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空觉寺

  江汉田氏居于大梁之东,临东海之滨。有丝织桑田之美,若非是顾忌神州皇朝这条神龙,龙家军早便将其吞噬干净了,哪里会有今天这等繁华。可如今派了月寒影来西南,不知是什么意图,想必是那田氏老儿待得不厌烦了,十几年前被打了左脸,丢了城池损兵折将,这几年怕是想着折几个一流人物,再被打肿右脸。大将军也乐得成全,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倒不介意陪他玩玩。

  而至于二公子,自然是想奔波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早便寻着自己那将军老爹,苦苦哀求,非要请出那新到的一流高手,上那九陀山耍一番去。大将军疼儿子,自然是怎么屈就就怎么来,高高琼楼上未曾设宴,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说自己不礼贤下士。便叫来了那两位在神州成名已久的高手,自不能称为侠士。

  大将军坐一把太师椅,手上盘一只镶金攒花玉扣,旁边高脚红木的茶桌上摆下茶盏。在这西南掌军大将面前,还没有哪个敢喝他的茶,而两人也都识趣地站在一旁,瑟缩着身子,低着头不敢多说话。

  龙旭焱在高阁下看得真切,一旁号为暗影楼一等杀手的琼殇凑近二公子耳旁介绍地殷勤。

  “公子,那身着黑衣大袍的便是江湖人称一刀断江的楚狂云,而另一个是玉箫狂歌岚青竹。都是神州一流高手。大将军说让您挑一个便是。”琼殇带着十分的恭敬说道,似乎是怕大将军怕到了骨子里,所以对于小主子也便低声下气谨小慎微了。知晓二公子自己心中有数,便没敢多言。

  关于这两个新投靠的高手龙旭焱早便知道三分,那黑袍刀客的楚狂云,人称一刀断江,这自然是江湖人的谬称。如今能横断大江的人物,非得入古元境的深厚内力才能有这等威力。这刀客想必是招数霸道凌厉,可劈斩苍穹,手下败将多了,才得了这一个超乎于实力的称号。而对于江湖人来说,一来是想把那踏入云端的高手,吹捧的厉害一点,才好配上他们那辉煌战绩,二来也好显得他们这些技不如人的散修侠客们更深不可测。

  可这位名字听起来倒是霸气几分的刀客,却常做下那令人发指的杀戮行为,多是拖家带口一并屠了,让他们在黄泉路上多些伴儿,省得那白世阳间多血债,阴间又多孤独行路的催命鬼。想来是使刀的多是暴躁之流,想那之前背刀行走江湖的古疯子,不就是喜好一朝屠戮宗门的刀客屠夫么?

  对于这等残暴杀戮之人,龙旭焱倒是没有那么愤恨。毕竟是行走江湖,刀头沾血也是难免的,自己前些日不也是一道令下七十人头尽点地嘛。可对于那善使用阴招套路的高手,却是厌恶得狠。不仅交手时用那阴损的狠辣勾当致人败亡,杀人的花样也是层出不穷,辣手摧花杀人辱尸这等恶心勾当也有不少人干得出来。更残忍的如那剜心剔骨、剥皮放血,只一听便让人不寒而栗。

  当年江湖上不也有剥人皮当面具,晒尸体风干成腊肉的残忍幽灵手霍成做下的恶心事,着实让江湖同道难受得够呛。

  而至于那岚青竹,表面看得倒是风度翩翩,像是哪家的公子名流,可就那些做下的事来说却没有皮囊那般美誉了。名字听起来虽觉清冷高傲一些,可却是个十足的伪君子,还是个身手不凡的花丛高手,用老百姓通俗的语言便是‘采花贼’。早些年曾在那青兖混迹,常抢那大户人家的小姐夜夜寻欢,将那齐地富商豪门得罪不少。后又得了稷上学宫儒家老夫子孔儒作《礼乐六书》之内的《乐书》,将那被神州人诟病已久的巫蛊驭尸术融入其中,成为一手独门绝技。把天下乐礼第一的名作糟蹋得不轻。使得众家为尊的儒家掌事大儒孔令轩震怒万分。率门下三千弟子带儒道十几员饱学大儒兖州府门口联名上书,才逼得那执掌青兖的宇文家将这般祸害赶出了齐地。

