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家三兄

  直到正午时分,柯郯才把陈松寒给叫了起来,说他已经取来了酒菜,放在院子正中的石桌上,要同陈松寒一起庆祝一下。

  饭桌上陈松寒与柯炎有说有笑,而柯郯只是一直听着自己娘亲的只言碎语。

  饭还没吃完,一伙人推开了宅子的大门,陈松寒见过跟在领路之人一旁的那位妇人,其他人都没见过,而那位衣裳亮丽的妇人正是昨天在湖岸边,第一个与柯郯打过招呼的那位。

  柯炎一下显得有些不喜,自己正招待着恩人,而这些人招呼也不打声,直接推门而入。

  为首那人笑个不停,直走到石桌前,抬起右手分开五指,对着柯炎不停地晃动。

  柯炎一直脸无表情,那男人便作罢,笑道:“大哥,你能看见了?”

  柯炎冷声道:“柯吕,你倒是想我一辈子不能重见天日。”

  柯吕一下显得有些委屈,说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不是第一个就来看望你老人家了吗?”

  柯炎说道:“我现在不同你讲这些,我在招待恩人,你给我出去!”

  柯吕说道:“大哥,你这也就太不讲兄弟情义了吧,你小时候还背过我的啊。”

  柯炎只是不回话,那柯吕便又说道:“这就是那位小英雄吧,赤手空拳就把大虫给打死了,了不得啊,柯宫,取我大刀来。”

  柯炎愤然拍桌,站起身来,叫道:“柯吕,你今天想要做什么!”

  柯吕从从身边一位神色傲然的年轻男子手上接过大刀,提在右手上,说道:“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本就是个好武之人,想与这位小英雄切磋下刀法而已。”

  柯炎从桌上拿起一个酒杯就朝着柯吕扔去,柯吕只是横刀一挡,那酒杯又被弹飞到柯炎身前,酒水还渍了柯炎一身。

  柯炎毫不在意,只是喊道:“你耍了三十年的刀,要与一位不及弱冠的少年切磋,你的狗脸还要不要了!”

  柯吕一下有些不耐烦道:“我说大哥,我只是说切磋切磋,大家点到就止,又不会见红,你这么大惊小怪干嘛!”接着又朝着陈松寒说道:“小英雄,你真的能赤手空拳给大虫打死啊。”

  陈松寒缓缓抬起酒杯到嘴边,慢慢说道:“那只大虫遭了报应而已。”

  柯吕眼睛瞪大,一下直盯着陈松寒,哈哈大笑道:“遭了报应,小英雄原来还会讲小笑话,哈哈哈。”笑过后柯吕又把头往前伸出一些,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大刀,再说:“小英雄,那你说,报应在哪?”

  陈松寒仰头将酒饮尽,掷杯在地,平常道:“报应在我。”

  一道雷电瞬时落在柯吕身旁,他手中大刀落地,缓缓往脚边看去,发现左脚踩着的那块地砖已经变作了齑粉,神色呆滞。

  片刻过后,在场仍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全都在原地愣住。

  柯吕身后跟着的一名小厮两步走上前来,在柯吕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柯吕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捂住被雷电划破口的袖子。

  陈松寒看清楚了,那柯吕的右臂上绑着一道红色的袖圈。

  还站在原地的柯炎立马大喝道:“畜生!你还在做那等勾当!你到底知不知道,全家几百口人,吃的都是官饭!”

  柯吕神色有些慌张,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喊话道:“你莫要乱说话!仗着你年纪大就总对我指指点点!家里的生意你管过一天吗?到底谁才是吃闲饭的!你只不过是仗着二爹他喜欢你,你没资格说我!”

  柯吕说完话就带着人往院外走去,走到院门口时又停了步,转过身,对着柯炎嗤笑道:“大哥,你眼睛好了,又有这位仙师助你,马上就能进京做官了,小弟在此处提前给你祝贺。”

  柯炎一下坐回石凳上,回他道:“我早说过我不会和你们争这些,事到如今,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

  柯吕怒哼一声,带着人出了院门,只剩下那个贵妇人留在院内,贵妇人的神色始终有些慌乱,等着一行人出了院子,脸上才挂了笑,对着院子里的人说道:“哥哥,你别与他计较,他那性子改不了的,姐姐,我昨天买了好些胭脂,下午再来找你去看看。”说完没等人回话,急忙往院外走去。

  院子里还待着的几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陈松寒倒是不关心柯郯他们的家事,只是刚才看见了柯吕右臂上的袖圈,对此事便有些好奇。

  柯炎恢复常色,给陈松寒斟了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满杯,举起酒杯向陈松寒说道:“抱歉啊恩人,刚才那人正是舍弟,让恩人看了笑话。”

  陈松寒笑了笑,喝了酒,笑说道:“无碍的,不过刚才那人手臂上的袖圈我倒是有所见过。”

  柯炎脸色一变,放下酒杯后站起身来,右手将袍子下的衣摆拉开,直接跪在了陈松寒面前。

  陈松寒不知所里,连忙蹲下身要拉柯炎起身,急忙道:“伯父,你这是作甚,如果有事起来好好说罢,我陈松寒必当尽力而为。”

  柯炎仍是跪在地上,双手就侧放在两边,陈松寒又向柯郯说道:“柯郯,你快劝劝你爹。”

  柯郯一下也朝着陈松寒跪了下来,只剩下柯郯他娘亲还坐在原地,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们父子俩。

  陈松寒没了主意,一下也跪在两人面前,柯炎只得站起身,将陈松寒扶起,几人再坐回到石凳上,柯炎慢慢说道:“我一共有两个弟弟,老二叫柯圭,老三叫柯吕,刚才进来闹事的人就是柯吕。”

