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未成年人是不可以谈恋爱的

  两伙人张弓拔弩的,一个脖子围着根长麻布、衣服有些褶皱的王良正夹在中间劝架,其头上的麻绳也没了,拴不住头发,披散下来,看起来有些狼狈,好在脸上也没见淤青红肿。

  王氏抱着王曦躲在墙根,低声啜泣。

  王曦想要扒拉阿娘的手臂,露出小脑袋,却拗不过阿娘的力气,整个人给勒得难受。

  整个摊子乱作一团,地上摔烂的碗碟碎片还沾着些汤菜汁。

  梁峰斜肩寻着柱子靠着站着,瞧了眼赶过来的李淳熙和阿吉,一脚踢飞了边上的一只酒瓮,不偏不倚,贴着张宪的耳边撞在水缸里溅起了好大一朵水花,湿了张宪一身衣服,不咸不淡的说:“怎的,想打架就来,不然缩回你阿娘的被窝里。”

  这顿时烧起了对面的火气,张宪手底下的却人纷纷吹起了口哨子,笑嘻嘻的瞧这自个伍长,没个正型,跟着梁峰收账的子钱家大声叫好。

  只有王良苦了一张脸,还想说些好话,好歹别在他家门口动手啊。张宪不耐烦,一把推开,抡起拳头,一个急步拉近距离,照着脑袋就要打下去。

  梁峰对着张宪碎了口唾沫,飞起脚踢他下阴。张宪微微测过脑门避开,拳头转了个方向,一拳砸在了脚踝上,各自耐不住力道,腾腾后退了两步。

  张宪拉开架子,一手靠前捏拳,一手曲肘蓄力,双脚前分弓腰,用的是赵国军营里有名而普遍的铁骑啄阵式拳架。一帮军汉眼前一亮,自家伍长的架势和拳意明显的凌厉了不少,顿时底气足了,左手高提虚捏,一边拍打着撅起的屁股,嘴里边喊道:“来啊,兔崽子!”

  子钱家们耿红了脖子,一个个的看向自家少爷,却没个动静,急死个人,想骂回去,反而开不了口,觉得弱了气势。

  张宪以铁骑啄阵开路,拳意带着浓重的压迫,子钱家们为梁峰捏了把汗,见他仍没个动静,怕他给气势一冲,呆了,纷纷喊道:“躲开啊!”

  毕竟张宪当了镇守军,可是杀过蛮子的,要是少爷出了事,梁二爷那还不得翻天了。

  拳风到了梁峰面前,压得面颊两边波动,一只手直接捏住了那只打过来的拳头,梁峰眼皮子抖了抖,说了一声:“没劲!”

  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李淳熙,一甩劲,把张宪压了回去,手底下的兵顿时又是嘘声一片,张宪一瞪眼,自己还有没有点儿威信了,先前请吃酒的时候怎的就不来几声!

  梁峰往下拉了拉狼皮袄子,就这么带着人要走了,走路斜斜的,还是那副没多少精气神的模样,忽的又转过身来,抬手只露出了一根手指:

  “记住,欠我个人情,得记!”

  一个子钱家有些不甘心,问道:“少爷,这账还没着落……”

  梁峰一巴掌拍过去,那人嘴角都歪在了一边,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张宪暗地里瘪了瘪嘴,看看人家威风八面的,自个后边嘘声一波一波的,这么个伍长,当的没劲啊。

  李淳熙看着一伙人,挥挥手,示意阿吉回去,至于那个什么人情,谁稀罕得记似得,跟他没一个铜子的干系,倒是很想抬脚在后边的张宪屁股上踹一脚,好端端的,都是要干嘛!

  张宪鬼祟的朝屋里边瞄了眼,那个被王氏搂紧的小丫头露出了小脑袋,脸蛋上有点儿失望,这是没打起来,还不太高兴了?朝李淳熙挤眉弄眼,背过手,指了指里边,抬起手背环拳掩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

  张宪带着一群不好带的手下走了,据说要到土窑子寻点儿乐子,落在最后边,偷偷叉手拱了拱腰。

  李淳熙就有点儿恼了,心里嘀咕了一句,听说里边不止姑娘不错,花柳也是常有的。

  王良等人走了,才敢走出来,王曦挣脱了阿娘,大咧咧的喊了一声“李淳熙”,直接绕过了王良,钻进了李淳熙的耳朵里。

  王良有些尴尬,在女儿的脑勺上敲了个板栗,把人拉到后边,“乱叫什么,在私塾学的都丢哪儿了,没大没小的!淳熙,这次谢了,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李淳熙习惯的伸手想拉张椅子坐着,手在空中晃了晃,又缩了回去,摸了摸下巴,这习惯不太好啊。

  王氏端了碗水过来,王良说道:“快坐,喝点水。”

  王曦自己倒了一杯,刚拿起来又放下了,手指捏着耳郭,李淳熙听到了微微的吸气声。

  李淳熙摇了摇手,指了指酒肆,“王叔,我还得看店呢,有空再唠叨。”

  王良也没挽留,只说了一句“慢走”的场面话,送着李淳熙到了门口,然后唤王氏和女儿一块儿收拾烂摊子。

  王曦拿了扫帚和簸箕,把破烂的瓦碎破碗碟堆成了一个土包,看了眼棚子角上铺干草的阿爹,下巴往外突出,上下咬着磨牙。

  一块干掉的土疙瘩砸在王曦的脑门上,留下了一块指头大的灰黑斑点,王曦立马低下了头,手背在上边来回胡乱擦了两下,脸蛋儿顿时就少了几分颜色。

  王良偏过头,低下来,不耐烦地说:“少作怪,快点做完了去茅草私塾哪儿读书去,多认几个字,以后好找个不错的夫家。”

  王曦闷闷的,鼻子里轻轻哼唧,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就是没动手。

  王氏扶着大椅子上的小凳子,地面不太平整,也不敢挪,只好用力往一边按。见女儿没出声,王良就在上边瞪眼,她就帮着丈夫说话,“听你爹的,晚上烧鱼吃。”

  王曦扭过头,把瓦碎破碗碟扫进了簸箕,起身把扫帚倒扣在门边上,一手拿着簸箕往外走,路过那张大椅子的时候嘀咕,“哪来的闲钱烧鱼!”

  王良手里拿着的干草往泥巴木盆里重重扔了下去,溅起的泥水迷糊了下边的王氏,眼珠子有些儿疼。

  “甭操这心,你爹还买得起一条鱼!”

  王曦嘀咕完,一溜小跑走了,压根就没听。

  王氏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低,“跟孩子置什么气,她还小,懂个什么,以后慢慢好起来的。”

  王良恼怒,指着梁峰和张宪离开的方向骂:“望北镇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这三个小王八从小穿着一条裤子,还来劲了!以后跟王曦说,少跟李淳熙来往!不就是家里开了家酒肆,有些闲钱!我王良欠了债,自个还,年纪还没鸡崽子大就惦记上了,要是可以,都打断了他的腿!”

  王氏眼珠子有些湿润,眨了眨眼睛,还是疼。

  王良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人长得还有些模样,干的事却是混事,你没听上早课回来的马孝安说吗,这李淳熙……小时候怎的就没觉着呢?”

  觉着说这些没意思,也不想嚼邻居的舌根,王良也学王曦闷着铺干草。

  而刚回到酒肆的李淳熙,立马笑了起来,拱手学那君子礼,也不管对面穿着长袍绣褂的马孝安到底把那份淡淡的轻蔑藏哪儿了,只盯着那支狼毫小楷,假假地恭声道:“同门马友,一日不见,隔了三把黄麦子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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