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遇袭

  两个人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休息了一会儿,哈迪斯等体力恢复了一些,便起身走了。

  珀尔塞福涅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冥界的道路还是那么难走,虽然因为神力的关系,道路中间的荆棘会自动向两边闪开,可湿滑的路面依然难行。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尖尖的石子,咯得脚掌生疼。

  “不是可以飞回去吗?”她不满地问道。

  哈迪斯停下来,冷冷地望着她。

  “我不想飞,如果你认识路的话,大可自己飞回去!”

  混蛋!

  珀尔塞福涅在心中骂了一句,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爱走哪走哪!”

  两个人便又不说话,继续一前一后的走着,在幽静闭塞的冥界,除了脚步声,便是他们清晰的呼吸声,在这尴尬的情景下,连风声都显得异常稀少。

  正这样想着,忽然前面带路的哈迪斯不动了。

  “怎么不……!”

  她才要质问他,就被他止住了。

  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她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的草原上,一个物体正快速地向此处冲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哈迪斯已唤出了自己的圣剑,抬手一挥,稳稳接了对方的攻击。

  “嗖嗖……!”那物体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到地面上露出了真面目,却是一个一人多高周身布满鳞片,獠牙利爪,两足四手的怪物。

  它四肢短小,身体纤长,头尖眼突,竟像是放大了数倍的螳螂。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它刚才来势汹汹,哈迪斯料想这必会是一场恶战。

  那怪物看着他,眼神中尽是仇恨。

  “你还记得被你兄弟三人诛杀的坎佩吗?”

  坎佩?巨龙坎佩?

  泰坦之战时,为了救出百臂巨人,他与宙斯、波塞冬三兄弟一起在塔尔塔罗斯诛杀了看守百臂巨人的巨龙,那条巨龙就叫坎佩。它诞生在宇宙裂缝里,自卡俄斯生出天地来,便一直寄居于地狱,直到被诛杀。

  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先是宙斯用魔法锁链困住了他,波塞冬用武器砍断了他的双翼。因为它周身是无法靠近的火焰,他们三兄弟便合力将它活生生地凌迟了!

  它的血液喷薄到地狱里,形成了现在的火河。它的眼睛被当成了永不黯淡的夜明珠镶嵌在冥王神殿的顶端,它的灵魂则被永远禁锢在了塔尔塔罗斯的深渊里。

  它已经彻底地在神界消失了,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怪物又跟它有什么渊源呢?

  “我是坎佩的孩子,在黑暗中蛰伏了三千年,拜你所赐,吸收了前些日子的戾气,我们成活了!”

  随着它的话语,“嗖嗖嗖……”无数个黑影蹿了过来,将哈迪斯与珀尔塞福涅团团围住。

  看着虎视眈眈的敌人,哈迪斯悄悄将珀尔塞福涅护到身后,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我真是该恭喜你们了,生命很珍贵,望你好好珍惜新的生命!”

  “呵呵!”那怪物冷冷地笑了,“谢谢您的提醒,我们这次来,只是想让您偿还对我们的亏欠而已!”

  “亏欠?当时只是各司其主,若不杀坎佩,我们就会被泰坦巨神诛杀,哪来的亏欠之说?”

  “对,你不欠坎佩,但是你欠我们,你杀坎佩我们无话可说,但是做为将未降生的胎儿,我们是无辜的,因为你们的无情,害我们在黑暗中沉睡了三千年,而且还进化成了这么诡异的模样,这不是亏欠吗?”

  哈迪斯脸上闪过一道迟疑,“我不知道坎佩怀孕了!”

  “你即使知道也会这么做!”

  哈迪斯没有说话。

  “现在,把你亏欠我们的还回来吧!”

  “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要她!”那怪物指着他身后的珀尔塞福涅道,“不死草能够让我们恢复正常,但是不死草已经被毁了,世界上唯一吃过不死草的人就是她!”

  珀尔塞福涅心里一紧,慌张地看着哈迪斯。

  哈迪斯亦看着她。

  在她求救的目光中,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报复的笑容。

  “好啊!”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珀尔塞福涅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愤恨。

  很满意她的表情,他嘴角一扬。

  下一秒,她便被他搂进宽大的衣袍中。

  “除非我死!”

  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下半句话,她的心涌起了一丝莫名地情愫。

  被他护在衣袍里,她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能听到耳边传来的“乒乒乓乓”地声响。

  哈迪斯的大手自始至终都紧紧地搂着她,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可是渐渐地,哈迪斯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感觉到一股湿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胸口流下来。用手一摸,粘腻腻的。

  “你受伤了?”