  之后不知哪根筋搭错,又得罪了那以机巧玄关著称得墨家真传的武道世家武陵堂彭家。被彭家的二家主彭玉打得重伤,胳膊都险些掉了一只。也终归是落了势,成了江湖道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才逃到了西南进了暗影楼寻求庇护。

  而善于萧管驭尸的岚青竹自然不敢做那霍成那般恶心事,自然也怕招来江湖中人忌恨,才懂得收敛几分,只那驭尸食人的手法也不过才用过三次,虽也够残忍,但比那剥皮当面具的可是弱爆了。

  大将军饮一杯茶,将那盖子摩挲得沙哑。好半天才开口道:“这次安排你们随公子去九陀山,沿路护送。做好了,要金要银都好办,楚狂云想要那一本深藏于禅宗的《大浮屠手》,屠一个一等一流的宗门也都是小意思,只要你们想要本将军都可以想办法给你弄来。可若是二公子有一点闪失,你们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大将军虽不混迹于江湖,却手握重兵,雄霸一方。西南龙家军的剽悍,神州都为之侧目。想杀一两个江湖一流的高手,自然是简单。否则也不敢这般与他们说话。镇州纥族一战,屠戮几万人,只要进了这西南,又有谁敢违拗?

  深知其中利害的楚狂云二人弯腰欠身,恭敬至极,只小心翼翼道:“不敢,我等静听大将军吩咐,誓死护公子周全。”

  这时,二公子才从那高阁之下踱步上来,身旁带着一身玄衣的琼殇。前几日刚与大将军闹翻脸,如今关系也如清空朗日了,毕竟父子没有隔夜仇,况且也是小事,自然不必动什么肝火。

  两人见二公子到来,忙躬身行礼一番,殷切得不像话。想来大将军的手段也是极其狠辣的,若非是铁手腕通天,怎会让这二人如此服服帖帖?毕竟还有洛胖子的刑冥殿在北,若是违抗命令,之后一旦被拿下,一朝被打入刑冥殿,那便是有命进没命出了。

  二公子静立一旁与大将军对视一眼,同时默契的点了点头。大将军才起身离去,只留下二公子负手在高阁之上,眼光扫视一眼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二位的手段我也清楚,便不必多说了。这次是我亲自挂帅,取那九陀山上一副铠甲,慈云观内一柄大戟。若是到了手,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我等唯二公子之命是从。”二人忙表忠心,生怕疏了二公子与大将军这层关系。

  二公子略微思索了一番,才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准备吧,过两日便整军出发。”楚狂云二人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欠了欠身告退了,只留下了琼殇一人跟随在旁。

  龙旭焱思索一番,转身对着静立在身边的琼殇道:“琼殇,你去安排一下,准备一匹快马,再叫上胖子和卓恒,我要去空觉寺,去见一下清觉禅师。”

  琼殇点点头,一点点慢慢退了出去,下了高阁,步履如风般远去了。只留下二公子独自坐于高台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片刻。不消片刻便能听到高阁之下,有一语高声道:“公子,马匹已经备好了。”

  龙旭焱睁开那酸涩双目,觉得一阵刺目,揉一会才渐渐缓过来,便握了手中那串不舍得抛却的菩提子,下阁去了。

  空觉寺依山而建,有禅宗第一清欲地之称。寺前,马蹄踩踏青石板的嗒嗒响声渐行渐近,几匹声啸嘶唳的骏马高声齐鸣,惊走寺旁歪斜大柳上的几只麻雀。几匹高头大马伫立,为首一袭白衫折扇公子翩翩静坐。

  望着那悬挂于寺门前一道乌漆匾额,虽是有了些许残破,可那一笔水墨字端得是遒劲有力。几匹大马上的卓恒与胖子自然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唯有懂得些文墨的二公子开口赞道:“好一笔字,听闻这空觉寺曾有西方释教大觉禅师莅临,赐下笔墨,想必便是这寺门口的这幅匾了。”

  性急如烈火的洛胖子也管不得那么多风雅,不待龙旭焱拦着,便径直奔到寺门前,抓起那蒲牢兽首的铜环敲得山门轰响。若非是龙旭焱敬那清觉禅师是个高人,怕早就被这横来直去的洛胖子给拆了门砸了匾额了。

