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日和山庄

  两人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是跨过了整片山岭,接着有一大方湖水出现在陈松眼前,那湖水如同镜面一般,没有半点波澜,清澈的似乎能映照出人的本心来。

  这一番景象让陈松寒看的有些出神,一旁的柯郯说道:“这潭湖叫做日和湖,有着风和日丽的意思,湖对岸就是我家了,叫做日和山庄,也是取自这湖水的名字。”

  陈松寒朝着另一岸望去,果然见着了那座山庄,庄子里楼阁无数,一间间屋舍起起伏伏,好生气派,他朝着柯郯问道:“我们如何渡湖?”

  柯郯回道:“山庄那边每过半个时辰就有三条蓬船来往,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

  陈松寒点头应了,说道:“你家里如此富裕,为何进山寻药这等事情还要你亲力亲为。”

  柯郯淡淡一笑道:“家境尚好,不过是我们这些荫生辈得了福分,我祖父曾在朝廷中担任过礼部侍郎,后来我叔公又接了祖父的班子,现在朝廷中仍是位居礼部侍郎。”

  陈松寒疑惑道:“这等官位还能世袭的?”

  柯郯说道:“倒也不是世袭,我祖父为官时有过大功,我叔公能够上任,自然是与上面通了气,过几日叔公他就回来省亲,听庄子里人说,这次回来也是找人接班的。”

  陈松寒不经叹道:“这就是一人为官,世世为官了,这次倒是轮到你父亲一辈了吧。”陈松寒说完后方有些懊悔,才想起柯郯的父母在这关键时刻得了眼疾。

  柯郯倒是没有在意,回道:“理是如此,所以近来我那些叔父个个忙的不可开交,都想在我叔公前留下个印象。我父亲向来不好这些,得了眼病后也只是可惜不能再读书而已。”陈松寒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柯郯就看到了有船只从湖对岸驶来,唤了陈松寒一声。

  陈松寒此时正坐在地上,看着四处的景色,与自家天环山那种山高涧深,峰峦叠嶂的景象不同。虽然此处也是在深山中,但这里的湖光山色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是能够令人心安的地方。

  再看向湖对岸,有三条带蓬的船只,船头船尾各有两名船夫,正操着浆,朝这边驶来。

  三条蓬船依依靠岸,船上走下来三位衣着华丽的妇人,个个都是朱唇粉面,丹眉素齿,每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

  为首的那名贵妇人手中拿着巾帕,朝着柯郯这边走来,等到两人相距不过只有几步时,又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用巾帕掩住鼻梁,笑嗔道:“郯儿,你这是弄什么去了,一身屎尿味,也羞的出来见人。”

  柯郯只是笑道:“方才间在林中蹭到的,污了婶婶的眼鼻,侄儿对不住了。”

  贵妇人笑道:“还说呢,不赶紧回庄子里洗洗去,这位公子又是谁呢?”

  柯郯回道:“婶婶,这是我刚结识的好友。”

  贵妇人说道:“那你带你朋友去庄子里坐坐,前些日子我和你两位婶婶从县里订了些胭脂水粉,在这里等人来送货。你回去后也好好劝劝你娘亲,眼珠子瞅不见了总还是要过日子,又不是我们几个姐妹不同她玩了,让她来看看胭脂她也不愿来,她瞧不见,我们几个总是瞧的见得,难不的会委屈了她不成?”

  另外一位头发盘成青螺,满头带着首饰的女子也走到那妇人身边,是真真明明的珠光宝气,老远看着也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娘娘,她说道:“方才我们几个去接她,她就在那黑屋子做些针黹活,是个亮堂的人儿也看不见,把自己一手戳的全是血印,我们几个瞧着可心疼了,带她出来逛逛也不肯。”

  柯郯点头回道:“谢谢几位婶婶的好意,我回去后自会劝劝我娘亲。”

  几位妇人说说笑笑的离去,柯郯带着陈松寒上了蓬船,那几位船夫又将船朝着山庄那边划去。

  陈松寒心里感慨万千,这大富人家的日子也是难过,就这样的气氛,哪能有一家人的味道,便对柯郯说:“我看你那几位婶婶说话都挺真切,一个二个笑的还是开心,没见得有哪里难过了。”

  柯郯坐在陈松寒对侧,双眼一直闭着,说道:“那总是别人的一番好意,不可曲解了。”

  陈松寒有些无奈了,说道:“柯郯,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柯郯睁开眼,说道:“没有,为何如此问到?”

  陈松寒撇着嘴,晃晃头,说道:“没啥,我就寻思你若有喜欢的女子,她肯定觉得你是个好人。”

  柯郯笑道:“若真是如此,我倒是很高兴的。”

  船在湖边靠了岸,陈松寒跟着柯郯进了山庄,里面弯弯绕绕,走了好一阵子两人才进了一处较为破落的宅子里,柯郯把陈松寒安排到他所住着的房屋内,然后自己沐浴换衣去了。

  陈松寒把柯郯的屋子看了个遍,书架和床头边的地上都堆满了书,书案上摆放着许多纸张,陈松寒大致看了眼,全是些药方子,没多大兴趣,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一会儿后陈松寒只觉得昏昏欲睡,柯郯一下推开门来,陈松寒翻身坐起,看他的神色有些激动,便忙问道:“怎么了?”

