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兄弟
沈峻绑架的消息，是吴诚朴电话告诉蔡文青的。
吴诚朴是沈峻从街上捡来的兄弟，骨骼粗壮、官棱角分明，典型的东汉子，豪中不失温柔，仗义里又带点玩不恭。有个气功大师说他有四十年的阳寿，到深圳那年，他三十有，逢人便说自己有三年的日子好，言辞恳切，闻无不汗颜，且无言以对。
那天中午，沈峻跟几个朋友给一个大客户送行，一群人在格兰云天顶楼的中餐厅喝早茶。客户临时起要买台1600k印机带去。沈峻联到华一家卖印机的柜台，正好有现货，价格都谈好了，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对方不愿送上来，这里的人也不愿下去，就那僵持着。客户不耐烦了，说谁要是肯下去，他给50块的跑腿费。这时人堆里站出来一个汉子说自己愿下去，便了货款，沈峻问楚了柜台号，径下楼了。
人走了一会儿，沈峻问客户：“你这兄弟贵姓？我好柜台。”
客户惊讶：“那不是你的马仔吗？”
顿时大家都傻眼了，双方都以为是对方带来的人，不到竟然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十分钟后，那人却大汗淋漓地抱着印机来了，一脸憨笑，毕恭毕敬地下了客户赏给他的十块钱跑腿费。庆幸之余，沈峻不禁对他刮目相看，马上喊服务员在自己身边加个请他入席。得他叫吴诚朴，东某岭人，还他剩下三年的日子可了，大为感慨，当下就认了这个兄弟。
原来，吴诚朴在东老家犯了事儿，本来是算偷渡去香港的。在东莞长遇到一个蛇头，说可以带他从深圳河游过去，开价一万，吴诚朴身上有一千多，不得已又拿出一个临走时老母亲塞给他的家传玉镯，好说歹说答应带他偷渡。
入夜后，蛇头开来一辆破烂的金杯座面包车，上他一，同车的还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人，都戴着黑框眼镜，其中一个人的左眼镜片上布满了裂纹。他们神紧张，无论吴诚朴怎逗弄，抿着嘴就是不开口。车到山脚停下，蛇头带他们摸黑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山，钻过一铁丝网，翻过山梁后，见山下有一条河，河对岸灯火明。蛇头停住脚，看看手表说：“下面是深圳河，对岸就是香港。边防巡逻队过半个小时会过来，下山后你们自己游过去，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祝你们好运！”
那两个学生见四下没人，连滚带爬冲下山去，到了河边脱掉外衣便跳了下去。吴诚朴动作慢，到河边，见那两个学生已经游到了对岸。对岸冒出几个穿黑色制服戴大盖帽的，两个学生以为是香港警察，就喊了几句口号，当场抓走。吴诚朴伏在岸边没发现，等人走远了一听，原来他妈的还在深圳。刚蛇头带他们翻的是螳螂山，钻的是二线关的铁丝网，山下这条河叫沙河。
就这着，吴诚朴身无分文地滞留在深圳。饿得不行的时候，他没有学人在街上乞讨，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豪华餐厅，找个坐下来假装等人，一旦旁边餐桌客人吃离席，就赶紧过去扒拉剩菜，临走还能揣几个馒头包子啥的。年亚洲金融风暴后，多破产的香港富豪也这样蹭吃喝，不是不是跟吴诚朴们学的。本来，拿到印机货款后吴诚朴大可以一走了之的，可他不在，他认准沈峻是一个可以帮自己在深圳立足的贵人。
沈峻把吴诚朴领家，吃喝。吴诚朴不仅帮着他跑腿搬货，还把煮饭、扫地、甚至洗衣服的事都给包了。可虞欣跟吴诚朴始终不对付，警告沈峻，吴诚朴就是一条中山狼，早晚会咬他一口的。表面上吴诚朴对虞欣毕恭毕敬的“虞总”“虞总”地叫着，私底下却暗示沈峻女人都不可。无奈，沈峻好找蔡文青帮忙留这个兄弟。
那时深圳的房子还便宜，租金也不贵，蔡文青的老板老洪以待客户的义在圆岭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号301。老洪喜欢这里的环境和房间的格局，跟房东讨价还价后一口气了两年的房租，算作为自己在深圳落脚过夜的地方。可不久就老板娘发现了，担心老洪要包养二奶，便勒令他天晚上必须返港。房租无法退，还得有人日的维护，这就便宜了蔡文青。一人住套房子难免有些寂寞，吴诚朴住进来后还能帮忙干家务，蔡文青乐得这顺水人。渐渐地，这里便成了他们兄弟几个聚会的点，沈峻的司叫“202”，叫这里叫“301”。
听闻沈峻绑架了，蔡文青以为吴诚朴在忽悠自己。
“不带闹的，老林刚从香港国际长途告诉我的。”吴诚朴一点开玩笑的都没有：“怎个况我也不楚，老林现在正在过关，说晚上一起吃饭，没事你就早点来呗。”
好不容易混到四点半，见没事可，蔡文青就上bb机，央陆雯娟帮忙电话，“要是老洪找我，就说我肚子不舒服，上洗手间了。有事记得call我”
