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北楼雁翎刃

  三百骁骑进了镇州城,雪洒北郊。一脸疲惫的龙旭焱晃晃悠悠上了浮波园后的书阁,连一旁带着些笑脸问候的仆人们也不顾,便自顾自地躺在了书阁内铺着厚棉褥子的躺椅上。周围立时便围拢上几个身着素衣裙的丫鬟奴仆,端来三四尊铜皮大炉子,将这比一般人家的书房阔气几分的书阁烘得暖洋洋的。

  又有人上来为他脱了靴子,一边捶腿一边按摩。在那躺椅上安静卧着的龙旭焱倒是舒服自在。隔了好长一会儿,才渐渐地回过神来,看着周围殷切忙碌着的下人脸色大变。忽地站了起来,怒喝道:“混账,谁让你们进来的,我不是严令过任何人不经传唤,不得进我的书阁吗?”

  一声声暴喝吵得那些百口莫辩的下人们不敢搭话,只好低着头安静地听着训斥。

  骂了好长一会儿感到累才渐渐消停下来的龙旭焱瞪着一旁的下人道:“去,把王叔给我叫过来,让他看看,他找的都是些什么下人,还懂不懂一点规矩了?”龙旭焱也并非什么暴戾之人,感到心情不好便会吼上两句,砸几只三脚的铜焚香盖炉。这若是换了那被誉为阎王的洛胖子,坏了规矩的人自然是断手断脚,更严厉的还会断头。

  一旁受尽惊恐的下人们不敢言语,只好分出一个人来四处去寻那龙府管家王仁康。要不然脾气上来还指不定会干什么呢,毕竟那以前伺候在身边做事一直勤勤恳恳的老伴读白叔可是所有人的前车之鉴。对于白叔的死,虽然在外说法不一,却让人见识到了二公子的严厉,他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今后也只好小心伺候了。

  正当那一个身着青衣短褐的下人准备出了书阁门去寻老管家时,便被在外面相伴踱步的白衣何子燕和古馨月碰了个正着。古馨带着几分微笑问道:“旭焱怎么样了?看他回来的时候那么疲惫,是不是好一点了?”

  “古姑娘,少爷可正在生气呢,我们可不敢轻易搭话,您快去看看去吧。”一脸惊慌的小斯缩着手说道。自己这次可算是捅了火焰山了,少爷自然是下了规矩,可这伺候的主意可是古姑娘和何姑娘出的,让他们这些下人夹在当中受气,也算是十分无奈了。

  “怎么了?不是应该好好的吗?收了虎骑营和北城大营这么大的喜事还不满意?这么大脾气,我看着小子可真是脾气越来越大了。”一旁的白衣何子燕惊疑道。自小便知道这小子野心不小,如今收了这么多兵权,本应该高兴的,可却出了这么一肚子的无名之火,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少爷本来好好的,是我们进了书阁坏了少爷立下的规矩,所以发了雷霆之怒,二位姐姐们快去看看吧。”那小厮仍旧是一副慌张的样子,在这寒冷的冬日都出了一脑门的汉。

  何子燕与古馨月不明就里,便相约结伴去了浮波园的书阁。看到了里面只穿了一袭单薄白色亵衣的龙旭焱,脚上踩着那兜脚白袜站在冰冷的书阁地上,骂着眼前那些不懂事的下人们。

  “小焱子,咋又发这么大火?他们哪儿又招惹你了?惹得你如此不快?”白衣何子燕闯进门来问道,说着,还不忘将那些碍眼的下人们先轰走,免得让这小兔崽子临时又发飙。

  龙旭焱见自己那又亲又近的白衣何姐姐进来了,当即换了副笑脸道:“没有没有,几个下人不懂事。”说着,还不忘冲着那门口冷着脸道:“谁告我的状?”

