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 假戏真做

  出了殿门,便看见细雪在门边垂手站着,神色倒看不出什么。夏柔嫣看了她一眼:“细雪,你今后是跟着本宫,还是继续跟着皇上?”

  细雪面色羞红:“奴婢但凭娘娘决定。但是奴婢一旦跟了哪位主子,就尽心伺候他,绝不生其他心思。”

  夏柔嫣伸出纤纤玉手,执起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细雪,你从来都是个争气的孩子,没辜负你这副好模样。本宫相信,不论在哪里,你都能当好自己的差使的。你这段时间就先留在本宫的身边,来日方长,你还年轻着呢。”

  刚说了两句,便看见承彰从一旁走了出来,面上含着戏谑的笑意:“是啊,细雪可不是一般人呢。今天那个波斯王子,说着要赏赐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她身上转。朕气不过,偏不答应他。还好他们国师察言观色,没让朕给他难堪。”

  众人行了礼,夏柔嫣看着他的神色虽然还是有些别扭,比起之前来好了很多,也微微一笑道:“那好歹还是个王子,不算配不上细雪。我可是一直把细雪当妹妹看的,皇上都没有问过妹妹的意思,直接就替人家拒绝了。”

  细雪却不高兴了,只说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行了个礼便出去了。皇帝也不再看他,只道:“清簌这几日辛苦了,先回太极宫,这几日不必你当差了。朕还有些事情处理,过几日再回宫。”

  本是很平常的话,又是当着皇后说的,听者也没有多想。与皇后一起出了门,却见她面色不愉,清簌想了想,便道:“细雪妹妹年轻,不懂娘娘的良苦用心,也请娘娘不要多虑。”

  夏柔嫣叹了口气:“她也不小了。本宫嫁给皇上的时候,比她还小一岁。新婚之日,他连婚房都没进。本宫自己掀了盖头,与他缔结了一个约定。如果本宫如她一样不懂得以退为进,哪里会有今天。”

  如果没有这次使团进京,清簌与她的交流恐怕还没有超过三次。今日的夏柔嫣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从前的隔膜与怨恨都变得无足轻重了。有一种奇特的纽带将二人的关系联结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虽然知道她是在拉拢自己,但既然喊自己妹妹,心里突然就觉得自己与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回宫后的第三日,夏柔嫣突然到访,身边没有带着细雪,也没有其他人跟着。清簌请她到书房的偏殿坐下,屏退了下人们,看着她的神色,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夏柔嫣冷着脸,攥着手里的杯盏,目光从庭中的一盏工笔屏风移向墙上挂的一幅字画凝眸不动。清簌知道那幅字是皇上亲笔写的,读作“宁静致远”,其中静和远二字写的极其飘逸,字前有一张小条案,条案上放着金兽香炉,袅袅香烟仿佛要将其带飞起来。

  夏柔嫣目光一番逡巡后,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茶杯。清簌不由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你跪下。”她面色格外森寒,手腕上的镯子磕在桌上。

  清簌不知何故,便依了她的言语,静静地低头垂手跪下了。夏柔嫣的话语仿佛从牙齿中迸发出来,一字一顿地道:“你是故意不告诉我的?”

  “娘娘指的是什么?”清簌想了半晌,也不知她在生哪门子气,“娘娘是不是说皇上没回来这件事?皇上当日也说了,会迟两日再回太极宫。奴婢想着这是陛下吩咐的,就没差人问那边的情况。莫不是……是皇上出什么事了?”

  “出事?”她冷笑着,茶杯自手边滚落,滚烫的茶水泼在她自己的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出事倒还好了,他是把你当傻子耍呢。这几天在那边发生的事情,你是聋了还是瞎了,竟一点都不知道打听?”

  清簌取着帕子,替她擦拭裙边的水渍:“娘娘这话奴婢担当不起,主子把奴婢当成什么,奴婢也就受着。奴婢没有什么大志,只盼望在这里平平安安地过着就行了。皇上的事情,奴婢不敢多问,也不应当多问。”

  “本宫就不指望你知道。”她哼了一声,“糊里糊涂的,还当着皇上身边的差使,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死。你知道么,他哪里有什么大事急着做暂且不能回来,不过是日夜在那里与那几个波斯的舞女鬼混,乐不思蜀而已。”语罢挑衅地看着面前的宫女,似乎指望着她能一下子跳起来,怒斥着举止无端的君主,与自己分忧解恨。哪里知道她只是打了个冷战,便垂着脑袋不说话,似乎对她所说的根本就漠不关心。

  “罢了,本宫还是自己去找他好了。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个看着都是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实则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主子做了不当做的事情,就推说自己管不着,假装看不见听不清。等哪天天塌下来了,大家自寻死路好了。”

  夏柔嫣拂袖而起,怒气冲冲地往外走。清簌见状连忙起身,一把拉住她的袍袖。夏柔嫣挣脱不开,便厉声怒斥。清簌抬起头,看见她眼睛里隐隐的泪花,不禁有些心软,情急之下也软了下来,跪下抱着她的膝盖:“娘娘这样出去,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么?皇上的信息,奴婢也有差人问过,并不是娘娘说的那个样子,想必是有人故意隐瞒了实情,蒙蔽了娘娘。娘娘想想看,就算皇上做了那种事,现在知道的人也不多。娘娘如果这样出去,把事情闹大了,对娘娘今后有何好处?娘娘是明事理的人,最知道趋利避害了。奴婢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娘娘不妨也冷静一下,看看这件事情应当怎么解决才是最要紧的。”

  好一会儿,夏柔嫣才平复了怒火,冷冷地望着她:“你总是替他说话、遮掩,难道以为一味地顺从他,自己就能讨到好处么?”

  “奴婢不是为了讨到什么好处,也从不指望有什么好处。”清簌低低地说。

  夏柔嫣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你们就由着他胡来吧,本宫也不会管了。大不了,大不了……”她终归是没有说下去,高贵的身份和即将到手的显赫地位给了她太多的束缚,她无法做到,如今也指望不了其他人。就由着他去好了,反正自己早就看清了这皇宫里的污浊,这不是她一个人两只手所能改变的。从前姑姑在时,就说过自己这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是万万要不得的,在宫里要学会隐忍,当忍则忍,当发要利用别人去发。她转眸看了眼清簌,道:“也罢,反正这件事也与你没什么关系,你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而已,算我前次眼拙,高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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