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证

  此时天色已黑,陈松寒一个人走在路上,想着事情,很快就来到宅前,两手推开大门,见着柯志松与柯郯一同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而坐在石桌上的两人也听见了推门声,柯志松见是陈松寒,唤他进来坐下。

  三人围坐在石桌前,柯志松慢慢开口道:“郯儿,我已经叫人将你父母收棺,也让人起身去京城钦天监找人来算日子,这件事我自会处置妥当,你就不用操心别的了。我这次回来本就是想挑个好孩子同我回京城去,金滕书院副山长周煜与我是老相识,许我这次可以带个人去书院求学,这可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你爹娘已经走了,你就随着我去吧。”

  柯郯面干无色,双眼无神,但还是打起精神,同柯志松讲道:“山庄里的人还以为叔公这次回来,是找人接任的。”

  “接任?”柯志松嗤笑道,“他们以为是当皇帝,我指着谁谁就上位?柯家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不是上天赐予的,也不是在山庄里等来的。”

  柯郯回道:“叔公,我想好了,就将我双亲埋在山庄后面的和湖山背面,我想在那里搭个草棚子,为我双亲守孝五年,若此生还有机会报答,我会再来找叔公你的,现在我…我已是不愿跟这庄子搭上关系。”

  柯郯越说倒后面哭腔越重,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后,喉咙已是难以发声,说不出话来。

  柯志松喝干一杯酒,无奈道:“好孩子,你何苦为难你自己,这件事,我自会给你,给你爹娘一个交代。”

  柯郯右手揉了下眼,深吸一口气,艰难说道:“那又有什么用叔公?我双亲能活转过来吗?父亲还能笑着同我喝酒,我娘亲还挽着我让我多吃点菜吗?”柯郯双手掩面,一下趴在桌上。

  柯志松有些怅然,想起很久之前,有一次柯炎躲在被窝里点着油灯看书,被他爹爹发现后痛打一顿,还是自己去向哥哥求情,饶了那孩子。当时柯炎留着鼻涕,笑着对自己说到不要爹爹了,要叔父来当他的爹爹。

  每次自己离家,他也都会求着自己,让自己下次多带点书籍回来。

  可当时人成过去人,过去事变眼前事,柯志松又是一杯酒下肚,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花酒壶。

  陈松寒拿起那个酒壶,倒了一满杯酒,递到柯郯身前,说道:“柯郯,把这个喝了。”

  柯郯将泪水在衣袖上擦尽,抬起头来,接过陈松寒手中的那杯酒,只喝了一口,便被呛地又吐了好几口。

  陈松寒站起身来,这才说道:“柯郯,我要走了。”

  柯郯一手扶在桌上,看着陈松寒的双眼,嗓子难受却说不出话来,但又十分急切,陈松寒说道:“你一口将酒喝下,便要舒服些。”

  柯郯端起酒杯,将酒喝下,又被呛了几口,连忙问道:“你哪里去?”

  陈松寒回道:“我要去金滕书院,就是柯侍郎刚刚说的那个地方,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那里相见。”

  柯郯说道:“这么着急?”

  陈松寒想了想后才说道:“我刚想通一个道理,人离开世间时与他来到世间时都一样,毫无征兆,所以想到的事情就要马上去做,所以我准备走了。”

  柯志松突然吟道:“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

  陈松寒点头道:“应当就是柯侍郎所说。”

  柯志松摇头叹道:“世事无常,藏在世事,陈公子此去金滕书院可有熟人?老朽可代为书信一封,推与副山长周煜,想必能起到一定用处。”

  陈松寒说道:“不用的柯侍郎,我去找一个叫乔子晋的人。”

  柯志松一下笑道:“原来陈公子与子晋是旧识,那是老朽多虑了。”

  陈松寒问道:“老侍郎认识乔先生?”

  柯志松说道:“自非乔子晋,谁能常美好。安都城里有谁人不知道子晋的大名?”