  门前铜环还未响几下,便有穿深灰色袈裟小僧抽开门闩拉开了寺门,只手伸掌放在面前施了一佛礼。将龙旭焱三人的名号称呼个遍:“龙施主、洛施主、卓施主,且恕小僧怠慢了,我寺清觉师祖早知三位施主要来,便令小僧在此等候,三位施主轻跟我来吧。”

  龙旭焱见那僧人睡眼朦胧,也不知那老和尚几时让他到了门前,难不成会令这僧人在门前过夜了不成?那这未卜先知便有些早了,龙旭焱也顾不上许多,便下了马,将那缰绳在那寺门前的柳树旁拴住,便踏着青石台阶进了寺。

  进门迈过高二尺的门槛,来见院前,见一尊三足铜香炉,刻空觉寺三字,及那炉口的十八罗汉像。院内院外尽有僧人洒扫忙着手中的活计,却没有僧人抬头看一眼那山门进出之人,想来不愧是那大寺禅宗,只门下弟子便有那远离世俗的不凡觉悟。大雄宝殿旁的丹墀处立着两尊经幢,有金刚经梵文刻其上。有人说那经幢顶上有空觉寺圆寂之后的大师火化出的舍利镶嵌其内。便有那别有用心的人想着偷出来卖给别的什么寺院赚一笔钱财。可摄于一位禅宗内顶级禅师坐镇,便打消了念头。

  穿过丹墀,便有金身佛像立于其间,周围一派佛门繁华布置,却也典雅十分,毕竟不像那别的宗门那般随意,佛像总还是要摆上几尊的。清觉禅师伫寺,不喜那世人般庸俗,去了许些的雕饰,可终究是遮挡不住大寺的奢华。

  穿过那大雄宝殿,便有十数间僧房环绕,却不似那般整齐划一,多是一处山间夹壁大石托着一间僧房。一处一留,与山垸融为一体,佛法自然,有同化世间万物之感。多了一番雅静。

  出了那僧房之地,有红漆碧瓦的榫卯山门耸立在前,只有门框没有门脸,更有一副‘禅觉山松涧,悟从云岚飞’悬于山门,才觉出那山间之内,竟有一条阶梯山道勾连纵横,一阶阶直通山顶。周旁有卧柳横斜,有矮松直立,有山花相伴,有云幕遮掩。一层层一道道高卧云天,有小亭流水,有白练瀑布挂于山涧。

  龙旭焱这才惊叹那清觉禅师果然才是清觉高雅之僧,不问世俗之佛陀。这心中便有些谱了。

  僧人仍旧引着向那山巅而去,周围云雾遮掩,只有清净的潺潺流水声划过耳畔。众人一起登山,都是风雨里闯来的汉子,便也没觉得有多累,唯有常常安坐于将军府书阁内的二公子有了些气短,顿觉得身累,进而气喘吁吁了。

  龙旭焱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拉着那累到佝偻的身体,倒觉得省了一些力,便接着登山了。好片刻才看到了一座高立在云端之上的玄亭巍然立在山尖,有缊袍敝衣的老者处于亭中,看不清人脸,只有一顶黄斗笠引人注目,亭中人悠然自得。

  身着一身灰色袈裟的小和尚指了指那高悬亭子内带黄斗笠的人道:“那便是师祖,三位公子请吧,师祖已等候多时。”

  龙旭焱顺着小和尚的手指望了望,顿觉得这犹如水墨画般出彩,不禁有些失神。便带着洛双与卓恒二人向那亭内走去。

  好半天才到了那亭前,便见到有一对黑漆黄字的对联,挂于亭子两边,有佛门禅语,上联道‘四大皆空,坐片刻无分尔我’,下联道‘两头是路,吃一盏各自西东’。再抬头看那古亭,乌漆牌匾上三个行书大字‘觉缘亭’。而那亭子令一头便是一阶阶的下山路,亭内摆放清茶一壶,青瓷白釉的茶碗两盏。

  龙旭焱扒着那亭子的红漆柱子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过那上山的辛苦来,再望一望那老禅师,怕已是坐定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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