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潘凤的大斧
徐西有没有数过他现在要面对多少敌人，几百？上千？他回想起老徐。
“嘿，小子，你知道我打架的时候，敌人最多的一次有多少吗？”老徐笑嘻嘻朝着小徐西问道。
为什么说是小徐西，因为那时的徐西才十二岁，还在练着扎马步、举重石，什么长枪短剑大刀统统没有碰过。
小徐西扎着马步，面无表情地道：“多少，一千个吗？”
老徐摇摇头，笑嘻嘻说道：“你再猜。”
小徐西的表情不再无动于衷，他眨眨眼，好奇问道：“难道是一万个吗？”
老徐哈哈大笑，伸出五个指头，一脸自豪道：“五万！我跟五万人打过一架，还全身而退了。”
小徐西露出了崇拜的眼神看向老徐，那一刻的老徐不再是个老人，而是他心目中的战神。
瓮城之中，徐西往地上啐了口血，狠狠道：“我已学尽你的枪法，也能和你有来有回，为何我今日如此狼狈！老徐，你骗得我好惨。”
徐西感觉出自己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他必须要速战速决。
抬起长枪，徐西摆出起枪式，此刻徐西心无旁骛，他又进入了那个状态，城墙及天地全都消失，眼中只剩下敌人。
徐西提枪往城门口攻了过去，刀斧手拦在前面，是第一大敌。
守城军和亭兵不一样，亭兵们虽有些武艺，却只穿亭兵制服，一枪过去就可以刺穿胸膛。这些刀斧手各个身披甲胄，长枪刺在上面除了能够逼退刀斧手之外，便再无其他伤害，徐西脑子转得很快，长枪专门向刀斧手裸露在外的手腕和颈脖刺去，这样刀斧手只能挥兵回挡，没了这些刀斧的攻击，徐西前进的步伐就更快了。
身披甲胄的刀斧手虽然厉害，可正是由于这些刀斧手的缘故，外围戴着袖箭的亭兵和城楼上的弓手没办法再对徐西出手，这彻底给了徐西发挥的空间，短兵相接的情况下，徐西更像是下山的饿虎，无人能敌。
刀斧手再厉害，也比不上徐西练就的绝世武艺，徐西见刀斧手越围越紧，于是一改枪势，长枪大开大合，雄鹰扑食，猛虎拦路。
徐家枪亦刚亦柔，对付亭兵时，它能灵活多巧，招式刁钻，现在面对刀斧手的时候，徐西就将长枪使得刚猛无比，尽管红缨枪刺不破铁制甲胄，可猛烈的攻击能将刀斧手击退好几步远，被长枪掠过的士卒全都口吐鲜血，站立不稳。
一里六十刀斧手，二里一百二，却拦不住一个人。
徐西越战越勇，身上哪还有伤？他根本感觉不到伤口的存在，一路向前，徐西突破了刀斧手的围困，来到城门下，两排盾牌横阻于此，每排盾牌后是长矛兵二十人。
一里士卒，拾为弓手，二拾斧手，四拾刀手，其余三拾就是一盾二矛的组合队列。
坚不可摧的铁盾重量惊人，盾牌兵全都是大力士，他们不会刀法不会枪法，盾牌兵每日的训练就只是将力气练得惊人，以便能轻松举起铁盾，铁盾能挡住所有兵器的攻击。
无坚不摧的长矛能击溃一切敌人，长矛兵的力气也不小，他们没必要知道敌人的位置，只需要将长矛从两块铁盾的间隙中地刺出来，任何想要冲击铁盾的敌兵都会被这些长矛给刺的人仰马翻，而倍于盾兵的长矛兵数量，能让长矛兵进行没有间断地攻击。
这一盾二矛，正是始皇帝征战乱世之时所创的阵法之一，叫做铁刺猬，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
徐西看着眼前的铁刺猬，猛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家中几个兄弟姐妹一起玩过的游戏，叫做霸王闯北坡。
一人扮演霸王，其余人扮演北坡的敌人，一关接着一关，最后再闯过六面阵，就能够与大魔王一战，战胜大魔王便是胜利。
在最后一关，徐西从来没有成功过，哥哥姐姐们总是对他毫不留情。
徐西脸上突然洋溢着微笑，他记得，只有大哥能够见到大魔王，其他兄弟姐妹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大魔王。
