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北城事发

  凌州府龙辰泽府邸内,平息了往日的奢靡之音,内院的荷塘上穿梭一条九曲长廊。

  凌州小霸王耽好曲音赏鸟,刚立府不就,府内的鸽房鸟笼便充塞了后园,除了这些赏玩之物,旁边的数十间广厦内更是有莺语靡靡之音不绝于耳,丝竹管弦加歌女吟唱此起彼伏。自昨日送走南楚使者后,这小少爷便将那些朱红箱子内装的珍稀宝物尽收囊中,更是大宴来使,将府内繁华享尽。

  如今这位凌州城内跋扈惯了的小少爷,正若无其事的安享着府内安逸繁华,手上擎一架金丝鸟笼,逗弄着那嘤鸣飞鸟。拨弄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将那鸟笼放下,用小匙蓄满水,再添些米粮,才慢慢把那早就准备好的灰布笼罩罩了。

  一切弄好之后,才将那笼子高挂了,忙活了一阵才松口气笑着对旁边侍候的府内管事道:“嘿,这南楚使节可真是啥都能弄来,听说这鸟啊,还是那北疆专产的上等成色,别看这东西小,可机灵着呢,别的鸟笼子要十四根金丝铁箍,可唯独这鸟要十六根,要是少了一根啊,指不定哪天就溜了。”

  旁边站着的管事带着一道笑脸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龙辰泽意犹未尽,盯着那鸟笼子继续欢喜道:“这鸟啊,可得小心伺候着,少一顿水叫声不亮,缺一顿食毛色不亮。尤其是到夏天啊,正是换毛的时候,得逮那树上的活知了,把脑袋剪下来,喂它里面那白浆子吃,那换的毛才叫水灵呢。”

  管事的硬挤出一抹讪笑,应和道:“公子,也只有这鸟能配得上公子的身份,可是这南楚使节暗访,咱们就直接这样送走了,以后要是老爷追究下来,咱们可就,,”

  这句话将龙辰泽的情绪扫荡一空,心想自己似乎的确是办了一件该杀的大事,越想心里便越有些后怕,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连赏鸟的兴致都淡了几分。思虑片刻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赏个鸟都不得清闲,这事以后再说,你现在马上骑快马去查看那南楚使节走到哪儿了,查明之后立马向我汇报,万不可让谁给抓到啊,若是到时候有哪些嚼舌根的老家伙往老爷子那儿一捅,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是。”管事的刚应下,欲要转身便看到廊子尽头行色匆匆走来一行人,为首穿一袭黑长袍,一缕稀疏短髯在前飘荡。莫看是一脸书生气的秀才,可也显得气宇不凡。身后跟着的持旌节的长衫副使。这一行人来,竟惊得那作恶多端的小霸王都战栗不已。

  一行人步履匆匆来到长廊之内,为首的黑袍长者对着龙辰泽一鞠到底,带着丝笑模样道:“南楚特使见过公子。”

  这次令得本就慌乱的龙辰泽更是坐不住了,自己自小便是个无恶不作的凶戾之人,再加上胸无点墨,军内又无战功。便是再受龙骁溺爱,到他那将军老爹百年之后,只怕也坐不住那将军之位。只是庆幸的是还有个疼自己的老姐姐在,能帮他遮掩一番。可莫看他此时无法无天,却不知这暗处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若是一旦东窗事发,让人知晓他接见南楚使节,莫说他这荣华富贵保不住,便是他父亲这凌州将军的宝座恐怕也要丢掉。

  龙辰泽慌乱起身,大踏步走到那使节面前咬牙恶狠问道:“混账,我不是让你早走了?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待在这里,会有多少人要告我的黑状,那些穿黑宽袍的老家伙巴不得要我的命,得了,你那礼品我这里也放不下,你赶紧拿走,我在不跟你趟这混水了,拿上你的东西赶紧滚。”说着,便取下那檐下挂着的金丝鸟笼,一把扔了过来,砸在地上摔出一片鸟食。还有些溅到了那使节身上,染上不少污垢。

  那南楚使节晦涩一笑,傲气抬头道:“公子,此时再轰我走,不觉太晚了吗?本使节也不是不想走,只是还未完成我王交予的任务。可昨日刚派人做成了,全城又戒了严,我现在出不去,所以还要公子相助一臂之力啊。”

  龙辰泽没有过多在意,故作镇定,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冷冷问道:“哦?不知使者还完成了什么任务?我倒想听听。”

  南楚使节轻蔑一笑,伸出手将身上污垢轻轻掸去,随后负手而立轻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令人在凌州出北城的城关口杀了个人,哦,忘了告诉公子,据说那人似乎是镇州城派来送信的信使,尸体刚被将军府的人拾掇去了。”