  她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哈迪斯轻轻瞥她一眼,神色淡然。

  “你会心疼吗?”

  心里“倏”地一紧,她看着他十分不安地说道:“我们跑吧!”

  “怎么跑?”边说,他边打掉左边冲上来的怪物。

  “瞬移!”

  闻言,他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她从来没关心过他,哪怕有一丁点,就会从别人嘴里得知他的情况,可是,她全然不知……!

  瞬移要消耗太多神力。他本就分了一半神力给她,上次救她又元气大伤,神力已经枯竭了,今天又消耗了那么多……虽然他不想说,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但是他真的已经没有力量了!

  这些怪物一定是察觉到了,否则它们怎么敢偷袭呢?

  珀尔塞福涅呀!

  他脸上自嘲一笑。

  你是我唯一的弱点,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呢?

  又挥剑打退一个,看着越来越多的怪物,他心中开始慌乱了。

  一定要保护好她。再也不能让她受伤了。

  如此一想,便对着她点头。

  “好啊!”

  他尽量说的风清云淡。

  “我们比赛,看谁跑的快!”

  “可我不会瞬移啊!”

  “我教你!”说罢又抬手打退一个。

  “想着你想去的地方!”

  “哪儿都行吗?”

  ……

  看着她晶亮的眸子,他迟疑了,他想到了她要去的地方。

  心里莫名一痛,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可是……看着她满是憧憬的眸子,他终是点了点头,冲着她轻轻一笑,眼眸里尽是不舍的诀别。

  “走!”

  随着他的大喝,他胸前那个温暖的身躯毫不犹豫地消失不见。

  真的走了吗?

  还没说再见呢?或者是……再也不见……!

  一抹悲凉涌了上来。

  可是没有时间难过,怪物们越来越多。

  终于他招架不住了。

  打退最后一个怪物。便被一起涌上的两个按在地上。

  一个又一个的怪物扑了上来,撕咬着他的身体,他本能的躲闪,却被压得动弹不得。

  慢慢地,他不再动了,只认命地闭上眼睛。

  身上的疼痛清晰地传进大脑,却不及心中的千分之一。留不住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或者这样为她而死,她会难受,会记住他吧?

  “告诉你,你别天真了!你要是死了,我根本不会难过,会把你的神格找出来,大骂一通,再踩成烂泥!”

  他“倏”地睁开眼,一脸怒火的珀尔塞福涅出现在身体上方,后者已经在他身上布上结界,把怪物隔开了。

  天空中,燃起了赫卡忒的火炬,一个一个的怪物,在惨叫声中被她的火焰烧成灰烬。一片片的火星像燃烧而尽的烟花,在漆黑的空中缓缓落下。

  落在珀尔塞福涅布下的界结上,成为了她冠冕上的圣光。

  “你怎么没走?”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是个混蛋!你想让我永远内疚是吗?”

  “呵呵!”

  被窥中心事,他轻轻一笑,鲜血却顺着嘴角流出来。

  “我以为你会去找宙斯!”

  “我早晚会回去,不急这一时!”

  还是要走吗?

  心中一窒,他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倔强地尽是不甘。

  “我情愿你走了!”

  看着他的样子,珀尔塞福涅沉默了。片刻后犹豫着道:“我其实是担心你,你救了我,我总不能不见你最后一面就走吧?”

  “别说的跟永别似的,我好得很!”

  咬着牙将脸转向一边,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都这样了,你就别逞强了,幸好我去找了赫卡忒来,要不然这就真成永别了!”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恨恨地瞪着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能瞬移了?为什么不让我带你走?”

  他置若罔闻。

  “你说话呀!”

  他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地悲凉。

  “只有我能保护你,也只能是你欠我的,我不要你还回来!”

  珀尔塞福涅默不作声了,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她的心揪疼了。

  “你傻啊!我不值得你这样!我就是个冷血的人,你为我做再多,我也不会有感觉的!”

  “那又怎么样?”

  他转回头,定定地注视她,眼里是永不妥协的执着。

  “怎么样?你这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那就别走,留下来!我会对你好的!”

  “你够了!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明白?我们不可能!”

  他深吸口气,漆黑的眸子覆上一层难以言表的伤疼。

  “你会后悔的!”

