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解的交谈
看着表面上斗争激烈，其实对于老爸今天意外回家的表现我心里绝对是美滋滋的。在官场商界迅速爬升的老爸渐渐变成了这个家庭的“客人”，所以像今天这样一家三口凑齐了吃顿饭真的很难得。
虽说刚打完嘴仗，但进餐厅动筷子时的气氛还是显得十分融洽。我很臭屁地给老爸夹了两根芹菜一块肉，还没收下身段，老爸就开口了：“臭小子巴结人的方式太低级了吧，夹什么菜啊？是不是又想要钱？”
我无奈地咽下嘴里的饭说：“爸你别这么直接嘛……我又不是见天儿问你要钱的主，其实就是……我的车撞坏了……修它都不划算了，得换。”
老爸差点给噎着：“败家玩意儿！那车还没过满月吧就让你给毁啦？”
毕竟前三十几年的生活还是艰苦，所以嘴上说起关于钱的事时老爸一如既往的严厉，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它至少能说明这个成功的中年男人还没有彻底迷失在金钱之中。
“我说老头子，你今天回家这么早，有点反常啊！”老妈端来最后一盘菜，摘掉围裙在我的身边落座。
“刚开完董事会，事情都交代给下属去做了，最近忙得够呛，回家休息都不行啊！？你们母子俩是串通好了吗挨个盘问？”老爸放下筷子直吧唧嘴。
老妈无奈地撇了撇嘴，手底下一直没闲着往我饭碗里夹菜：“你以前事业心那么强，啥事儿都自己操心，怎么现在知道交给手下了？”
“这事我想管手也伸不了那么远，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嘛，集团要在意大利建厂，而且当地有企业愿意注资合办。”
“哇！你现在这么牛？龙腾集团要出国门了？”我嘴里被食物塞得慢慢的，听到老爸所说的话吃了一惊。
其实关于他的事业我基本上是不了解的，只知道这几年挣钱跟印钞机似的，但集团究竟做了多大还是没有概念。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哦……”我默默低下头去。
“那你最后决定把这件事交给谁去办了？”老妈不紧不慢地问道。
“营销部的主管的程汉明，这次董事会把他提拔成集团米兰分部的主管，以后意大利的事就全交给他了。”
“哦……”老妈皱起眉头，“这么大的摊子，权利全部交出去你能放心？”
“程汉明能力很强，虽说野心不小，但毕竟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我相信他的忠诚。”
老妈低头不语，我很清楚眼前的局面是怎么回事。其实老妈与我相比也只是拥有和老爸多聊几句关于他事业的权利，虽然表面上像跟个军师一样献计献策，但最终拍板的人还是老爸。
“还有啊……再不要叫老头子了……听起来我有多老似的！如果我是老头子，你不得成老太婆了。”
看着老爸老妈说相声一般的斗嘴，我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在老爸的怒视之下，我瞬间变得面目表情继续吃饭。
“自行车的事暂时别想，家里有汽车你非要自己骑车上学，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哎呀老爸！我就是不愿意坐着大宝马去上学啊！同学都给我扣帽子！”
“扣帽子怎的了？你的心胸就狭小到听不得坏话？再说你爹我挣来的钱都是干净的！怕个什么劲？”
“你有钱你任性，我可做不到……”我小声嘟囔着。
正在和老爸谈判的时候门开了，然后听到杰克又叼着拖鞋臭屁地冲向门口。
“佟子来了？”老爸放下筷子走出餐厅，“辛苦了，挺快的嘛！”
“老板吩咐怎敢怠慢。”佟哥拍马屁的感觉搞得我想笑，这也不比我夹菜高级啊。
“让你去取文件，怎么提着这么多东西？”老爸从佟哥手里接过几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是程主管托我带给您的，他说明天就要动身前往意大利了。”
“这个程汉明真是的，哎……”
老妈听到动静也走出餐厅以笑脸相迎：“小佟快来一块吃点儿。”
“不了不了，我还有约会！”佟哥语气有些羞赧，弱弱地推脱着。
“佟哥你啥时候吊到女朋友了啊？长得漂亮不？哪天带到家里来我帮你参谋参谋呗！”我在餐厅里添油加醋地喊道。然后就看到一脸无奈的佟哥被老妈推进了餐厅，并泰山压顶似的硬按在我身边坐下。
“他能有女朋友！整天就知道卖命工作愣头一个……我怎么不相信有女的会跟他！”大家全部落座，老爸一个劲儿地调侃佟哥。
“不可能吧？佟哥可是现在广大青春美少女眼中的高富帅啊，要泡个妹子还不容易？”我快速刨完碗里的饭，势大力沉地打了一个饱嗝。
“注意素质！”餐桌底下老妈伸出玉足踩我一脚。
“你说的那能是谈恋爱吗？都是只认钱拜金女。我说真的佟子，给你开那么高工资你都干嘛用了？可别都给那些野丫头片子挥霍了，女人花起钱来眼都不带眨的！”老爸说完还幽幽地斜瞟老妈一眼。
“嗯嗯，我知道。”佟哥尴尬地答应着，“挣到的钱我只留下生活费，剩下的都寄回老家了。”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又想起如今表面光鲜亮丽的佟哥还要顾及那偏远困窘的老家……
佟哥比我大八岁，是XX大学的高材生，本科毕业后没有继续深造而是打算直接参加工作挣钱养家。要知道给我老爸当全职秘书是很累的，当然薪资也高得吓人，这份工作在大家眼里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肥差！怎么就会落到佟哥的头上呢？