“那早就走哇，老让我帮你骗老洪，你要请我吃鲜的喔。”陆雯娟转着笔，小嘴撅得老高。
“必须的。”吃鲜属于高消费，蔡文青那点工资一顿都请不起，能嘴上敷衍，脚底抹，一溜烟跑了。
到圆岭301，一进屋，吴诚朴就围着条围裙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吃饭了吗？刚的面条要不要来点？”吴诚朴的声音总是那的磁性、温暖，让人难以拒绝。
“不了，午饭吃过了，等老林过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到天有大事要商量，酒菜是必须有的，蔡文青决留着肚子恭候晚上那顿。“到底出事了？老林电话里怎说的？”
“不急，我也起床，扒拉两口跟你说。”吴诚朴转身进了厨房，不久端了碗热腾腾的面条出来了。
茶几上有半包沈峻拉下的万宝，蔡文青抽出一支，若有所地点上，吐了个硕大的烟圈，然后，深沉地凝视着扒拉面条的吴诚朴，等他细细来。
吴诚朴吃面条，一边洗碗一边说：“我的也不多，老林电话里说沈峻让人给绑架了，没说谁绑的，为要绑。国际长途啊，还是等他过来说吧。老林电话，我呼了沈峻好几，他一没电，应该是出事了。”
停顿了一下，吴诚朴味深长地说：“估计跟虞欣那娘们有关，早跟沈峻说了不是个玩儿。”
虞欣是沈峻的中专同学，读书时俩人关一般。沈峻毕业后身一人闯深圳，从工厂的水线工人起，不到两个月就升拉长，半年后辞职出来在华倒腾走私电脑。虞欣毕业后家进了当地的政府部门，红颜祸水，不久就跟上司闹出了男女关问。在那个小地方，一旦东窗事发，是笃定呆不下去的。虞欣从其他同学那得沈峻在深圳混得不错，就跑过来投奔他，抵深当天两人就睡到了一起，成为生上的伙伴。
虞欣精明、干练，是个有主见的女人，沈峻有了的助力，生得风生水起，快又上了一层楼。虽然是沈峻带入的行，可不到一年，就摸了门，用女人的优势，拿下了不少大单。也是从这个时候起，跟沈峻之间出现了裂痕。遇到见分歧的时候，毫不妥协，俩人动不动就吵架。吴诚朴在他们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了得多些。
听吴诚朴这一说，蔡文青觉得好像有点理，就问吴诚朴：“你问过虞欣没有？”
“我不问呢，用屁眼都是闹的妖。要问你问去。“
蔡文青吴诚朴跟虞欣有芥蒂，便自己电话去202。
“喂，小蔡啊，沈峻不在司，你找他有事吗？“
“我call了他几都没有复我，他是不是出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蔡，瞎猜，他出差了，过两天就能来。嗯，多事你不楚，有机会我找你聊。”说，就把电话挂了。
虞欣的话，肯定了吴诚朴的猜测，看来事不简单。然，下午老林过来实了这个猜测。
老林是沈峻生认的香港大哥，四十出头，是八十年初偷渡去香港的大陆移民。老林自述，他以各种方偷渡了八成功，从跟人偷渡，到带人偷渡，前后历经年，都成了樟木头容所的客了。后是在一个台风的晚上，跟几乎半条罗湖村的人一起，从文锦渡附近的山梁上冲过了边境线到的香港。抵港二天，之前已经偷渡到香港的伙伴闻讯赶来为他摆酒庆祝，几号人差不多包下了间酒楼。
老林大赦后，获得了香港永久居民的身份，方便往返深港两地，从计算到计算机，紧俏就。他错过了70年在香港山寨厂发财的佳时机，赶上了大陆走私的热潮。
沈峻在华倒腾电脑的时候，见有个潮州人总能从香港搞到各种紧俏的电商，进而发现他靠的是一本厚厚的“秘籍”，“秘籍”表面还用旧报纸包住。沈峻逮机会抢过来翻开一看，竟然是本香港电话黄页簿，里面半本都是电电脑方面的广告。于是，他也托人去香港买了本电话黄页簿，然后长途电话去联。
当时大陆个人电脑热销，老林在ast事的朋友议他在香港电话黄页簿上广告找大陆客，广告登出后不到半个月，就到了沈峻从深圳来的国际长途电话。其实，那个年发财就是那简单，要你肯比人多走半。。
沈峻和老林一约在罗湖口岸旁的富临大酒店会面，为了这历史性的会面，两个人都隆重地扮了一番。老林穿东亚的衬衫，左手夹一lv小包，右手一俗称“大水壶”的摩托罗拉大哥大，沈峻装革履，一条红色领带，腰里了一大串钥匙。头后俩人在大堂餐厅里坐下，老林把大哥大往桌子上一立，沈峻顿时觉得自己矮了几分。随后，俩人一人点了一杯蓝山咖啡，捏着搅拌用的小勺一边“咝溜咝溜”地舀着喝，一边畅谈合作大计。几谨慎地合作下来，俩人便成了莫逆之，沈峻认了老林大哥，而老林也秉承了广东人有的义气，关照这个小弟。
后来，蔡文青和吴诚朴也跟着沈峻喊老林大哥，而老林来深圳，都会在301过夜。这四个年龄差异大，来自不同地方的男人，竟奇异地聚到了一起。用老林的话说，大家就算是同吃同捞的“沙煲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