  “行了,没人告你的状,是我让他们来的,看你这么多天累成那样,我这当姐姐的也心疼,当然要关心一下你,关他们什么事?”何子燕忙解释道。

  一旁的古馨月走上前,把龙旭焱按到那大褥子躺椅上,拨弄着他额前几缕青丝道:“你呀,就是爱猜忌,别人怎么会轻易无视你的规矩呢,是我和子燕姐姐让的,也就是让你解解乏,舒缓一下这几日来紧绷着的筋骨,你整日地处在军营,刚过完年就东奔西走,我们不心疼你谁心疼你啊?”

  “就是,还是馨月妹妹说得对,你就是不识好人心,将别人好心都当成驴肝肺。”一旁站着的何子燕顺着古馨月的话头补刀道。龙旭焱委屈着脸看着二人的一唱一和,这一来自己倒成了那十恶不赦的罪人了?女人啊,可当真是招惹不起啊。

  几人还未攀谈几句,便听到书阁之外,有一阵急促的脚步登上了书阁。这矗立于假山上的书阁,一段段阶梯都是实木的木板铺就,还涂了一层黄烨烨的桐油漆,多少年下雨淋不坏的结实地板一节节铺到山上。就算是在书阁内,也能清晰地听到踩踏木板的嗒嗒声。

  阁外,知晓了刚才因为误闯书阁挨到了一顿劈头盖脸训斥的仆人们的惨样,洛胖子倒格外小心了几分。来到门外,探头探脑地向阁内望了望,一脸惊异地缩回了头。这时,他才知道阁内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躲无可躲的洛胖子笑眯眯地蹭着墙根,进了书阁,先是看了看那躺椅上坐着的龙旭焱,问道:“龙哥,好些了么?”

  龙旭焱不在意一笑回道:“没事,就是受了点累,歇息一日就好了。”

  洛胖子看了看旁边围着的两个貌美女子,一笑道:“嘿嘿,何姐姐和馨月姑娘也在呢?”

  直到看到两人冲着他微笑的点了点头,才放下了心,对着龙旭焱道:“龙哥,城北的城楼上多出了几十具尸体,有守城官兵的尸体,也有许些蒙面人的尸体。都横在那北城的城门楼子上。这里面有些蹊跷。”

  “哦?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死的?”龙旭焱也惊异万分,自己可是刚从那北城回来,若是这群黑衣人是冲着自己而来的无名刺客,那可当真是其心可诛了。自己的这条命没死到那争王争霸的铁血路上,倒死在了那刺客的黑手之下,那可就是贻笑万年了。

  “经那仵作验尸,伤口发紫,判断是几天前就死在了北城楼,我断定应该是我们去城北大营的那一日。再加上那龙志星死时说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可以断定这伙人或许是冲着龙哥你来的。”一旁的洛胖子做了一个有头有尾精彩绝伦的分析。毕竟自己也算是执掌那令镇州城人人畏惧的刑冥殿,若是不懂这些刑侦手段,那可就是十足的窝囊废了。

  “胖子,你的意思是,这些蒙面人是龙志星派来对付我的?最后与那城北的守城军士发生火拼,最后遗留下了那许些的尸首?”龙旭焱继续问道,关乎到自己性命的攸关大事自然是要十分上心的,自己可不能任由那些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逍遥法外。

  “不会,那战死于北城的官兵们若是击退了敌人,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前来报告?而这双方一定是要有一个胜利者的,既然不是北城的军士,自然是那群蒙面人,可他们既然能全灭北城楼所有的军士,那计划便没有失败,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继续行刺,可为何会留下那么多尸体,最后不了了之呢?”洛胖子继续猜测道。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我也去过北城楼,看了那些倒在城门上的兵士,他们的颈部,都是被短刃割伤。而那些蒙面人的手中使的全都是清一色的雁翎刃。”一旁的何子燕岔开卓恒与龙旭焱的话头,冷着脸说道。

  雁翎刃,是西南凌州府龙骁手下的三百青衣死侍配带的匕首,杀人于无形,在那南疆战场上削下过多少将帅头颅。就连那阅领南疆数十族,人称‘白面鬼才’的名将叶振轩,不也是被那无影无形的青衣死侍趁夜摸到营中,割下了那颗项上人头。最后被悬挂到了龙骁的旄杆上,吓退了那南疆水族的数万大军。可怜数十年来历经百余战未逢一败的鬼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送了命,当真是生的伟大,死得窝囊。

  龙旭焱心中寒意万分,想起那从小便抱过自己的最亲最爱的叔父,是派下杀手,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心中就一阵膈应,说不出的难受。想自己虽然讨厌自己那位常常作恶,纨绔到骨子里的堂弟。但也并未对他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而对于那一直远在凌州的叔父更是敬爱有加,隔几年便会看望一次,相处还算是十分融洽。可这算怎么回事?