今天徐西又一次玩到了这个游戏，虽然六面阵换成了铁刺猬，可感觉还是那么熟悉，但人已经不再是熟悉的人。他不能失败，失败或许就是死，他一定要见到那个噩梦里的大魔王，并且击垮它。
徐西用力将红缨枪向前掷出，双手拿住枪杆尾端，双脚一踏腾跃半空，身体无端地旋转起来。
徐西带着长枪一起旋转，一瞬间四周狂风骤起，尘土带着血雾在狂风中转动，它们紧紧吸附在徐西身边，如同一条血红巨龙，轻松地就破开了铁盾的防卫，顺带还将最后的都伯王先击飞，然后徐西落出城门外，头也不回地跑了。
铁刺猬后的长矛兵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就被破阵了，城楼上的都伯这一次终于冷静不下来了，他一边指挥着士兵们继续追击徐西，一边派人向城北驻军求援。
城北驻军里，潘凤全身赤裸躺在榻床上，身边是一具白花花的年轻女人躯体缠绕在他身上，那朱唇紧挨潘凤耳边，女人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弄得潘凤浑身打颤。
潘凤乃平芝县人旺村人，三十有二，官至平芝北校尉，掌管一部之兵。
据说潘凤小时候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力气，十岁时的潘凤力气比成人更大，少年时更是能和野黑熊掰腕子，于是其母便让潘凤去参军。
潘凤入军以后没过多久，就打败了当时的平芝战神张次，因而得到了裘植的赏识。时值北校尉刘韦病死，裘植为了笼络人才，就破格将潘凤册封为北校尉，而原本该顺势升作北校尉的军侯张次对此毫无怨言。
潘凤大权在手，就成为了平芝县的一方霸主，专横跋扈，惹得百姓们哀声怨道，可裘植不但没有处罚潘凤，还将潘凤视作心腹，其原因无非两点，一则是潘凤勇猛，二则是潘凤治军有方，在潘凤接管城北守军以后，北军的战斗力就变得更强，成为了平芝的虎狼之师。
因此，就算潘凤在军营中寻欢作乐，裘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潘凤正与女人行云雨之欢的时候，帐外传来急报，让他立马失了兴致，潘凤气不打一处来，穿上贴身衣物，大步冲出营帐怒声道：“不管你有多急，先领了二十军棍再与我报来。”
帐外两名亲卫拖下报信士兵，然后营中响起了凄惨的哀嚎，让营中其他士卒们为之一震。
潘凤伸手在女人胸前的柔软处轻轻捏了一下，然后柔声道：“美人儿，你的大英雄有军务要办，待我处理完了军务再来处理你。”
说罢，潘凤披上甲胄带上羽盔，出了营帐。
大帐里，潘凤端坐上位，威风凛凛。刚领了二十军棍的传令兵正趴在帐下，颤颤巍巍地将城门处的战况一一道来。
潘凤越听到后面，眉头皱地越深，他猛地起身，朝着帐外喊道：“牵我银月白玉龙来，拿我大斧来。”
一匹白马被牵到营门，这匹马体态优美，浑身显露出充满力量的肌肉，结实的四条腿，下面的马蹄掌踩在地上哒哒作响，马背垂下的银白色鬃毛如银丝一样美丽，它背后拖着一束银白闪电，原来是白马在摇晃尾巴。
而另一边，两个士兵抬着一把宣花大斧走来，潘凤一手拿起大斧不费吹灰之力，然后攀上白马，纵马向营外而去。
几个亲卫也骑上马匹，紧随其后。
在城北外的大道上，徐西努力张开眼皮，不让双眼合上，冲出城门的时候，他又使了那招卷风，激烈的动作将他的伤口撕裂开，伤口流出了更多的血。
徐西把身上袖箭折断，只留下了插在身体里的一段，然后拿出包袱里的换洗衣物，撕成布条绑在伤口上用作简单的止血，接着继续逃亡，只是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徐西慢慢地跑不动了，只能艰难地向前走着，他已经看见了远处的山林，只要遁入山林他就得救了。
三队人寻着沿路血迹一路追击，终于在平芝城北三里外的大道上追上了行进缓慢的徐西。
出堂刀李侠率先冲了上去，一把柳叶刀劈向徐西。
