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虎骑营前蓝将军

  龙旭焱和衣徒步而行,身后跟着关刀萧国兴,银枪白马的云九宸。由卓恒带着那一百骁骑远远跟着。众人都下马牵着缰绳缓步前行。人迹罕至的西山远远地沉浸在夕阳里,山麓上的雪仍旧厚厚实实地铺撒在地上。随意践踏一番,都能湿了靴子。然而二公子执意步行,也就随他去了,况且到大营也就不到一里路了。

  “萧老,早些年便听家父讲过你的故事,凭一杆乌龙眉尖刀,纵横北疆数十年,那砍下过不少名将头颅的关刀可是你手中的这支么?”龙旭焱看着那手持峨眉关刀跟在身后的萧国兴问道。

  “正是,这支钢刀伴随末将征战南北几十年,如今也算是混出了些名头。”萧国兴敞快笑道。

  “我听说上阵杀敌的猛将长杆兵器可达五十斤,挥手一轮便是一颗人头。奋力一击可断手腕粗的钢铁。萧老的这把刀,概有这等威力吧?这钢刀该有六十斤重么?”龙旭焱问道。

  “末将所用的这把刀有八十斤,战场砍下人头劈开盔甲倒是简单,说截钉锻铁倒是说大话了,除非那刀是工匠刻意打磨的绝世好刀,否则绝对劈卷了刃。”心思敞亮的萧国兴豪气说道。倒也没有刻意夸大。

  “可否让我试试?”龙旭焱搓着双手,跃跃欲试道。

  这句话倒说得这位老将十分诧异,问道:“少将军,这刀虽说不算那世间最重,但这分量也是不轻啊,您当真要,,?”说着,还不忘瞥一眼那身后率队静立的卓恒。直到看到他示意无妨,才将刀交到了二公子手中。

  龙旭焱接过刀,顿觉手中一沉重心不稳,刚欲前倾,双手用力向上一托,将那刀身稳住。将手中大刀顺势一抡,斜撩劈砍耍了四个最基础的招式,倒是像模像样,再稳住,亮一个精彩绝伦的相。这一下倒是折服了不少人,连那抡刀百战的萧国兴都不禁击节赞叹,道一声“少将军果然好气力!”

  龙旭焱将乌龙眉尖刀交到萧国兴手中道:“我幼时曾随洛青山叔父学过弓弩骑射,十六岁能开六十斤的硬弓。来一个百步穿杨也是小事。近些年,也时常练习,常去那南山打一打猎,这一身骑术与箭术也算没有荒废吧。”

  “少将军文武全才,末将汗颜。”萧国兴赞誉道。在这虎骑大营内,能让大刀萧国兴由衷佩服的也没有几人,如今算是又多了一个。这二公子不仅谋略胆识超乎常人,就是气力也让人咋舌。他还从没有见过既能玩刀砍人又能决胜千里的贵胄子弟。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

  龙家军的将领大部分都是那草里滚泥里爬的庄稼汉,也有很多出身草莽,以前的军内贵族子弟倒也是颇多,可后来天下承平日久,那些深居于深宅大院的贵胄们忙着提笼架鸟,便渐渐放松了修文习武。这些年神州皇统多靠文人士大夫治理天下,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出身于行伍中的大老粗?

  再加上前些日的大加整饬,贵族子弟纷纷下马,渐渐呈现出了一片萧条的景象。

  如今,也少有诸侯重视过边防练武,军队是一代不如一代,就是有几个头脑清晰的藩镇,从那赋税盈余中划拨出点军费,也都被那些纵溺于酒色犬马中的军中权贵们吃干花净,到头来找几个年轻力壮的新兵弱旅摇旗呐喊,充当一下精锐,糊弄过去便算完了。鲜有能把钱花在刀刃上的。

  可行伍出身重视边防的大将军龙雎却绝对与那些两眼一抹黑的诸侯不同,那些在军中的百战之士,哪一个不是当年相伴沙场摘逆贼头颅的好哥们儿?又有哪一次不是大将军自己亲自带人把白花花的银子送进军营,眼看着发到军士手中。想从他们嘴里面克扣兵饷,那绝对是踩着梯子摸月亮,难如登天。

