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 烈火
冷宫着火的位于在东北角，也就是宁妃安氏的住处。当夜还好没什么风，火势虽然一开始劲头很猛，因为抢救及时，一会儿倒也止住了。清簌站在外围，只看见御林军将冷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人也没有往外逃，只偶尔见到一些士兵们用简易的担架匆匆忙忙地抬出来一些烧焦的人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火烤之后的异香，再难闻见冷宫中腐朽霉烂的味道，教人心情一震。有兵士前来回话：“夫人，火势控制住了，着火最严重的住房里，那位娘娘没救过来。”
清簌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决意亲自进去看看。火势株连了一片房屋，无处可去的、惊慌失措的人们站在冷宫的庭院中间，被御林军们看守着，哪儿也去不成。火焰已经熄灭，尚功局的人冒着房梁倒塌的危险正在一间间地检查着房屋受损的情况，安排无处可去的废妃子进入没有损坏的房间居住。冷宫本来就有不少人，这样一来根本没有多余的床铺，人人怨声载道。
“夫人，里面不能进去，房梁很可能会塌。”依夏连忙奔过来劝道。清簌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这房子是宁妃住的地方？这里一共死了多少人？”
依夏垂手回禀：“这间屋子里死了宁妃和她的侍女两个，相邻的屋子里住着四个半疯的也没有逃出去，其余的或多或少受了伤。这次受损的房子一共六间半，毁失了大约三分之一的住处。对面没着火的下人房中有两个内侍悬了梁，很可能是畏罪。”
清簌悚然一惊：“那两个人是不是早上皇后派过去的？”
依夏抬头看了她一眼，其间含义不言而喻。她抬脚欲行，却被依夏拦住：“妹妹三思啊。”
清簌点点头，想着反正自己已经来到了这里，就算卷进什么事情也再难以独善其身，便道：“我就看一眼。”
依夏招呼了几个侍卫和内侍与她一同走进那个房间，两个内侍都已经从房梁上放下来了，并排躺在地上，脸上胡乱蒙着白布，显然是还没有来得及运出去。下人房很小，这么多人挤进来连走路都很困难。她不忍看下去，转身欲行，回身时却碰到了其中一个内侍的腿。她踉跄了一下，不小心推到一旁的柜几，只听一身闷响，几个圆溜溜的东西从打开的柜门中滚落出来，噗地一声摔在地上。身旁的内侍扶住她，目光转向那个圆溜溜的东西，诧异地道：“咦，这不是红薯么？这几个人今天刚分来，就偷挖我们的红薯吃，难怪要死于非命。”
“别胡说，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偷你的？”有内侍瞪了他一眼。
清簌听得一愣，转身蹲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那两个悬梁的内侍的手，发现二人的手指甲中果然有泥渍。众人也发现了这点，有人倒抽了口气：“不会吧？宁妃那边的火种怕不是就是这两个人带进来的，他们本来想烤红薯，不小心把宁妃的住处给烧了？”
旁人笑了声：“怎么可能，你烤红薯的时候烧的是别人家的房子？”
“这个红薯是生的，说明他们没有烤红薯。但是他们既然刚去挖了红薯，也难说没有烤着吃的想法。但是若说这件事和他们二人无关，想必在座诸位都不会相信。”清簌摇了摇头，问一旁的侍卫，“宁妃那里起火的原因可找到了？”
侍卫拱了拱手，唤了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来。那人穿着青色的补服，神色漠然，应当是管理皇家事物的宫内省的小官。
“在下洪武，是宫内省的执事官。今日宁妃殿中着火，原因尚不明确。只不过根据在下多年的经验，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他慢条斯理地说。
“还请大人赐教。”看见清簌一脸恭敬，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臣之前去看了一圈，发现安氏的床铺是着火最严重的地方，而且安氏死的时候躺在床上，很有可能是死后焚尸。不过这具体的情况，还得要大理寺的仵作来才看的清楚。”
“谢洪大人。”清簌站起身，吩咐众人，“侍卫大哥，麻烦把剩下的人都看管好了，明日圣裁之前，不要再有畏罪自杀者。其他人安排好都散了吧。”
次日一早，翊坤宫便挤满了人。夏柔嫣对于冷宫着火一事做了些吩咐，内廷管事们领了差事，便各自散了。清簌本来也想离开，却被她叫住。回身行了个礼，她神色如常恭谨：“娘娘吩咐。”
夏柔嫣打量着面前的宫女，神色淡淡，语气却有些高深莫测：“昨日之事，你莫不是在怀疑本宫吧？”
清簌惊诧地抬起头：“娘娘误会了，臣怎么敢怀疑娘娘？是不是臣方才说了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言语，如果是这样，臣简直该当死罪。”
“不必这样，我知道，就算你怀疑我，也实属有理有据。毕竟那两个人是我派过去的，事后又畏罪自杀。”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听着让人十分的不舒服，清簌真挚地看着她：“娘娘千万别这么想，外人看来，那两个内侍自杀，多半是有人要嫁祸娘娘。臣昨日一直在想，如果能找出宁妃是自杀的证据，自然能断了不该有的谣言。”
“你说宁妃是自杀的？”皇后皱起眉头，“为何这样认为？”
清簌摇摇头：“臣也只是猜测罢了。安氏之死的确诡异，被人从中作梗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娘娘，清者自清，奴婢相信娘娘向来是光明磊落之人，就算真的要安氏死，弄出这么大动静，有什么好处？所以无论外间有什么流言蜚语，臣都不会相信。”
“你果真这么相信本宫？”夏柔嫣看着她，目光平静，“本宫也不是从来都光明磊落的。”
清簌淡淡一笑：“至少娘娘从来没有做过问心有愧的事情啊。”
夏柔嫣愣了一愣，回忆起过往的种种，本来该有些不悦的，却挂了丝浅笑在嘴角：“你恨我也罢，怕我也罢。你不做御前宫女的那便与你说过了，从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从那日起，我发现你的作为很对我的口味，所以从今往后，你要做的事情我都或多或少会帮你，算我那次对不住你的补偿。今日借着这冷宫大火，我有个想法，可以遂了你的心愿，也成就我一番心意。这份心意陛下不一定喜欢，还需要你从中调和。”
清簌抬眼看她，她清了清嗓子，平和地道：“且不再说冷宫大火的起因了。那么多废妃无处可住，确实是个问题。我听说在大唐王朝，先帝遗留下未侍寝的嫔妃，不愿陪葬的都可以入皇家感业寺落发为尼。京郊正好也有一处胜莲庵，面积很大，香火却不茂盛，我认为可以教她们都去修行，一来缓解燃眉之急，二来又显得皇家大度开明。”她说着话，神色却没来由的有些落寞。清簌知她感怀，想了一想便道：“娘娘真是菩萨心肠，臣就想不到这一层。不知娘娘想要臣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