  陈松寒点点头,这个他早已清楚,柯炎继续说道:“柯吕他从小不爱读书,就爱好摆弄兵器,父亲还在的时候也惯着他,说有点武艺傍身,就算不能在朝廷中谋个一官半职,也能图个身强体壮,可自从我父亲去世后,他竟悄悄与南边那群反贼狼狈为奸。“

  柯炎说道这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说道:“几年前有一次他与那些贼人通气,我无意中看见了他们来往的书信,当时他跪下来求我,要我莫将此事知会给家里人,还说与那伙贼人从此后就断了关系。我当时想到这事关系重大,就只是劝他改过,莫要当那乱臣贼子,没想到,哎,恩人,我求您一件事,千万莫要就此事对外公开,不然柯家上下几百口人,都要遭了无妄之灾。”

  陈松寒说道:“伯父放心,我本也只是一山中野人,偶然听人说起过扬南州那群反贼的事情,连大致情况也不清楚,所以刚才询问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柯炎又给陈松寒倒了杯酒,随后说道:“当今本来是难得的圣君,盛国之初时不过是一弹丸之地,只在扬南州北边有小片国土,而与盛国接壤的又有晶、康、平三大国,都对盛国是虎视眈眈。亏得当今仁义感动天地,天赐洪福,派来了一位圣人,也就是金滕书院的山主,那位老先生为盛国制定国策,当今励精图治,从晶,康两国手中打下了扬南、兖北两州本属于盛国的地盘,才有了如今的千里江山。”

  “可惜的是近几年当今的龙体有恙,有时神志清醒,有时又异于常人,竟然要学古皇帝建阿房宫,还从扬南州那边挑取了好几百名芳华女子,抓了上万名壮汉,弄得南边民生怨言不止。于是后来有一个叫王仕的人,妖言说是张宰相祸国,打着‘清君侧’的幌子造反,搞得那边是民不聊生,而那些造反之人喜爱带红袖圈,以示天意。”

  陈松寒这才搞清楚这袖圈的由来,不得不感叹一声:“柯吕这事若不稳当处理,避免不了牵及无辜啊。”

  柯炎说道:“恩人放心,我自会找他谈论此事,他虽然顽皮,但毕竟是舍弟,我一向都想着他学好的。”

  陈松寒说道:“伯父是否已想到计策?”

  柯炎回道:“自然,与我父亲同胞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叔父近日会回来省亲,我叔父在朝廷中担任礼部侍郎,且没有子嗣,他们个个都想着讨好叔父,我自当与柯吕摊牌,这次他若不断了干净,只能,只能押他上京了。”

  陈松寒见柯炎有些伤感,也不说些杂话,只是又给自己加倒了杯酒,也给柯炎斟了满杯。

  柯炎举起酒杯,泪眼模糊道:“其实我这个弟弟还是好的,只是走了歪路,我不想他就这么完了。他心思单纯,不像我二弟那般,为了入朝为官,可以不择手段。”

  柯炎说完就把杯中的酒水喝了个干净,此时又有一人走进了这间宅子,柯炎望向他,淡淡地说道:“曹操来了。”

  进门的人正是柯炎的二弟柯圭,头戴纶巾,儒生打扮。

  柯圭进了院子,走到石桌前朝着柯炎行了礼,端正地站在原地,说道:“我刚听说哥哥嫂嫂双眼复命,急忙赶来看望,不知哥哥嫂嫂现如今身体如何,如果有需要的可以告诉弟弟,我自当全部找来。”

  柯炎还端着酒杯,对他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柯圭叹气一声,回道:“我知道,哥哥你怀疑是我下了药,将你们夫妻二人眼睛给弄瞎的。”

  柯炎说道:“是也罢,不是也罢,如今都过去了,至于叔父那个位置,我是不会和你们争的,或许我读书是比你多,但不如你人情练达,要当官,我是不适合的。”

  柯圭只是站在原地,不说话,石桌上的几人也不开口。

  一会后有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跑进院子里来,老远就对着柯圭喊道:“老爷!老爷!当官的回来了!”

  柯圭忙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慢点说。”

  那小厮上气不接小气,明显是跑了老远的路赶来,当下半蹲在地上,长呼一口气,才缓道:“我在丰南县瞧见许多马车,上去一打听,说是京城里来的大官,我这赶忙就回来通知老爷你了。”

  柯圭长眉一挑,疑问道:“怎么这么快?比说好的日子要早了四天。”

  小厮又说道:“老爷,不会错的,我听得明明的,说那当官的是礼部侍郎。”

  柯圭颔首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小厮领了命,很快又退出院子里,柯圭又对着柯炎说道:“哥哥,叔父回来了,我们一同去准备下,早早先到外面去迎着。”

  柯炎回他道:“我就不去了,我和你嫂子双眼刚刚复命,见不得太多光日,你带着柯郯与这位陈公子去吧。”

  柯圭答应了,只是柯郯又说道:“二叔父,我要领着我父母去休息,等会再跟来,你独自去吧。”柯圭点点头,只身离去了。

  一旁的陈松寒连忙说道:“我不跟着去凑热闹了,我就回柯郯屋子里去待着吧。”

  柯炎起身笑道:“恩人,你只当我叔公是个大官,却不知他年少时也抓过一手长戟,上过战场,你们若相见,自然是英雄相惜。”

  陈松寒还想推脱两句,柯炎又忙说道:“你就当是帮我去看着柯郯,这孩子就一个人,我担心他遭欺负。”

  如此一来,陈松寒只好答应,等到柯郯送父母回屋休息后,才跟着他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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