  那一年军中不是也有个六品郎官人称钱如命的,就犯了大将军的忌讳,克扣了几两的饷银,在西南最热的三伏日被吊在了营门口,用鞭子生生抽落了一层皮,直到伤口腐烂生了虫,小命都险些不保,那血淋淋的模样至今想起来都让人恶心地发狂,害怕地发怵。

  号称西山劲旅的虎骑营,依山傍水而建,为了不滋扰乡民,便建在了这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寓意藏锐于内,与那建于城北的龙家军大营鲜明对比。也的确是苦了这些正当年少的儿郎们,不仅承担着每日训练的刻苦,寂寞万分还无以为乐。

  一队人马来到那已经掉漆掉色了的营门口,看到一片黑甲早已在那营内整齐待命。身披黑甲,体挂红袍的六旬老将秦三业率全体将士等待在了营门前。

  看到那从雪地一步一跛,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的龙旭焱等人,身为虎骑营统帅的秦三业当即下跪,行了一个跪拜之礼,恭敬道:“秦三业率虎骑营全体将士恭迎少将军。”

  自龙云过世后,虎骑营便一直由这位城府深沉心思缜密的老将掌管,虽是手握权柄十余载,然而做人做事上的礼数还是懂的,虽说手握虎头兵符的龙旭焱到了之后或许会顶了自己那占据已久的主将之位,但仍旧会派人迎接,毕竟另一个层面,这位也算是自己的小主子呀。

  龙旭焱见到摆出了这么大阵势迎接他的虎骑大将,当然是一副受宠若惊之感,迈起那早已被积雪浸湿的靴底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扶起这位年岁已暮的老将,殷切道:“怎敢受老将军如此大礼,龙玄英愧不敢当啊。”

  “早听那回来报信的哨骑禀报,少将军礼贤下士,三里之外步履前来,令我全军将士感激涕零。老夫岂敢不跪迎明主?”平时就温良恭俭深受全军将士爱戴的秦三业,咧开那一张缺了几颗牙齿的泛黄大口笑着说道。被战风吹皱了的霜打茄子似的脸褶皱得像一团揉烂了的黄纸团。

  龙旭焱环顾了一下四周站立在风雪中的披甲锐士,皆都满面肃立,静默若劲松。唯有靠近点将台的两个穿戴黑甲的军士,不仅没有几分礼待,倒是多了几分不屑。龙旭焱没有在意,笑着对秦三业道:“老将军,虎骑营向来都是我龙家军的精锐,是冲锋在前的骁骑,这些年有老将军在此坐镇,那肃杀的军容,剽悍的劲头当真是一点没减啊。”

  “他们都是龙云将军的心血,大将军将这些百战将士交给我秦三业,我怎敢将他们往那邪路上引?三千虎骑营将士,虽然不多,上阵杀敌,个个都是提着脑袋去的。别人忠不忠义不义的我秦三业管不着,可我老将敢拍着胸脯说,虎骑营的将士誓死也要捍卫龙家这杆大旗。”秦三业仍旧带着些笑脸,语气里却多了许些铿锵之感,提到虎骑营这支剽悍劲旅,透着些自豪。

  老将秦三业,家族世代名将领衔皇城禁卫,到了他这一代,不仅少了年年要缴纳的孝敬,还一句错话得罪了那权倾朝野的皇朝七太保,从那远在千里的神都京城被贬下来,到了这西南。多亏龙雎是识得宝的人,将他从死囚牢内捞了出来,做到了龙家军的副将。与那西南的四大神枪并列,成了七虎神驹里面新的一虎。

  纵横戎马半生的迟暮老将,自来到虎骑营做统帅的那一天起,便说这支军队才是他带过的最精锐的军队,比那规矩多得吓人又闲散着说大话的皇城禁卫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从此便一直任职到了现在,有他在,虎骑营三千将士就分不了、散不了。

  营外天寒地冻,铠甲上都结了一层浓重的霜,一旁握刀的黑袍萧国兴站不住了,凑上前道:“老将军,少将军一路而来,顾不得饥寒,又行了三里路,还是让少将军进帐再说吧。”

  听了黑面萧国兴的话,秦三业拍着脑袋笑道:“你看我老汉,真是老糊涂了。”