  柯郯喜道:“成了!”跟着几大步走到陈松寒身旁,又说:“我刚把药给调好,让我父母给服了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说能见着光了!”

  陈松寒一时间有些感同身受,站起身来,对他说道:“走,带我瞧瞧去。”

  两人走过院子来到东边厢房外,柯郯先敲门,得了他父母许可后才进了屋子。

  屋外还是亮敞天,屋里却点着蜡烛,柯郯他父母就围坐在那支蜡烛前,两人都是面带喜色,他父亲开口说道:“柯郯,你身边是不是还站着个人在,我能看见人影。”

  柯郯忙说道:“是是,我旁边是站在着一个人,爹,这是我今天识得的一位朋友,也是儿子的一位恩人,我在山中寻药,差点被一只大虫饱食一顿,幸好陈公子将我救下,儿才能苟留一命,再见到爹娘。”

  柯郯他娘亲晃晃摇摇的起了身,想往柯郯所在处走去,但身形却有些不稳,柯郯连忙过去抱住自己娘亲,两人一阵嚎哭。

  柯郯他父亲则稳稳站起身来,说道:“在下柯炎,承蒙恩人照顾,使得犬子保全性命,我二老也能重见天日,若此生有望,必还公子大恩。”然后还朝着陈松寒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陈松寒急忙将他扶起,安慰他道:“是令公子有福气,孝义感动了上天,那只大虫想伤害柯郯,被一道雷电给劈死了。”

  柯炎笑着摆摆手,说道:“恩人不必过谦,柯郯,你带着恩人去用食,我和你娘的之后送来就是。”

  柯郯应声后就带陈松寒出了屋子,两人同走到院子里,柯郯一下就蹲在地上大哭起来。陈松寒没了法子,如果蹲在这里的人是玲珑心,他或许还有办法把她逗笑,可是身边蹲着的是一个大男人,陈松寒便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跟着柯郯一同蹲在地上,默不出声。

  很快柯郯又站起身来,把眼泪擦干后笑道:“我看你好像不爱凑热闹,你不如就去我屋里待着,我等下将饭菜送来,反正还要给我父母送饭,是一路的。”

  陈松寒答应后就去了柯郯的屋子里待着,柯郯便一个人出了宅子。

  用过晚饭,陈松寒就将碗碟放在门外,是柯郯的意思,他好一遍收拾了去,还让陈松寒今晚就在这屋子里住下,他自己另有去处。

  一直到深夜,陈松寒始终睡不着,盘坐在床榻上。

  近来夜夜都是这样,每到入睡时,心里总是跑出来很多念头。沈立危曾经告诉他,人一旦到了暗不见光的静处,很多沉在心底的事情就会浮现,所以若在夜深人静时独坐观心,始觉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可得大机趣;既觉真现而妄难逃,又于此中得大惭忸。

  思来想去,陈松寒决定去屋外走走,想必其他人已经睡了。

  一出门就瞧着柯郯躺在正屋前游廊的栏杆上,好像个睡梦罗汉一般。柯郯也同时看见陈松寒出了门,便翻身在游廊栏杆上坐好。

  陈松寒抬头望了眼天上,这里的夜景不如天环山,星星都见不着几颗。跟着低下头,朝着柯郯走去,对他笑道:“你说你有去处,就是这么个好去处?”

  柯郯也笑了笑,说道:“这院子虽然不小,可是平时没怎么收拾过,只有我和父母两间屋子有卧具摆设,我想着在这里看看天空,对付一夜,也是不错的。”

  陈松寒问道:“这么大一座山庄,就再也找不到一间你可以住的屋子?”

  柯郯说道:“方才下人也休息了,也难得劳烦别人再去取钥匙另找屋子,我在山岭里十来天都待住了,在这里待不住一晚?”

  陈松寒从院子里跳到游廊上,坐在柯郯身边,说道:“你倒是一个不挑的人。”

  柯郯回道:“家父从小教导我,‘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受享毋逾分外,修为毋减分中’,陈松寒,你觉得这话说的怎么样。”

  陈松寒抬着头,淡淡地回道:“不怎么样。”

  两人无言,一会后陈松寒就如同赶鸭子下河一般,赶着柯郯一同到屋子里去睡了。

  次日天色微亮,柯郯就起身出了房门,打水伺候父母洗漱。

  在柯郯推开他父母房门时他娘亲已经冲了上来,捧着柯郯的脸颊,泣说道:“儿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是娘亲对不起你啊,是娘亲有罪啊。”

  柯郯也只是握住娘亲捧在自己脸颊上的双手,一直发笑。

  还躺着床上的陈松寒听不得这些,把被子盖过了头顶,继续睡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