屋里,明天再叫人去传信给罗将军,想必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王淮明看着晕倒在桌上的罗七,不免有些感慨,向陈松寒问道:“陈公子,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师承何处,你又是谁。”

  陈松寒尴尬的笑了笑,回道:“师承真不能说,不过我嘛,的确就叫做陈松寒。”

  王淮明颔首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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