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集思广益

  “是不是你心里有心上人了?”松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自作聪明地乱猜,“哎呀呀,这可不行啊姑娘。你自己也知道,宫女与外臣私通是什么下场。今天你不是还亲口说了么?不说前朝宫女一旦与外臣有染就要私自处死,本朝还不是如此?你也知道你在陛下对你的意思,何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跟自己过不去呢。那个人是谁?忘了他吧,明明没可能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慕盈怀上侍卫的孩子却没有被处死,只能说是个意外,你别太心存侥幸了。”

  “我才没有。”清簌打断他的罗嗦,义正词严地否认。

  “那你说说,陛下待你如何?”

  她知道不论是马公公还是松烟,抑或是东宫的所有旧人,都认为承彰待她不错。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怕他。从一开始的碎瓷片,钉板,直到自己屈服,好像也没过多长时间,除了马公公,很少有旁人知道他之前怎样惩罚过忤逆他的自己。他们大概只看到宫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宫女,经常在太子身边,便以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恩宠。其实并不然,自己与他相处,基本都是在磨墨,看门,默默做事,回答他的问话,很少多说一个字。

  平心而论,他后来待自己真的不错。不说那次自己为了灭口而听从马云公的话处死了那个宫女,导致他被丽妃质问,而他却没有将责任推给自己,她心里只是默默地感谢着他。宫变前那日,他喝着自己亲手做的银鱼羹,允诺给自己安定的生活,然而自己却依旧一直在疏远他,这样的情形或许连松烟也看不下去了吧。

  因为自己欺骗了他,骗子不配得到信任和允诺,何况,自己的错误,不是仅仅道个歉就能被原谅的。

  “我若不是为了你好,何苦管你的闲事。陛下怎样对你,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就算不接受,也总得把原因告诉他。我并不是向着陛下,谁的心不是肉长的?我只是想替他说句公道话。我明白,细雪是夏娘娘安排的,替代了你的位置。陛下对她不错是因为夏娘娘,这点谁都看得出来。你莫不是因为这个吃醋了吧?”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别再说了,我自己知道。”清簌顿了顿足,似乎有些生气了。松烟见她极力辩解,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门外走,“你不说,我就去问师父。他最了解你,问他总没错。”

  清簌连忙过去将他拉住,松烟回了头,送来一个顽皮的笑意。清簌肃然道:“这件事你师父知道,从前的陈司衣知道,惟独陛下不知道。也罢,你既然要去问师父,我也不瞒着你了。只是你知道了,便再也不是局外人,将来被陛下责罚,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确定要知道?”

  松烟望着她严肃的面容,皱了皱眉头,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我相信谁也不会傻到到手的好处也不要的,你告诉我吧,有什么困难,大家集思广益也总比自己闷着强。你以为我问你这些只是单纯的好奇吗?我就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清簌犹豫了一下,望着松烟真诚的神色,咬了咬牙,终于道:“我知道这件事儿瞒不了多久,我也准备马上就告诉陛下,先告诉你也无妨。我骗了陛下,其实我的名字不是清簌。陈司衣到暴室找清簌这个人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就冒用了她的名字来领赏。所以,我在这里多呆一天,就是被头发丝悬着多吊在悬崖上一天。”她本以为说出实话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没想到说出这几句话,竟比囊中取物还要容易。她甚至浮想联翩,将面前的小内侍换成了那个冷面残酷的帝王,不知他听到自己这番话语,会是怎样一种反应?是不是像松烟这样愣在那里?

  松烟呆呆地望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手里的拂尘却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清簌叹了口气,替他捡起了地上的拂尘:“你就当我是贪图赏金吧。十两银子,对谁也不是个小数目,何况是我那个时候。”

  “你,你这是欺君,凌迟也不为过啊……”松烟愣愣地道。清簌将拂尘交到他的手里,默默地道:“我知道。我贪生怕死,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想再多活几天。”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反应,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总归是自己的错,她并不能奢求别人的理解。也许在所有知情的和即将知情的人眼中,自己都是死有余辜的,但这种事一旦临到自己身上,谁又能保证自己不贪生怕死?

  松烟咽下了口唾沫,眼中恢复了神采,皱着眉头呼吸却急促起来,“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只能劝你马上向陛下坦白。你要是在东宫我照顾你中毒那阵子就告诉我,我还能替你说两句好话,如今……唉,你真是太糊涂了。”

  “我从前是夏良娣身边的宫女,她知道我的事情。我已经答应过她,只要我能保证陛下从此将我遗忘,她就永远不会揭发我。”清簌静静地说着,面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窝,“所以我不怕。我不奢求别人能帮我,松烟,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不行!”松烟抬起头,毅然道,“你既然告诉了我,我就不是局外人。今晚我们就跟陛下说清楚,她今天保证不揭发,以后都能保证不揭发吗?”

  “不,松烟。”清簌摇摇头,目光中充满悲伤,“我就怕早说了,你师父会被连累啊。虽然他之前一直想杀我,但我知道他也是为了自保。何况我除了一死还有什么办法?把生杀予夺的掌权者玩弄于鼓掌之间,结局早就注定了,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松烟想了想,咬牙切齿地道,“你不需要替师父开脱,难道他就没责任吗?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责任。陛下待你不薄,难道你准备一直欺骗他?受人胁迫是最令人恶心的事情,如果有人为此胁迫你,让你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做也不做?你看今日,密阳向陛下承认了罪,陛下不是也原谅他了么?你为什么就不相信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吗?”

  “密阳应该是他从小就认识的人,还救了他一命,我怎么能与他相比?”清簌自嘲道。

  “你不是也救过陛下一命吗?”松烟不依不饶。

  “我……”清簌叹了口气,默默道,“那我就听你的,今夜见了他,就向他坦白。”

  “什么人!这里是承乾宫,不得乱闯!”门口突然传来侍卫的一声怒喝,惊得清簌双腿一软。门口值守的几个侍卫哗啦啦地围了上去,有人甚至拔出了刀来。闹哄哄中有人急忙解释:“我们是镇守和平门的,抓到一个夹带宫中物品出宫的小黄门,正是要来找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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