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现实跟理想还是会有差距的

  酒肆里像是进了一群苍蝇,想进来吃酒的客人瞥了眼就转头走了。

  这是一伙大头兵,今个换了一身平常百姓的服饰,可耐不住大家受不了那股子悍匪气,更认识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张宪。

  这小子才十七岁,家里就剩下一个老娘,打小啥坏事都干,家里端在桌上的鸡汤狗肉就不晓得是哪家的,还爱打架闹事,就没几个同辈的小子没挨过他的揍,连女娃子也打。上私塾没没多久就给李先生赶了出来,当时给他老娘拿着棍子追了整个镇子,被人当笑话说了好久。

  他倒好,喜滋滋的逢人就吹嘘自家老娘身体好得很,再活个三十年没问题。

  前年跑去当兵了,老娘哭得伤心,大家表面劝了几句,心里乐开了花,接下来有几年清静日子过了。不过到底心底里是会多一丝佩服,毕竟望北镇往南的这一片戈壁,谁不晓得草原那些塔克蛮子的厉害。曾经镇守军失守过一次,给一小队蛮子闯了进来,才百来个人,居然把县衙里三十多个捕头、五十多个武侯和两百多的府兵杀得就剩下三四个喘气的,虽然这一队蛮子死了个精光,却把那股子凶悍刻在了这些平明百姓的脑袋里。

  一年过去了,现在这小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伙子兵油子,估计是拿了假期,回来省亲,听说还当了个伍长,也算是在这个穷酸镇子有了点声望。

  至于李淳熙不欢喜,不想见他,那是另外有原因的。

  以前一块儿玩耍,拿着些木刀竹剑,嚷嚷着要砍了蛮子的头,堆成京观,要比那烽台还要高,当个大将军,讨个水灵的婆娘。

  现在倒好,人家都是个伍长了,自个还是个伙计,一直都兜在张宪的屁股后边,心里不得劲,也不晓得阿爷啥时候才肯让自己到军营领一套军服皮甲,可以把屋梁上的马刀挂在腰上。

  酒桌上,六个人,三壶酒,满桌子油腻,看得李淳熙眼皮子跳。

  张宪唤他一块儿吃喝,李淳熙笑着摇头,说:“哪有店家沾客人便宜的。”就没过去,一个人坐在柜台边,脚跟垫在账本上,嗑黄豆,看苍蝇,有人要酒了,李淳熙才动动身子。

  这五个老兵不老,二十几到三十的年纪,不过在军营里待久了才被叫做老兵,手上肯定是沾过血的,藏在眼神底下的那股子冷漠让李淳熙不太舒服。

  现在的张宪,李淳熙也能在他身上找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有些陌生。

  李淳熙摊摊手,摇椅往后压着,头后仰着平视一排排整齐的酒罐子,嘴里的黄豆忽然没了嚼头,直接咽了下去,有些干。

  那边,张宪正和他伍里的弟兄手下说着那些战场上的能耐事,像什么一刀子把蛮子从髂下至上分成了两半,肠子撒了一地,心肝儿还在咚咚的跳,然后那个说得兴起的青年老兵就侧过脸,露出一条从耳根子爬到后腰的伤疤,这是那次换命留下来。

  于是大伙儿齐齐大声说道:“好!”

  张宪起身,一手抓住罐口,一手托住罐底,倒满了六只海碗,大口灌了下去,像是在解渴喝水。

  李淳熙挺直了身子,双手高举展开,伸了个懒腰,这一放松,豆子吃多后积攒的东西就从后边钻了出来,声音响亮不说,味还大,来吃酒的兵爷们齐齐捂住口鼻,骂骂咧咧,说店主人家坏了食客胃口,要李淳熙打个折扣。

  李淳熙低头弯腰,赔了个不是,说免了酒水钱。坐在张宪左下手、留着短须的汉子笑骂道:“得,今个就用这不要钱的酒水咽了这味!”

  这伙子兵有说恶心的,有拍着桌子叫好的,就是没有看见张宪偷偷别过脸眨了眨眼睛,那根桌子底下竖起的大拇指很快又放了下去。

  刚刚那股子热闹劲又回来了。

  李淳熙溜进了厨房,有些受不了。

  趁着空闲功夫就着羊汤吃黄馍的阿吉手里夹着剩下的半张馍,空出食指指了指外头,咽了口中的羊汤才张开嘴啊啊的“说了”一句话。

  一个大木勺子搁在汤锅盖子上,李淳熙拿起来,揭开锅盖,一股肉香顿时顺着一股子水雾给带了出来,“没事,外边也没啥客人,那帮酒鬼也用不着伺候,觉得没劲,就想着进来吃点东西。”

  说着,李淳熙在旁边拿起一只大海碗,在锅底捞起了一大勺肉,然后拨开了上边的油,舀了一勺清汤。

  阿吉听了,就没再理会,蹲在灶头前,大口咬着黄馍。

  李淳熙又捞了一勺羊肉,抖进了阿吉端着的汤碗,笑着说:“今个是很难有客人了,也是我们的口福,多吃一些,省得坏了,丢了喂狗。今晚要还是剩了,送点给常叔和麻婶,人老了,一天到晚的不见荤腥,这可不行。”

  阿吉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李淳熙一眼,大口喝了半碗的汤,将碗递过去,舔了舔嘴唇的油。

  两人吃得热乎,外边的动静却慢慢小了,也不理会,兴许都给喝醉了,等着清醒的那个付账。这事常见,多了之后,李淳熙就有兴致看那些人装的更似模似样。

  但是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有街坊喊“打人啦!”“流血了!”这些话,知道出事的两人赶紧往外边跑,顺着窗户就瞧见王良家门口有两伙子人对峙,刚喝了酒的张宪正捏着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就和拖死狗一般,身后五个人撩起裤腿衣管,瞪着对面,给自家伍长帮腔涨势。另一伙人,不算上张宪手里提着的,也有六个,为首的是个套着狼皮袄子的青年,斜斜垮垮地站着,巧的是,这位也是望北镇个顶个的惹人嫌的混家子,比李淳熙要大两岁的梁峰。

  说起梁峰或许镇子上的人还没什么顾忌,可是谈起他爹,没几个人敢嚼舌根,这可是望北镇头一号的地痞无赖,黑买卖、子钱家、赌场和土窑子都在他的名头下赚钱,远近都有名声,马王庄的马俊豪马庄主都得称呼一声“梁二爷”。

  不过这两人怎么就对上了?

  李淳熙有些纳闷,也就吃一顿饭的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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