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七当家的

  一路上陈松寒听王淮明讲了很多事情,有关于金滕书院的,也有关于安都城的,甚至连路上的各种花草,树上的各色山雀,王淮明都能说道一二。

  陈松寒常年待在山上,也很少与沈立危讲起山下的事情,对于朝廷中的权利之争,书院里的人心算计都模糊的很,而对王淮明所说最感兴趣的,还是大盛朝中目前的立储一事。

  而今盛国国君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之时朝乾夕惕,阅批一天奏折,百密而无一疏,糊涂之时大兴土木,从南边抓了几百女子大修阿房宫,劳民且又伤财。

  所以立储一事,从台下缓缓地被推到了台前。

  盛国皇帝年轻时好宏图伟业,膝下只有四子,长子杨牧,封扬王,次子杨照,封盛王,三子杨渊,封兖王,幼子杨秀,封安王。

  扬王杨牧喜诗词,通音律,对家国之事毫不上心,还给自己起了个别号,叫做芦花居士,有人常说若杨牧当了皇帝,应该叫做词帝,正是说他才学大于帝心。

  盛王杨照,从小就爱舞刀弄枪,跟着盛国太尉赵飞羽在边关上倒是闯出了不少名头,向来与他大哥杨牧是休戚与共。

  兖王杨渊,文武相会,对朝中之事上心,对百姓疾苦挂念,也好结交文人义士,是不少人们都拥戴的对象。

  安王杨秀更像是一位仁人君子,有人说安王爷更像是盛世时的屠苏,乱世里的莲花,倒是十分贴切。

  对于立长还是立贤一事,盛国皇帝杨明真早已表态,弱冠之后,谁能拿起奉剑台上的湛卢剑,便立谁为储君,现只剩下安王杨秀未及弱冠,而其余三位皇子行冠礼时,均未提起湛卢剑。

  盛国还偏居在一偶之地时,杨明真已当了国君,当时他整日忧心,盛国周围又有晶、康、平三国,好似豺狼相环,救国之道却又苦思不得。

  一日清晨,杨明真从御书房里的书案上醒来,直发觉耳边寒气逼人,转头竟看见有一柄长剑端放在桌上,当下也未觉得忌惮,伸手拿起那柄长剑细观,发现剑格上錾有铭文,是以小篆书写‘湛卢’二字,杨明真恍恍惚记起关于那把‘仁道之剑’的传说。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仁者无敌,此剑只认仁君。

  自那日起,盛国国力如日方升,金滕书院那位老夫子入京自荐,不过短短数年间,盛国就又有了方圆千里的疆土。

  盛国收复曾经数百年间丢掉的失地后,杨明真就在皇宫正中用白玉石修了一座高达百丈的高坛,祭天告祖成功之事,并将湛卢剑一直供奉在此处,为此处取名为奉剑台。扬言以后的子孙中,谁能在此处拔出湛卢剑,谁往后就能坐在金銮宝殿上。

  这日,两人又走在远南道上,此时已经离开丰南县几十余里,陈松寒想起把湛卢剑的事情,向王淮明问道:“淮明,你之前说如今天子的三位皇子行冠礼时都未拔出湛卢剑,那么剩下的那个安王杨秀,他多久及冠?”

  王淮明从陈松寒右侧走到他左侧,说道:“安王爷今年十九岁,也就是明年的事情。”

  陈松寒说道:“若是连他也拿不起那把湛卢,又该怎么办?”

  王淮明笑道:“你这可难倒我了,我又不是皇室之人,如何能得知此事。”

  陈松寒一脸窘态,在这之前,他还真以为王淮明是无所不知的,不管自己问出什么问题,他都可以说出个名堂出来。

  王淮明想了半歇后又说道:“现在朝廷上下对四位皇子各有推崇,关于皇位一事,还要看幕后之人如何推波助澜,但免不了又有一场内乱。”

  陈松寒没什么疑惑,不过王淮明这段话说的倒有些奇怪,他在念到‘后’,‘人’,‘免’,‘有’,这几个字时声细如蚊。

  陈松寒转念一想,回道:“明白了,那应当如何处理?”

  王淮明仍是神色正常道:“朝廷之事,不是你我二人能触及的,且走且看吧。”

  陈松寒慢慢向王淮明靠近,两人并肩走在大道上,不过多时,前方有一处向着左方的大转角,两人在走过转角处时同时加快,一瞬间消失在了路口。

  后面有一人跟着走到转角处,急忙往四周看去,之前那两人的踪影一下便没了,那人直扣头说道:“奇哉怪哉,刚才还瞧的明明的。”

  又有另一人搭手放在他右肩上,向他说道:“你跟着我们两个干吗?”