  就连那前几日的破冰日,对于造出那撞船之祸的小兄弟,最多也就讽刺几句,从未曾出过一言训斥。这可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

  龙旭焱的心中凉了半截,一拳砸在那檀香木的桌面上,一只斜盖着的茶碗盖子也噫的一声,翻了身。

  一旁静立着的洛双惊了一下,忙道:“龙哥,你也莫要生气,或许是哪些包藏祸心的小人借那凌州府的名义来刺杀你的,我现在就派人去查,定要将那背后之人翻出来,投到那刑冥殿内,将那十八般酷刑挨个上一遍,,”

  龙旭焱伸出一只手止住了那滔滔不绝意犹未尽的洛胖子,冷着脸咬着牙呢喃了一句道:“算了,此事不说了。”

  “龙哥,”洛胖子刚想开口,便迎来一声凄厉若暴怒雷霆般的声音呵斥道:“滚。”洛双受了惊,托着那二百斤的身子,脚底抹了油一般溜得贼快。一眨眼便出了书阁,消失在了眼帘。

  “旭焱你也不要太难过,此事或许会是你那惹人厌的堂弟做出来的,为的就是想要阻止你接管北大营。可最后这事,也被一个神秘人了结了,还好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一旁的白衣何子燕走上前来劝慰道。

  龙旭焱仍旧低着头,面色冷淡道:“此事还会有谁能做?还不是老爸派出了躲在暗处的暗影楼高手解决了这件事,若非是如此,龙旭焱的这条命休矣。”

  “这件事或许不是暗影楼做的,怕是另有其人。”何子燕一只手握着自己那温软若白玉的下巴静静说道。说出这件事的时候,有些许迟疑,但思虑过后又觉得八成是。

  一脸疑惑的龙旭焱此时竟来了兴趣,抬起头问道:“不是他们又会是谁?难道这西南还有比暗影楼更适合做这件事的吗?”他可是知道,若不是暗影楼暗中插手,西南是没有人能抹平这件事的,毕竟谁会有如此好的功力,能将那几十个武功高强的死侍杀死在北城楼内,不留下一个活口。

  何子燕思索了片刻,忽而抬起头目视前方惊异道:“月寒衣。”

  神剑第一月寒衣,在江湖上是一个让人忌惮甚深的人物,曾冲冠一怒为红颜,凭一把君子剑趁夜潜入王府,杀了京城袁天官那在京城横着走不识时务抢走了自己心上人的混账袁少爷,被世人称为情字第一人。又因至交好友比武,折在了神都之南。便独自挑战那武林内棍中至尊的金刚十二棍,怒斩八人,废掉四人。如这等令江湖称道的事迹在他身上比比皆是,已成为一个不朽的传奇。

  龙旭焱对于江湖之事,自然了解甚少,若是刚才那胖子,自然知道月寒衣是何许人也,可放到这位只知道研习兵书,想着匡扶天下的二公子,从不把江湖事放在心上的人,自然是不知道那月寒衣是何许人也了。况且那月寒衣就算再厉害跟自己也没有任何瓜葛,怎会来到不远几千里的镇州城救他这位素不相识的人呢。若说仰慕自己的才华和雅量,那便更是扯淡了。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崽子,哪里有什么令人称道的雅量?

  龙旭焱越发看不清这天下之事了,越是思虑,便是扑朔迷离琢磨不透。这背后站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连他都感到万分吃惊。连自己的叔父凌州将军龙骁都搅了进来,还有那神秘的月寒衣,都聚到了这镇州城,这位于西南政治中心的镇州城,可真的是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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