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昙花

  那是一个异闷热的午后,办公室窗台上的昙昨天晚上静悄悄地开过了,曾经坚挺涨红的蕾,现在松散而苍白、弯曲向下耷着。

  “台风要来了。”蔡文青嗅了嗅开始枯萎的朵自言自语,心里却想着刚刚道的另外一事。

  “你怎么道台风要来了?报纸上说这几天都是大晴天。”说话的是杭州女孩陆雯娟,短发圆脸、官精致、体态娇小,自带一丝微甜的体香。

  蔡文青面带讥讽地说:“报纸说的你就啊?我们家的昙一开台风就来,比天气预报可准多了。”

  “那怎么办?周末我还想去大梅沙玩呢。”陆雯娟略带哭腔地说,手上飞快地转着圆珠笔。

  陆雯娟和蔡文青不是一家公司的,但他们两家公司却合租了一间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就在传说中“三天一层楼”的国贸大厦里。大厦的裙楼是商场,上面是写字楼,里面大大小小、假假藏了不几家公司,用一间办公室的公司不少。陆雯娟他们是一家杭州纺织公司的驻深办,出口贸易,经理老余加,一就老少俩人。蔡文青的公司也是俩个人,老板老洪平时在香港,不过来,两家公司合租一间办公室,相互间也可以有个照应。

  上纪十年代初,注册公司比登天还难,大厦里的“公司”本都是挂靠在某家国营公司下,以部门或驻深办的义私人承包经营。香港著中资大华团下,有份的子公司、孙公司就一千多家,“私生子”无数。有一深圳工商局突击检查,一下午就从国贸写字楼里缴了一箩筐几枚的公章和财务章。

  陆雯娟出自书香门第,家族背景深厚,大专毕业后在杭州工作了一年,就调到深圳锻炼,外表看上去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中学生,起事来却十分麻利,外贸业务相当熟悉。看着天发处理那些英文外贸单,国际长途用英文跟老外涉,蔡文青就难免自惭形秽。他虽然是大学本毕业,但高考前背的单词已经忘掉了大半,大学稀里糊涂学的那点东,在工作中也全然用不上,毕业后在老家荣市混了两年,毫无建树,经熟人介绍到深圳所谓的“外企”工,来了发现是一个假港资的皮包公司,老板深港两地跑,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己只是一个纯粹的杂,全不楚公司的是么生意。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半年多,直到遇到了沈峻。

  “沈峻的是你的中学同学吗?怎么看着比你老成那么多?”蔡文青心里想着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嘴上却装漫不经心地问陆雯娟。

  陆雯娟小圆脸微微一红:“当然是啦,骗你是小狗。他读书的时候不爱说话,想不到现在变得那么老江湖。唉,深圳是一个变人的地方啊,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蔡文青第一见到沈峻的时候,沈峻正半个屁股挂在陆雯娟的办公桌桌角上,弓着身子不道在对陆雯娟说着些么,惹得咯咯乱笑、捂嘴后仰,差点把椅子弄翻了。

  蔡文青心里正有些鄙夷这人的轻浮,陆雯娟却连连招手说:“小蔡,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中学同学沈峻。这就是小蔡,蔡文青,香港大华团的,你说的那些电脑生意我不懂,你们俩应该有的聊。”

  沈峻身材削瘦,官秀,一脸坏笑,喜欢微斜着眼睛看人。他嘴里说着“久仰”,右手很爽快地就伸了过来。蔡文青刚从开水间水来,两只手各拎着个暖水瓶,腾不出手来握手,一时不如何应对。沈峻过一个暖水瓶,帮他好,俩人正握手,换片。

  “sz市兴电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蔡文青看了沈峻的片,心中一怔,问道:“这公司是你的?公司有多少人啊?”

  “嗯。”沈峻弹了弹裤缝压得挺直的裤上的一粒灰尘,就像人问他早饭吃的是么那样随口应道:“也就三十多人吧。”

  见沈峻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应该比自己还小个一两岁,竟然已经开了家规模不小的公司,蔡文青不禁肃然起敬。

  沈峻对自己公司的业务不愿多说,只是含糊地说,只要是技产方面的进出口贸易都。他对蔡文青的公司感兴趣,详细询问了他们仪部的营业范围,并掏出一支派克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张产单让蔡文青报个在港货价。蔡文青一看,是几款ast兼容机和1600k印机,都是时下的热门货。