  对着一旁站立着的军士道:“快去准备酒肉,给少将军接风。”说着,便头前带路,引着龙旭焱进了大帐。将龙旭焱让到了那铺着虎皮大褥子的帅椅之上。

  龙旭焱也未曾想过,这位六旬老将待自己竟像那亲孙子一般,如此慈祥亲昵。从始至终倒是令他捏着一把汗。一面寒暄着,一面便向那虎皮帅椅上坐去,屁股还未落地,便听得帐外一声雷霆般的大喝:“慢。”

  话音未落,便见那帐外走来一位身披重甲,脚踢黑靴的将官,向那帐内一站,生得高大足有九尺,尖嘴呲牙,膀大腰圆,面若蓝靛,黑发上指。竟与那传说中的夜叉一般模样,虽生得难看,却是有副神力,能搬挪三百斤的石凳,手使一把百斤大锁链锤,砸向谁不是骨断筋折,吐血而亡。

  进得营来。二话没说便忽视了那高居上位的龙旭焱,对着秦三业道:“老将爷,这刚加冠毛还没长齐的混头小子,数年来毫无建树,他何德何能,敢坐我虎骑营这把帅椅?”

  说着,又带着鄙视之色看向那面沉若水看不出喜怒的龙旭焱自大道:“我虎骑营三千将士都是立过军功的好兄弟,认的是上战场杀敌的英雄好汉。可不认那只知道喝茶斗蛐蛐儿的富家公子。”

  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龙旭焱还未发作,便将那一旁站立着跨刀的卓恒与白马云九宸气得跳脚大骂。

  “住口,你个混蛋蓝蛮子,竟敢对少将军不敬,信不信我当着老将爷的面一枪捅死你个不敬的混账。”一旁的白衣云九宸站出来,手握银枪暴怒道。这蓝蛮子口无遮拦,第一句话就将人得罪了个干净,口下连点面子也不给,当真是可恼可恨。

  连一旁的黑袍萧国兴再也站不住了,跑上前呵斥着那不懂事的麾下将官,未进营门他便服了这位文武双全的二公子,虽是将门贵胄之后,却没有像那别家的纨绔那般颓废,再加上那文韬武略,当真是折服得他五体投地。又岂容这厮肆意侮辱?

  就连一旁站着的带甲的肃穆羽士都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本来还安静的大营,此时变得嘈杂万分。

  秦三业也扭过头,瞪着大眼,气得鼻息吹着胡子呵斥道:“大胆,还不快住口,给我拖出去,打四十军棍。”

  “慢。”这一声将那营内嘈杂的声音止住,众位都看向那高台之上那站着的饱受争议的虎骑营未来统帅,被镇州世人诟病的大纨绔,以及被虎骑三牙连声称道的少将军。

  龙旭焱走下帅台,看着那面若蓝靛的大将蓝蛮子鲍雄安,面带微笑,端得是有些风采。“来时,我也了解过虎骑营各营的将领,黑发上指,面若蓝靛的将军,却独有一个,夜叉将军鲍雄安想必就是阁下了,果然是性若烈火,出口无度。不过这份耿直的性情倒令我龙玄英十分赞赏。”

  “鲍将军,为将之道你比我清楚,只要身状力强冲锋陷阵,取上将首级献于军前便可。可为帅之道,讲究人在帅帐决胜于千里,有时当然也讲究弓马娴熟,武艺高强。”龙旭焱走到那蓝大个面前,仰头看着他道:“武艺我自然不如将军,可决胜于千里,龙旭焱相信自己并不输给别人。剩下的便是弓马了,龙旭焱虽然不通武艺,但愿意与将军比试弓马。若是我输了,我甘愿交出虎头兵符,退出大营,回镇州做我那提笼架鸟的活计。可若是龙旭焱侥幸赢了,将军当如何?”

  鲍雄安自信大笑,嘴皮咧到了后槽牙,自己十六岁投军,到而今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二十岁便弯弓射马,阵前骁骑将,天上黑羽雁。什么东西没射过?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公子,竟要跟自己比赛射箭?当真是贻笑大方。

  当即快活地答应道:“好,那便应你,你说射什么咱就射什么,我就是要让你知道,这帅位可不是好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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