  陈松寒端起那个酒壶,却倒不出酒来,笑了笑,右手端起那个空酒杯,对柯郯说道:“柯郯,很有幸识得你,我常听我先生念到一首诗,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柯郯也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端着那个空酒杯,跟着说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陈松寒笑道:“那就别哭了。”

  两人端着空酒杯,仰头饮尽,陈松寒放下酒杯,与柯志松拜了别,没等柯郯说话,直接就走出了宅门。

  陈松寒站在门外半歇,擦了擦眼角,苦笑一声。

  果然自己还是不喜欢喝酒,太辣了。

  ——————————

  夜黑风高,陈松寒独自一人走在远南道上,也没想些什么,只是抬头望着月亮,自己走一步,月亮也跟着走一步。

  有一人在他身旁说道:“是否觉得自己帮不了柯郯做些什么,有些难过。”

  陈松寒不知不觉地回道:“是的。”他随即停下步来,望着身边此人,正是白天被自己误认为是自家先生的白袍男子,此人要比自己高上一些,实际上年龄应该大不了自己几岁。

  那男子说道:“白天事发仓促,没来及介绍,小生王淮明。”

  陈松寒说道:“小子陈松寒。”

  王淮明右手前伸,笑道:“不如我们边走边聊?”陈松寒便踏步往前走去,王淮明跟在他身旁,又说道:“你是否已经清楚是何人杀了柯炎与他夫人?”

  陈松寒回道:“是的,不过我后面去见了柯郯,发现他是一个内心没有仇恨的人,我便想着这件事也许不告诉他,或许更好。”

  王淮明说道:“你这算不算是自作主张?”

  陈松寒想起了柯郯趴在桌上与他叔公哭诉时的样子,随后颔首说道:“算的,不过我此时仍这么想。”

  “那你又是如何断定凶手的?”

  陈松寒回道:“首先是柯吕说的那一番话,他避重就轻,想让众人认为两人就是死在了屋里。其次在是吴管家的所说的言语,并不能证明他当时见着走出大厅的人,就是柯伯父。”

  “你怀疑吴管家与柯吕串通一气?”

  陈松寒摇头否决道:“不至于,这只能说明柯伯父死在屋里还是大厅里,是没有定论的。”

  王淮明略微思索后说道:“当时罗将军说在死者屋里的墙上有血迹溅出,能证明死者是在屋内被利器杀死,这又何解?”

  陈松寒说道:“很简单,将死者靠在床边,再从原来的伤口上一刀划去,自然能溅出血来,不过这也要求杀人者刀法够好,能不偏不倚的砍在之前的伤处上,伤口自然也会显示出里深外浅的样子。”

  王淮明说道:“的确如此,可是我听罗将军说,并没有在大厅里找到柯吕杀人的一丝痕迹,这是为何?”

  陈松寒笑道:“我开始也没想出,直到罗将军一番话点醒了我,他当时说‘那些地砖,是一块一块铺上去的’。”

  王淮明跟着念道:“一块一块铺上去的?”

  陈松寒说道:“正是,重点就在这个‘铺’字,可以这样料想,当时柯伯父当时与柯吕在大厅里,两人之间起了冲突,柯伯父转头就要走出大厅,柯吕叫了他一声,随后柯伯父转过身来,柯吕一刀朝着他砍去,血溅了一地,柯吕将柯伯父装进事先准备好的书箱中,再叫人打扮成柯伯父的样子,又叫人去叫罗管家过来,这几人一来一出,就造成了柯吕只在大厅里待过,而没有去过柯伯父屋子里杀人的情况。”

  王淮明问道:“那地上的血迹如何处理,才能做到没有一丝气息剩下。”

  陈松寒说道:“很简单,他用法子将那些铺在地上的地砖翻转过来,有血迹的一面朝下,再铺回原来的位置。之前我们才进大厅的时候,老侍郎发现条案前有一把笤帚,应该就是当时翻转地砖时而出现了灰尘,柯吕找来笤帚将灰尘扫开,我后来也在大厅发现,柯吕当时为了省事,竟然直接将那一堆灰尘扫在了条案下。”

  王淮明点头回道:“如此一来,的确是说的通了。”

  “柯吕叫人假扮柯伯父,回到院子里又杀害了柯伯母,又制造了两人是死在屋里的假象。”

  王淮明说道:“若柯吕将大厅地砖上的血迹清理,就很难再找到物证了。”

  陈松寒想了下才说道:“想必过一会,天色再暗些,他就要动身去清理了吧,而且那些提前准备的衣服,仿造的书箱,都可以放在锅炉下当柴火烧了,统统付之一炬。”

  王淮明不经叹道:“这下罗将军再想找出证物来,可就难了。”

  陈松寒说道:“非也。”王淮明看向陈松寒,“何解?”

  陈松也笑望着他,“还有人证。”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