  沈峻起钢笔,神情认地说:“只要价格合适,有多少要多少。“

  入职以来,蔡文青一单生意都没过,公司的业务云里来雾里去,自己除了跑腿杂,本触不到业务核心。这是第一有人认地跟自己洽谈业务,而对方还是公司的总经理,蔡文青不禁有些飘然,想着自己的财运终于要来了。

  沈峻一离开,蔡文青就迫不待地给在香港的顶头上司部门经理老洪电话,希望他尽快报价。老洪不仅没他的话茬,还在电话里训斥了他几句:

  “这是国际长途,话费很贵的道不道?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随便电话给我。询价单发传给我就行了。”说不等蔡文青答,老洪就急急忙忙地把电话挂断了,生怕浪费话费。

  询价单发过去好几天,老洪都没有应,不道是他没到,还是到后把这事给忘了。蔡文青很郁闷,无力而愤怒,感觉愧对沈峻的重托。

  沈峻对此并不在意,说不成生意,个朋友也好。此后,他便三天两头往国贸大厦跑,蔡文青一个月工资600块钱,在深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俩人吃饭几乎都是沈峻抢着买单。生意上蔡文青其实也帮不了沈峻么忙,好在沈峻从不望,二人年龄相仿,趣相投,渐渐处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尽蔡文青把沈峻认在深圳结识的唯一己,但沈峻身上总有些让蔡文青猜不透的地方。

  蔡文青仔细地把开败的昙剪下来,洗净晾晒起来,用来泡茶。猛一听到沈峻绑架的消息,蔡文青开始有点懵,可转念一想,沈峻这种不喜欢按理出牌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应该也不太意外吧。他不由想起第一去沈峻公司的所见所闻。

  刚认识的时候,都是沈峻来国贸大厦找蔡文青,从来没有邀请蔡文青去自己公司访的意。直到有个周的中午,俩人在春满园喝过早茶,沈峻说要公司搬两台电脑发给客户,蔡文青正好没事,自告奋勇去帮忙搬电脑,沈峻想也没想就带他去了自己的公司。

  十年代初的深圳,已经建成了一批现代化的高层建筑,是是高楼立的地方,是有终日不见阳的角落,在鲜的背后,阴暗潮湿,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恶臭。沈峻的公司就在深大道旁统建楼背后的一栋农民自建的握手楼里,这里挨着爱华市场,到处是污浊的泥浆和腐烂的菜叶,要踩着一块块砖头能走进楼门。楼道湿滑狭窄,灯泡不是坏了,就是人偷了,伸手不见,走上二楼,见202房的门口挂着一块镀铜的不锈钢牌子,写着“sz市兴电脑技有限公司”几个血红的黑体字。沈峻几乎是凭直觉把钥匙熟练地插进锁孔,开门进去是一个两房一厅的套间,没有调,也不通风,格外地闷热。

  蔡文青见无一人,就问:“沈总,这就是你的公司?不是说有三十多个员工吗?人呢?”

  沈峻一楞,显然把自己吹过的牛给忘了,随口道:“昨天我把他们都炒了。”

  突然卧室里有响动,蔡文青眼尖,窗中隐约看到一个着上身的女人身从床上坐起来,探头看了他们一眼,背过身去,直套了白色t恤,理一下头发就走了出来。就是沈峻的女朋友虞欣,二十多岁,秀冷艳,细腰宽臀,双乳微坠,蔡文青仿佛阳刺到一般,不敢直视,而却把蔡文青上下量了一番,用略带沙哑的女中音问沈峻:“你朋友?”

  “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香港大华团的小蔡。”

  “蔡经理,幸会、幸会”虞欣落落大方地主动伸出手让蔡文青去握,冰凉绵软,蔡文青仿佛碰到了一条蛇,轻轻一捏赶紧松开。“我虞欣,经听沈峻提起你,以后香港方面的生意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啊。”

  蔡文青也不道沈峻跟虞欣是怎么吹自己的,耳发烫,只能胡乱搪塞几句。客套,虞欣转身对沈峻说:“老武的货也让关扣了,最近皇岗查得严,我们要另外找人带货了。听说小徐他们是从汕头找人带的货,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过两天沈阳的老张要过来,我恐怕走不开,要不你自己去了解一下吧。”

  他们两口子东一榔头一锤子地说了半天公司的琐事,蔡文青也插不上嘴,却渐渐明白了,他们俩就是一个夫妻老婆店,的是走私的生意,心下竟微微有些释然,不觉把腰杆挺了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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