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重拾昔辉

  承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他还有机会见到三弟,我会让他重新回到三弟身边。”

  “可是秽乱宫闱是不容饶恕的重罪。这种事情一旦东窗事发,就算是皇上您也不能出面保他——到时候整个皇家都会成为街头巷尾的笑柄。那些市井闲人都会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埋汰皇上的。”

  “与他们何干?”承彰愤然道。

  “陛下您有所不知。后宫中历来只能有皇帝一位成年男子。如果传出有其他不干不净的男人在这里头,后宫中又有这好几千的未婚宫女,外面的人肯定想当然地认为跟他有染,把他当做给皇上戴绿帽子的人,说出去多辱没皇家尊严啊。”

  辱没皇家的尊严?他心有不屑:“去他们的,朕不在乎。朕稀罕那些宫女吗?她们是宫女又不是朕的妃嫔,就算真的有染,怎么就给朕戴绿帽子了?”承彰忽然回忆起那个叫慕盈的宫女,自己生她的气是因为她造就了侍卫长叶飘蓬的背叛,害得自己身陷险境,但是夏良娣却一直想要以秽乱宫闱的罪名处死她。他不在乎这些一次也没见过的女子,就算她们在自己面前被剑砍刀剐也不会生出一丝的怜惜。他之前一直以为夏良娣是想借着杀掉慕盈为她自己在后宫中树立威信,如今看来不止于此啊。

  松烟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后宫的宫女都是皇上您的女人,如果没了贞洁的名声,在民间甚至要被族长处死的。皇上是圣明之君,就算为了那些无辜受过的宫女,也要三思啊。”

  承彰无所谓地道:“她们有很多也服侍过几代先皇了,是不是意味着朕抢了前几代先皇的老婆?”

  松烟一时语塞,他这副模样也太不像从前那个冷峻随性的太子了。这位君王的意思真是越来越难揣摩了,或许自己就从来没了解过他。在东宫时,他连下朝时与问话的外人答言的内侍都要责罚,而自登基以来,他将后宫事务全权交给了夏良娣,不仅接受了身边有宫女服侍,又仿佛一夜间转了性子,待身边之人极其温柔,教细雪一直为众人对他的畏惧鸣不平。这不,连自己都敢在他面前插话了。

  “行了行了,朕知道分寸。”承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低语:“不会太久的。如果他没机会见到三弟了,我也会让跟三弟重逢的。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名为主仆,实是手足。如果三弟被处决,让他苟且偷生也说不过去。”

  松烟打了个寒噤。待密阳谢恩退下,承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清簌:“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清簌见到密阳对承彰吐露了自己没有老实受刑的事情,却被他一句“人不如故,我相信你”原谅了大半,心潮不觉波荡起来。自己当初冒用清簌的名字到他东宫谢恩领赏,贪图的赏金也不是为了自己。如果告诉他实情,他是不是会放过自己呢?宁容早就提醒自己要早些告诉他实情,越晚就越被动,她说的没错。突然被他问话,她吓了一跳,连忙否认:“奴婢不敢。”

  “告诉朕,你为什么为那个什么尚宫说话?”承彰换上一副冷峻的面孔。

  清簌想了想,道:“因为……因为她是尚宫啊。何况她说的也没错,皇上不知道,在前朝,秽乱宫闱的宫女都是要被处死的。有的宫女莫名怀了孕,又没有记档证明怀的是龙子,就会被默默地处理掉。如果不责罚密阳,就等于说存了有宫女被这样处置的可能性,那么……”

  “你这些话都是松烟说的,不是孙尚宫说的。朕罚她,是因为她干涉朝政。你同意她的话,是也想干涉朝政吗?”承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奴婢不敢。”清簌连忙跪了下来,“奴婢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她那句话有道理。奴婢知错了,请陛下宽恕。”

  “朕该怎么罚你呢?传杖?发配到浣衣局?”他蹲下身子,轻轻在她耳畔低吟,感受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甚至抬起了头,目光中有些许看不明白的神采。他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你以为朕在威胁你?你以为,惹朕生气,朕就会让你滚蛋了?朕看得出,发配你去六局,正是你求之不得的,朕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答应你呢。”

  “今晚就到承乾宫来报到。”他得意洋洋地望着清簌,打了个响指,与松烟二人扬长而去。

  承乾宫前,当班的侍卫刚换了岗,刀身雪亮,身子站得笔直。清簌默默移开了倚着的廊柱,学他们直挺挺地站着,一会儿就手足酸软了。细雪刚跟自己交了班,听到松烟跟她说明天不用来了的时候,倒也没有流露出高兴抑或不悦的神情来。自从承彰登基以来,后宫中人员安排都是夏良娣一手操办,不知她得知自己非但没有离开承彰,还替代了细雪的位置,会是怎样一副神情呢。

  门外走来一队内侍,为首的正是松烟。清簌见着他,小声地打了个招呼。松烟挥退了一干人等,这才放松了些,笑道:“怎么陛下不在你也小心翼翼的?”

  “我习惯了。陛下神出鬼没的,谁知他会不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呢。”清簌小心地看了看四周。

  “陛下睡过午觉一般会在畅舒楼与内阁学士们讨论政务,不会那么早回来的。”松烟老成地道。他看了看清簌的面容,突然问:“你今天见着师父了?”

  清簌知道他说的是|安,忙肃然道:“是的,马公公恢复的不错,住的地方挺宽敞的,打扫得也干净。下人是用心了的。”

  松烟点了点头:“他们不敢怠慢就好。师父有没有说什么?”他怕清簌不明白,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师父一向最关心你的事情,他有没有说你什么?”

  “什么什么的呀。”清簌红了脸,“也就让我好好服侍陛下而已。”

  松烟捂着嘴嗤嗤地笑,手上拂尘垂下的尖儿一抖一抖的。笑了一小会儿,他才肃了肃容色道:“你肯定在骗我。我也不管你骗不骗我了,反正我猜也猜得到师父的原话是怎么讲的。对了,你怎么那么不想跟陛下在一处?”

  “我有吗?”清簌不肯承认,“能到御前服侍,我求之不得呢。又不是之前在东宫,那么几个人,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你没有?”松烟哼道,“看你那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陛下欠了你多大的人情似的。他可是堂堂一国之君呢,说一不二,生杀予夺的一国之君!他有什么不好,你这样三番五次躲着他,拒绝他,你不怕他翻脸?”

  清簌急得跺脚:“你小点声!我有那么明显吗?再说,我为什么不能待在陛下身边,你又不是不知道!”

  “为什么?”松烟一脸不耐。清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假身份可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怎能如此大意?松烟见她突然缄口,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清簌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望着他清澈而略显严厉的目光,猛地转开视线,磕磕巴巴地道:“没,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就是我自己不愿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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