  那人一回头,见着王淮明,笑道:“吾也正好路过此处,见着老友,赶忙上来相会。”

  王淮明没了奈何,对他说道:“那一起走吧。”

  与王淮明说话之人正是剑索,他又笑道:“昨日有几人跟踪尔等,吾已经料理掉了,尔等要不要去看看。”

  王淮明点点头,就和陈松寒跟着剑索,朝着远南道右侧的山林间走去。

  良久后剑索带着两人来到一棵松树前,那松树树冠茂密,有三四人合抱来粗,树干有十余丈高,树下围坐着七八号人,低着头,好像都昏过去了。

  王淮明皱着眉,撇着头看向剑索,质问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剑索说道:“没有啊,昨天还好好的。”

  陈松寒当场一惊,这人原来能好好说话。

  王淮明忽问道:“你刚抓着他们一伙时,他们有几个人。”

  剑索瞧着那树下几人,念道:“一、二…七,不对,少了一个,这些狗贼,竟敢戏耍吾等!”

  王淮明说道:“是戏耍你,不是戏耍我们,想必有一人在你走后醒了过来,将这些人全部杀害后才逃走了。”

  剑索右手紧抓住左腰间的剑柄,满脸都是愤恨不满的样子,“此人跋胡,敢在老友前叫吾出丑。”

  王淮明说道:“是跋扈,跋胡含义又是不同。”

  剑索突然间大叫一声,两腿岔开,半蹲在地上,左手抓住剑鞘,右手抓住剑柄,双脚一下深入土中。

  剑向天外而出,有一道白光掠过,在几人头顶变成了一个光点。

  整个山林间里顿时有狂风怒号,一阵阵罡风自八方上天而来,一股股凛风从冬间山岭而来,一缕缕和风随远方细春而来,呼啸不止。

  这一波波风浪从各路赶至三人头顶的光点处,不停地围之旋绕,就好似湍急河流中的漩涡一般,不停地向光点处涌入。

  光点下的三人安然无恙,陈松寒感叹万千,平时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到了此人手中却如此变幻。

  剑索收剑站起身来,三人头顶上的风浪却未停息片刻,他说道:“找到人了,在百里之外,吾一出手即可将那小贼杀掉!”

  王淮明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来,他翻开书页,说道:“那地方的风传一丝给我。”

  剑索一挥手,有一丝可见着的细风,从上空的汹涌的风浪中落下,慢慢地飘进了王淮明手中那翻开的书页中。

  王淮明对两人说道:“往我这边来一点。”

  陈松寒不明就里的靠了过去,茫然地看着他,王淮明单手将书本合上,笑道:“上车,坐稳了。”

  一时间,除了三人脚下所站稳的一方圆地外,陈松寒只觉得眼前所有景象全在倒退,快到什么都看不清模样,当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跌出了脚下之地,王淮明一把拉住了他,说道:“马上就到了。”

  陈松寒弯着腰,慢慢地起了身,想着今天是见到鬼了,就不反抗了。

  再站直身时,发觉周围一切如常,只不过换了一处地方,但脚下的这片地,还是刚才那地儿的土。看着周围这一片的样子,好像自己之前有所见过,但又有些陌生。

  王淮明也是环视了下四周,此处仍是在一片山林中,对两人说道:“这应该是和日山庄后的和湖山,剑索,麻烦你把那人给请过来。”

  剑索就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捧着剑,回他道:“老友何妨不再露一手,让吾再长长眼界。”

  王淮明笑了笑道:“那也无妨。”随后他又拿出了那一本放在怀中的书,将其打开,两指从书页上捻出了那一丝风来,放到另一页中,再将书合上。

  三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张方桌,一个人就坐在桌上,一手端着酒壶,一边啃着鸡腿,十分爽快。

  他再抬起头时,脸色显得十分骇怪,转过头,茫然地看着陈松寒与王淮明,两人对他笑了笑,他又缓缓转头,看见了一靠在树旁的剑索,嘴里的鸡腿一下掉了地上。

  王淮明对陈松寒说道:“松寒,你去问问他。”陈松寒往前走了一步,对那人问道:“你吃好了没?”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马褂,表情呆板,不像是听着陈松寒话的样子。

  陈松寒有些无奈,抬起右手,手掌只是往下挥了挥,便有一道雷电迅至,将那木桌劈裂开来,黑马褂男子一下从桌上仰面摔倒了地上。

  一旁的剑索呼了一声:“好雷法!”

