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 恃宠而骄

  清簌怔了半刻,攥着手里的帕子推门走出,瞟了眼身旁的小黄门,冷冷道:“早上松烟公公来传话,说陛下什么时分回来?”

  小黄门想了想:“好像是说用过了晚膳再回,估摸着要酉时末吧。”

  “皇上这几日在做什么,你可清楚?”

  小黄门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垂眸没有说话。清簌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照实说。”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奴婢不敢乱说。”小黄门明显是知道些什么。清簌一听便急了:“你老实说,皇上这几日都和什么人在一起?”

  “别的我不清楚,”小黄门小声咕哝,“我只知道教坊司这几天都没有出宫,陛下和几位大臣都在里面讨论事情。门关着,只听见丝竹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清簌刚松了口气,既然是和大臣们在一起,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转眼看见小黄门也是松了口气的神情,突然又觉得不对,如果他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个小奴才怎么这么紧张?瞅着也问不出什么,她只好暂且放下,只待他回来,暗暗观察好了。他是皇帝,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再怎么打听也是道听途说,因为这个而埋怨也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夜色清寒,寝宫里的蜡烛都换了两只了,皇帝还没有回来。铜漏上的刻度显示现在已近亥时,皇帝却迟迟未归,清簌只好强迫自己做着事情打消困意。桌上的金兽香炉已经擦了七遍了,一个时辰前,宫外就递了话,说皇帝今晚要回寝宫清风殿就寝,承乾宫内外当值的内侍们都不敢懈怠,可是等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年纪小的内侍们已经有了些抱怨之色,只是不敢将任何委屈之词说出口而已。

  铜漏上的刻度过了子时,殿外突然传来跑步的声音。听着那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困倦的内侍们一个激灵就弹了起来,连忙走到各自的位置,恭恭敬敬地垂着手,等待迎接多日未归的帝王。

  还未见到人影,一股浓烈的酒气便传入众人的鼻息之间。清簌站在寝宫门口,皱眉看着几个小黄门将皇帝背下了步辇,好几个人扶持着呼哧呼哧地朝自己走来。抬眼看见松烟,便问道:“陛下今日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你别说了,主子今天兴致好,就多喝了些。快让开点,别让主子受了风寒。”松烟打了个哈欠。

  “你们也真是的,也不肯给陛下擦洗一下,换身清爽的衣服,就直接送上床么?”清簌看着几个小黄门,小黄门背着人事不省的皇帝,大口喘着粗气,求助似的看着松烟。松烟想想也是,便吩咐手下:“快给主子擦擦身子,换身干净衣裳。”

  小黄门面有怨色,背着皇帝又走了。承彰在满身的酒气中睡得正香,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言词,也罔论同意与否。转身时,清簌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异香,便走下台阶,悄悄问松烟:“皇上今日是不是已经和那些波斯舞女们睡过一觉了才过来的?”

  松烟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又想她必是已经知道了,自己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皇上今日没召旁人入席,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就找了几个舞女陪着。你知道便罢,可别乱说啊。”

  “不仅我知道,如今连皇后娘娘也知道了。她很生气,还说……”清簌一语未毕,背着皇帝的那个瘦弱的小黄门一个趔趄朝旁倒去,连带着背上的皇帝重重摔在地上。他身后的小黄门见着二人要摔,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还是没有扶住,反而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跤,歪斜着压在承彰的身上。这情形将二人吓坏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去扶皇帝。哪知道皇帝竟自己坐了起来,闷哼一声,揉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很是疼痛。

  二人吓得半死,连忙磕头请罪。松烟不由怒道:“你们怎么回事?这里的差事做不好,滚去暴室吧!”又见皇帝似乎并没有恢复神志,才稍稍平复了些,见他二人还是瞠目结舌跪着不动,便一脚踹了上去:“还不快把陛下扶起来!”心里念着皇帝喝了这么多酒,又狠狠摔了一跤,现在又是深更半夜的,洗澡恐怕容易受凉,便道:“把陛下扶去寝宫休息,不用擦洗了。”

  一个小黄门却是不动,只朝他磕了个头:“松烟公公,你救救我们吧!”气得松烟又踢了他一脚,“明日自个儿向主子请罪去!自己犯的错,凭什么让别人给你担着?”他一面说一面瞟着承彰,承彰根本顾不上看他,只坐着打瞌睡。

  小黄门唉声叹气,争相搀起皇帝,一步一挪,好不容易回到了寝宫。松烟想着里面有清簌替主子安置,自己便早些安歇好了,不然明天懒恹恹的多没形象。

  小黄门没有看见松烟已经走了,推了两下们发现推不开,唤了几声清簌的名字无人应答,便回头唤松烟。哪知松烟也不见了,四周只剩下自己几人和廊下的一双宫灯,和着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凄清。这情形太过蹊跷,一个小黄门吓得抖了一抖,回头见承彰依旧好好地趴在自己肩上,那张放大的俊颜逸散着冰冷的气息。心中虽然没鬼,脚底到底有些发虚。另一个小黄门不信邪,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清簌姑姑,你在里面吗?快开门吧!”

  过了好久,才听见门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什么人?”

  小黄门仿若抓住了稻草,嘲笑着自己方才莫名其妙的怯懦,大声道:“快开门,奴婢要扶陛下就寝了。”

  “陛下这时分早就歇下了,你是什么人?”虽然还是清簌的声音,可那声音显得格外冷淡,仿若完全不认识门外二人。两个小黄门对视了一下,难道是自己中邪了不成?

  看了眼肩上的皇帝,他粗重的呼吸夹杂着酒气喷在眼前,虽然有些发晕,还是能确信中邪的不是自己。遂又大声敲了敲门:“清簌姑姑,是你吗?”

  门里人哼了一声:“陛下怎地不在开元殿快活,反而大半夜的来这里?以为自己只玩了半个晚上,就能让人相信没有行那些之事?大半夜里兴师动众开了宫门,烂醉如泥不说,还一身的脂粉气,哪里还有个帝王的样子!”

  小黄门终于明白了什么,也不高兴了:“姑姑,你生气归生气,不开门是什么意思?这是陛下的寝宫,陛下又醉得人事不知,你现在在这里发脾气他又不知道,倒好像我们两个得罪了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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