察觉到身后杀意，连走路都异常艰难的徐西此刻却挺起了精神，他举枪向后一拦，挡住柳叶刀，然后徐西将长枪抬起在半空，向下一压，李侠急忙用柳叶刀横档住压下来的枪尖，一股巨力从上而下传到李侠全身，李侠提刀的双手一个失力，柳叶刀背便落在了他的肩上，剧痛让李侠一阵龇牙，徐西也没有收力的意思，他继续向下用力，李侠顿时半跪在地，长枪上的巨力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李侠汗珠如豆子一样落下，他急忙大声喊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其他江湖游侠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纷纷提刀拿剑冲向徐西，徐西见状，也就放弃了李侠，他转动长枪，猛地向上一挑，枪尖如旋转的小刀，从李侠的柳叶刀上斜着往上一切，血花四溅，一只耳朵掉落在地上，李侠丢掉柳叶刀，捂着空荡荡的左耳处凄惨大叫，还在地上打起了滚。
见出堂刀在徐西枪下竟走不过一合，其他游侠们被惊了一下，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后面的刀斧手鱼贯向前，将游侠们挤开，包围住了徐西。
谢礼从后面走上前来，神情严肃，对着场中血人一样的徐西发话道：“徐西，你已经无路可逃，别作无谓的抵抗了。”
徐西张开嘴，冷冷道：“我杀的只是一个拦路抢劫的贼匪，不认罪！”
谢礼皱起眉头，他明白徐西说的是王泉，但不管徐西说什么，他必须伏法，想到这儿，谢礼再次说道：“无论王泉是贼与否，现今这个状况，你已毫无脱罪的理由。现在你已经被包围，劝你放下长枪投降，免得再受活罪。”
徐西面无表情说道：“不认罪。”
看来还得要一番恶斗，谢礼其实不忍心平芝的好儿郎们被眼前这个恶鬼所伤，他正欲叫来两支袖里枪的小队，一旁的城门都伯却大声下令道：“兄弟们，给我上。”
刀斧手听到命令，拿起兵器冲向徐西，徐西舞枪再战，枪法也不再凌厉，就好像在作最后困兽之斗。
战斗持续了一刻钟，士兵们依旧没能成功拿下徐西，地上尸首堆积成山，徐西站立尸堆顶上，明显已是强弩之末，双腿抖动，浑身疲倦，可徐西手中的梨木红缨枪依旧锐不可当。
谢礼看着眼前的惨状，不由得打心底里敬佩起这个少年。
“不过二十出头，竟如此勇武，倘若走的是正道，则前途不可限量呀，真是可惜了。”谢礼叹气一声，随后举起在半空的手向下一斩，喝道：“放！”
袖里枪咔哧一声，十八支袖箭咻地朝徐西射去。
徐西举枪格挡，但袖箭小巧迅速，十几支袖箭噗嗤噗嗤地射中徐西，徐西双脚一个踉跄，跪倒在尸堆之上，剩下的二十几名刀斧手们还有各色兵器的游侠们见状，纷纷大叫一声，然后朝着徐西冲过去。
士兵和游侠们大叫只是为了消除心中的胆怯，好让自己有勇气与尸堆上的魔鬼作战，几十人的齐声大叫刺激了意识逐渐崩溃的徐西，徐西双眼被血水模糊了视线，他循着叫声再次挥动长枪将冲得最前面的士兵们击飞，后面的游侠们也被倒飞而来的刀斧手们砸倒在地。
都伯在场外指挥着：“长矛兵上，刀斧手们退下。”
一圈长矛兵向徐西收拢，一支支三丈长的长矛被他们抬在胸前，如黄泉路上的嗜血尖竹，矛头正对着徐西。
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手持宣花大斧的潘凤驾着白马冲将过来，口中如雷声暴喝：“都给我让开！”
长矛兵看着潘都尉骑着银月白玉龙冲了过来，急忙为他让开一条道。
白马转瞬来到尸堆前，纵身一跃，潘凤在马背上大力挥动斧头，大斧劈向徐西，徐西横枪一挡，大斧锋利，斩断了梨木红缨枪，势头不减，在徐西胸膛上劈出一道骇人的口子。
白马从徐西头上跃过，徐西胸膛从上往下，皮开肉绽，已经能清楚看到体内的白骨森森，接着徐西从尸堆上跌落下去。
潘凤掉转马头，看着马下未知生死的徐西，口中发出给给给的笑声。
大斧在手，潘凤仿若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