  珀尔塞福涅不再看他,扭过头去,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她此刻不能心软,否则就更回不了头了。

  于是硬着心说了句。

  “决不!”

  ……

  坎佩的孩子被赫卡忒消灭殆尽。

  想想自己对它们确实有所亏欠,哈迪斯便把他们的灵魂召唤出来,以龙噬的形态生存在冥界。

  一切似乎都回归成了平静。除了无法挽留的、珀尔塞福涅离去的步伐。

  明天就要离开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然也萌生出淡淡地不舍。

  冥界的夜晚与白天没有多少区别。除了昏黄的光线更加黯淡外,还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凄凉。

  风,也似乎更加冷冽,呼啸着让人辗转难眠。

  无奈地叹了口气,珀尔塞福涅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窗外昏暗的光线发呆。

  最终摇头长叹一声

  ——失眠了。

  披上轻纱外衣,她想去外面走走。

  谁知,才打开门,便被门外的黑影吓了一跳。

  “哈……迪斯……!”

  他不说话,只静静地矗立在门外。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猎人,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可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神,又似是悲悯的圣者,不知在为谁悲伤,为谁失魂。

  夜风吹过,带动他长长的黑发,扬起又落下,扬起又落下。落在他的肩甲上,落在珀尔塞福涅漆黑的剪影上,落在昏黄的时光里,落在无人知晓的记忆的流年。

  “陪我去个地方吧?!”

  沉默片刻,他率先开口。

  “去哪儿?”

  “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可是现在太晚了!”

  “可是明天就没有机会了!”

  他看着她,眼神凝重。

  她亦看着他,满是无法理解的悲伤。似是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

  说完拉上门,静静地等着他带路,可是他却没有走的意思。

  “哈……”

  还没唤出他的名字,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想要挣扎,却听到他颤抖地声音。

  “别动,我疼!”

  珀尔塞福涅真不敢动了。

  看着他自肩甲处缠绕至前胸的绷带。想要伸手,却发觉自己早已没了治愈的能力。

  无奈地收回手,她心疼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找人帮你治疗?”

  他对她露出一抹苍凉地笑容。

  “不想,若是治好了,心里的伤就没办法抵御了!”

  “求你别这样!”她满是内疚地恳求着,“你这样我很难受。”

  “我就是要你难受,要不然,你就会忘记我的!”

  她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伤口裂开,鲜血渗出了绑带。

  “放我下来,你的伤口裂开了!”

  她想下来,可扭动的身躯让他痛得倒吸口气。

  看着他身上渗出的冷汗,珀尔塞福涅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咬着唇,皱眉看着他,只见表情痛苦地对她苍白一笑。

  “抱着伤疼,放下去心疼!可伤疼顶多是流血,而心疼是会死的呢!珀尔塞福涅,我要把你放到离心最近的位置!”

  她这回真的不敢动了。

  任哈迪斯抱着她,来到一处满是白杨的树林。

  白杨树笔直高大,粗状洁白的树干上满是树枝掉落时留下的疤痕,远远望去,像是少女洁白面颊上美丽的眼睛。有的忧郁,有的欣喜,还有的是静静凝望的深情。

  冥界没有四季,可这些杨树却被永远地定格在了秋天,金黄色的树叶挂在技头,随着哈迪斯的脚步,慢慢落下,轻柔地掉在他的身上,像是爱人满怀深情地抚摸。

  树林尽头一株最为粗状杨树下,一道清泉,在树根下汩汩而出。白玉沿着泉水砌成了蜿蜒的河道,一直通向树林尽头的平原。那里有碧绿的草场,以及美得耀目的七色花。

  把她轻轻放到泉水旁的石阶上,他满头冷汗地倚树而坐。

  地面上,金黄的树叶铺就成了金色地毯,使这里成为了金碧辉煌的圣殿。

  “这是哪儿啊?”

  她看着眼前的景色,一脸茫然。

  “忘川的源头,爱丽舍园!”

  “为什么带我到这来?“

  他不说话,静静地注视着泉水。

  清澈见底的泉水中,漂浮着几瓣树叶,像是带着某些人的思念,远远地逐流而去,最终化成一声无言的叹息。

  “让你看一眼冥界最美的风景!完成我最大的心愿!”

  珀尔塞福涅不说话了,静静地感受着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气息,有他陪伴的气息。

  过了今日,他们的一切都会成为过眼云烟,被埋藏到记忆深处,永不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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