说实话佟哥能得到这份工作真的是巧合，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祖上积了阴德”。那年老爸因公事出差，在慢慢晃悠的绿皮火车上遇见了当时正在上大学的佟哥，两人促膝长谈一天一宿，佟哥的真知灼见和少年老成让老爸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很是看好，觉得他前途无量，临别还特意要到佟哥的联系方式。虽说老爸当时只不过是个政府机关的小职员……
这之后没过多久，老爸像搭乘了火箭一样在官场上一路飞升，平常随意经营的小生意也越做越大，很快就组建了现在驰名海内外的龙腾集团。佟哥大学毕业那年恰巧龙腾在他就读的高校招聘，老爸闲来无事前去督考，翻看应聘者简历时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佟哥。虽说当初只是一面之交，但佟哥给老爸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不过在众多硕士博士的层层包围之中，佟哥的本科学历有些相形见绌。
在面试的当天，老爸急匆匆赶到考场门口拦下了佟哥。佟哥见到故人也很诧异，但他那时明显不知道老爸就是这个公司的大老板，一面热情地打招呼一面对眼前的面试焦急万分。老爸简单询问了佟哥的情况，他也老老实实逐一交代了。原来是家境窘迫没有条件供他继续念书……老爸得知这些觉得十分惋惜，毫不避讳地告诉佟哥，依他目前的学历水平很难跟那么多硕士博士竞争。佟哥看看眼前的情况，觉得确实如此，便放弃了面试，准备参加其他档次低一点的公司的竞聘。
当晚老爸为此事彻夜难眠，心中暗自盘算着一个大胆的决定，第二天一早果断拨通了佟哥的电话，告诉他被录用了，动用私人权利跨过人事部和董事会的层层筛选，直接把佟哥纳入麾下。
佟哥超凡的业务能力没有让老爸失望，这几年对老爸的帮助不亚于一支团队。因为这个佟哥完全变成了我们家的御用助手，老爸老妈待他也像家人一般。
“小佟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不考虑找个媳妇儿呢？”老妈看到佟哥只顾埋头往嘴里刨饭，给他碗里夹了一堆菜，不一会便垒起一座高山，“你小伊弟弟早都谈恋爱了，拦都拦不住！”
我刚喝的一口水差点儿喷涌而出：“别在这造谣啊妈！人家可是守身如玉的……”
听我这么说佟哥都捂嘴笑了。
“你姨说的在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这小兔崽子都满地乱跑了。”老爸幽怨地瞪我一眼“实在不行我来给你介绍吧，我看销售部去年招的公关小刘姑娘就挺不错的，年轻漂亮身材又好，特别懂事有礼貌，你要是觉得行哪天约出去坐坐，我给你们批假。”
老爸越说越起劲，佟哥俊俏的脸都红透了。我毅然奋起替佟哥解围：“妈！你看我爸对他手下的女性职员分析的多透彻啊！你就不管吗？”
“臭小子你今天皮痒是不是！”听到我告御状老爸明显窘迫，教训我都底气不足。
我跟佟哥在餐桌下边互相摆出了胜利的手势。
看我嬉皮笑脸洋洋得意的样子，愤怒难平的老爸大有抄起筷子捅我菊花的势头，此时老妈阴着脸站在老爸身后，左右手分别拿着炒勺和平底锅。老爸瞬间吓尿了低下头继续刨饭。我跟佟哥也强忍着笑不敢吱声，都快憋出内伤了。
天色渐暗，老妈非要留佟哥在家住一晚，百般推脱之下佟哥还是艰难脱身离开了，我们这种逗比的家庭气氛他是绝对无法适应的。我在饭桌上磨蹭了半个点，最后识趣地进书房去看书。为了支持我寒窗苦读，家里还专门在书房给我摆了一张床，我当然不能辜负了他们的这片苦心，经常“鼾床苦读”到深夜。
接近高考的大限，心态越来越像更年期的女人烦躁不安。我只是靠在床头，端着厚厚的书本愣神发呆，书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符号像巫师催眠的咒文一样让我昏昏欲睡。房子太大，夜间没有什么人能随便出入被保安们“严防死守”的小区，更没有喧闹的广场舞，因此家里安静得像个墓地。但是我在迷蒙之中还是听到了房间外面隐隐的交谈声。一定是老爸老妈在商量些什么，我很好奇的走到门边，推开一个缝隙认真偷听着。
他们之间刻意压低的声音说明了内容的隐秘度，我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大概。
“现在局势很危险吗？”是老妈的声音，透着担忧。
“政府换届，谁也没想到这次是大换血，最上面能撑场面的领导全都下来了，官场的派系之争打得火热，你叫我怎么能安心……”老爸的声音中没了下午与我拌嘴斗狠的精神头，憔悴之感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我最近必须小心行事了，之所以把海外的事业交给别人去做，就是因为这事！原先是想等风声过了我亲自去意大利督办，可眼下和外商已经谈妥，人家可不等咱们，程汉明也算是我这么多年的心腹……他若完成任务，说不定龙腾集团能够得到飞跃，在跟其他派系斗争的时候，咱们的金库也能充裕一点”
“可是老公，你又没有什么污迹，也不用怕查下来吧？”老妈抱有一丝希望地问道。
“你傻啊，当官的谁能完全清白？我是不贪不争，可你也该知道咱们家的公司是怎么顺风顺水发展壮大的……难免要动用我官场的权力，虽然没有特别过分的举动，但……人家只要想拉你下水，这些事足够了。”
“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小伊？不学习干嘛呢？”老爸突然呵斥道，我才发现外面没有开灯，从书房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暴露了我，他们的交谈停止了，我也大气都不敢喘地关上房门退回床上。
心突然揪在了一起，懵懵懂懂地还是能明白谈话的意思。从来没感受到老爸老妈如此的忧心忡忡，虽说偷听的不完全，但我知道要出事了，只是不清楚究竟为了什么，事态有多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