  这番话将这小霸王激得后槽牙咯吱响,冲上前一把揪住那使节衣领,举起硕大拳头厉声道:“混账东西,你害我。”说完,便一拳将那使者打翻在地,两颗门牙都被敲了下来,连同那高高的帽冠都掉在了地上吃灰。

  南楚使节没有着急从地上爬起来,而是扭过头看着龙辰泽,依旧带着那一抹奸计得逞的邪笑,咧着那带血的牙齿大笑。本来鲜亮的衣衫上也沾染了不少的尘灰。可气势却没输去分毫,依旧是邪笑道:“打吧打吧,公子,你可得想清楚,如今的局势,便是你父龙骁都无法左右。镇州信使被杀,多大的罪名,你凌州府哪个担待得起?现如今,那黑羽虎贲恐怕不日便到城下,再加上镇州北营的三万骁骑,凭借你凌州二万铁甲,能挡得住吗?如今能救你江汉的只有我南楚,你若是将我打坏了,就没人再去为你周旋了,你就等着身死城灭吧。”

  “妈的,你这个老混蛋,我打死你。”龙辰泽一股邪火占据了头顶,顶撞了天灵盖。说着,便抬脚向那使者面门踹去,只打得那人鼻青脸肿,本来端正秀气的模样也肿成个猪脸。若非是一旁下人阻拦,只怕这南楚使节的老迈身子骨早便折在了小霸王的手上。

  龙辰泽虽是一方大纨绔,前些日的镇州一行也受了不小的委屈,可这厮却不是个糊涂到不可救药的东西,知晓孰重孰轻。自家人便是闹得再凶,只要不触碰底线也算饶得过去,前些日带月寒影屠灭炽雷宗,心想即使那月寒影入了楚王幕府,可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便是屠灭一两个宗门,也是江湖中的恩怨情仇,还上升不到庙堂的高度,不做那违逆之事自己也还说的清。

  可如今贪图钱财,里通外国的罪名早就坐实,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何况安卧镇州城总督全局的那位本就是个多疑寡断的人,如今信使又被杀,更是令他百口莫辩。

  凌州将军府前,高大依仗华丽车驾停驻,百余兵丁哄散闲人,在府门前站定。车架内置一尊铜鎏金香炉,焚檀香暖车驾,车棚挂三尺赤金流苏,有红木车辙横挡。大将龙骁正打帘捧着书看得出神,便听到车帘外下人禀报道:“将军,到府门了。”

  龙骁这才放下手中书本,将身上随意紧裹的单薄袍子拎起,披在身上打了结,才起身抬步下车。

  车驾前,早有身着黑袍的清流们在官道上跪满,拄着龙头拐的沈老在最前,由两个仆人搀着一步步来到车驾前,自昨日晕厥后便饮了些汤药,还未见好便撑着病身子不顾旁人劝阻继续来到了将军府,倒是一派老当益壮的风骨。

  看到这番场景的龙骁吃了一惊,慌忙跳下车驾,先在沈老面前跪下施了拜师礼,才搀住那走在最前的苍髯老人,问道:“老师,龙骁这些日寺内上香祈福,未在府内,不知有什么事惊动了您老人家,用得着让您老这般忙活,亲自登门造访?学生深感惭愧啊。”

  早已年逾古稀的沈老人对自己这个徒弟着实满意,自龙骁幼时便入府授教,对那各家学识倾囊相授,深知自己这弟子心肠不错,性格也算温良恭俭。莫说别的,便是这尊师重道一礼便没的说,只这般不舍不离不弃的情谊,再加上那下车跪迎,表露的惭愧之意,便让老头心里暖烘烘,便是下地狱也能乐颠儿的。

  龙骁却正在纳闷,寻常回府哪里有这等阵仗,几十家清流名士驾前跪迎,再加上自己老师亲自到府,这等煌煌派头,使得这位心思敏锐的大将没等进府便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被搀扶的沈老人倒是没有受宠若惊到什么地步,只欣然拄拐慢行,还不是回望龙骁笑道:“靖云,多年不见,你这须发也有些白了,这些年操持江汉,吃了不少苦吧?”

  龙骁则是洒然一笑,不置可否道:“老师,这是从何说起呢,既然兄长将这一方百姓交给了弟子,我龙靖云自然要尽忠效命,染些白发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当年我与兄长同一檐下拜您为西席,您老倾心授教,恩重如山啊。如今兄长掌守梁州三州九郡,才是烦累,我与他相比,便显得不值一提了。”

  沈老人在龙骁搀扶下拄拐向前挪着,身后更有一群黑衫宽袍尾随。而两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还未过府门,便能听到门前官道传来一声战马嘶鸣。众人回过头,望见一道身着粉紫战袍裹白甲的巾帼身影翻身下马,行到府门前。

  龙骁也回过头,便见一脸严肃的龙灵儿撩拨开人群,急匆匆踱进府门,在府门台阶前跪地,面现急色喊了声:“父亲,北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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