  黑褂男子摔倒地上时吃痛叫了一下,这立马是回过神来,朝着几人跪下,直喊道:“几位老爷!别杀我!我也是被逼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松寒走到他身前问道:“你之前还一路跟着我们,现在就在日和山庄里有吃有喝,你机会不多,就直接说说柯吕让你杀掉我们后还要你做些什么。”

  黑褂男一脸疑问道:“柯吕是谁?”

  莫非不是柯吕的人,陈松寒心里疑惑一阵,但很快又说道:“你只是一做事的不必问那么多,你家主子此时就在和日山庄吧?我们等会自会找你家主子面谈,你走吧。”

  陈松寒说完后就往王淮明处走去,那黑褂男子跪在地上,一抬起头就见着陈松寒的背身,右手捏出声响,从原地飞身前奔。

  只是一瞬间,男子就用左臂钳住了陈松寒的颈项,右手拿着一根断了一半的鸡骨头,露出锋口,对着陈松寒的脖子。

  王淮明沉声喊道:“你要干什么?你认为你能跑掉?”

  黑褂男笑道:“几位仙师本事通天,小人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若几位仙师可以答应小人的一个要求,那么这位小仙师身上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你先说出来听听。”

  黑褂男说道:“几位仙师既然认识我们当家的,希望几位见到他时就当我也死了,再放小的我一条生路,小人此后永感大德。”

  王淮明点头同意,回他道:“可以,我不会对柯吕提起你们的事情。”

  黑褂男又是一脸疑问,“你们说的柯吕到底是谁?”

  王淮明笑道:“你连你家主子名字都不清楚,就敢出来给他卖命,可见你也是忠心耿耿啊。”

  黑褂男神色僵硬,回想一阵后又说道:“这些仙师们不用操心,你们只需答应小人,不会将此时之事告诉我们七当家即可!”

  王淮明见他一时神色有些激动,便答应了他,“没问题,你这就走吧。”

  黑褂男喊道:“那可不行!你们离开此地,我要带着这位小仙师先退开。”

  一旁的剑索突然笑道:“吾等真想杀你,尔能逃到何处,如今尔只有求佛主保佑,希望吾等是有信之人。”

  那黑褂男凝眉深思,缓缓将两手从陈松寒身上拿开,跟着跪在地上向几人磕了三个头,随后才飞身离去。

  陈松寒看着自己双肩所沾染的油渍,无奈地笑了笑,剑索突然开口道:“你们是在演戏,对吧?”

  陈松寒笑道:“你又如何得知?”

  剑索咳了两声,“新友未免太小瞧吾人了,方才…”

  王淮明一下抢话道:“方才他还想动手,我把他拦住了。”剑索刚站正身,听见王淮明这话,又悻悻地靠回到树边。

  陈松寒往两人走来,王淮明向他问道:“你怎么想?”陈松寒说道:“应该真的不是柯吕,我们两次提及柯吕时都非话中重点,但那黑衣男子仍是关注于此。”

  王淮明颔首道:“我也这么想,即使是用假名,柯吕这名字在这一片也够响亮,不过这人应该还是跟和日山庄有关系的。”

  两人都想到了一人,但谁也没说出口,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此事则涉水太深。

  王淮明又想起一事,对陈松寒说道:“我听柯侍郎说,柯郯就在此山中为他双亲搭蓬守孝,是否要去过去一聚。”

  陈松寒摇头道:“没有必要,也会引起那伙人的怀疑,我们还是走吧。”

  王淮明点头同意,跟着往回走去,而陈松寒则站在原地没动,王淮明走了几步没见着陈松寒又回过头,问道:“怎么不走?”

  陈松寒吞吞吐吐道:“你不是有那个…就…咻的一下那个,不就到了么…”

  王淮明一时间也没弄明白,过了一会反应过来,“哦…我还当你想在这山间逛逛。”

  陈松寒说道:“不用了,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为好。”于是王淮明走到了他身边,将手中书本翻开,周围无风波动,却见得那纸张一页页飞快往左翻去,随着最后封一落下,两人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剑索在一旁本瞧着他们,看看两人要鼓捣出个什么名堂出来,没想到这两人却突然不告而别,他直朝着南边大喊道:“喂!吾还没上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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