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压迫

  杨约心中只是充满了被人戏耍的愤怒,李师闰想的却要比杨约多许多。

  柳述和薛胄一唱一和,能将杨约耍到,那有没有可能耍到自己?亦或者,耍到陛下?

  他可是这大殿中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自然能确定,那山水居小厮的供词必然是假的。

  可柳述薛胄既然能作伪这山水居小厮的供词,那跟供词一起呈上去的药方呢?

  想到这,他忽然打了个寒颤,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张宣纸,一股极具不安的情绪轰然升起。

  很快,一名小宦官前来通报,说是人证带到。

  杨坚看向跪在殿内的那道新的人影,淡淡道:“你是山水居的小厮?”

  这人虽然没见过当今圣人的样子,但这是皇宫,前面那个穿着绣着龙样黄袍之人,傻子也知道是谁。

  他心中紧张,两手微微颤抖地回话道:“是,草民在山水居做工。”

  “你叫什么?”

  “草民张三。”

  “可是你写的供词?”

  张三的手依旧在抖,好在嘴皮子还算利索,“回,回圣人的话,草民不识字,供词并非草民所写,而是草民口述,旁人代写。”

  似是觉得这小厮说话够实诚,杨坚微微一笑道:“有人跟朕说,是你毒杀了朕的申国公,是吗?”

  “草民冤枉,圣人,草民冤枉啊。”

  张三一听,直接拜倒在地,哭啼道:“那晚上只是有个人叫草民过去,给了草民一个瓷瓶,说是要让小人将这瓶子里的东西下到剔缕鸡里。

  草民不知道瓷瓶里是什么东西啊,草民就只是放了进去,什么都没做啊,圣人明鉴啊!”

  张三哭啼的模样甚是可怜,薛胄趁机道:“回陛下,臣已查实,此药乃为河豚毒,可轻易致人于死地。”

  此言一出,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辛覃、王世充、李纲、杨约都立刻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的脸上的表情或惊诧、或愤怒

  薛胄连所用之毒都说出来了,那药方怎么会不做些手脚?

  他们不是傻子,薛胄这位明面上操控棋盘的人,当然也不是傻子。

  杨约心下一寒,手指向王世充,连忙冲着张三道:“张三,当时给你瓷瓶之人可是他?”

  王世充:“???”

  他现在也有点慌,他本以为自己携带的消息,足以令太子一党翻盘,可如今这一步步下来,杨约明显是被玩的那一方啊。

  而且,这家伙还指着自己?想干嘛?就算是为了要帮李师闰脱罪,也不能瞎栽在我头上吧!

  不行,自己得做点什么挽救一下。至于御史台算了,御史台就御史台吧,先活着再说。

  等这个皇帝死了,自己又不是完全没出路。

  “杨少卿莫要瞎指认,我与申国公素不相识,他们宴席何曾请过我?”

  说着,王世充一手指向李师闰的方向,说道:“杨少卿该指认的是李公子才是!”

  “!?”

  杨约傻眼了。

  他本就觉得,这张三是薛胄派人收买的,所以不一定记得李师闰的相貌,情急之下,自己哄骗一二他便可能会指认错。

  看刚刚张三那副迟疑的模样,很明显,他猜测的已经对了一半。

  可王世充这么一搅合,完蛋了啊。

  该死的狗东西,反复横跳!

  经过王世充这么一提醒,张三也确定了自己的目标,连忙叩首道:“回郎君,不是此人,是那人。”

  说着,他便指着李师闰的方向,继续道:

  “是那位公子将瓷瓶给我,让我将里面的东西倒入剔缕鸡里,我我,他拿小人的阿娘威胁小人,小人不敢不听啊。”

  拿阿娘威胁大事休矣。

  杨约彻底闭上了眼睛,仿佛眨眼间衰老了十余岁。

  当今圣人最重孝道,尤其是父母亲情,拿人家父母威胁,无疑是触碰到了杨坚最后的底线。

  没得救了。

  不愧是柳述,短短一日之间就能步步为营,将整个局做死。

  不对,这不是柳述的手笔!柳述那个愣头青,怎么将局可能做到这么精细?而且薛胄也是一部尚书,怎么会心甘情愿听柳述的?

  如果不是柳述,那就是……高颎!

  对!一定是高颎!

  也只有那个高颎,才能有足够的威信让众人按部就班地动手,才能有足够的冷静迅速设局。

  恐怕连王世充前来投效,也在高颎的算计之中。

  一念至此,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柳述那嘴角似有似无的嘲讽,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

  高家偏院

  身穿便服,模样有些苍老的高颎在盘坐于棋盘前,随意地落着子。

  在高颎对面,是一名身着武将官服的中年男子。

  男子紧随高颎之后落子,忍不住问道:“高公,您就一点也不担心?”

  高颎面色平淡,快速落子道:“为何担心?亦或者,担心有何用?”

  “可柳业隆性子急躁,我担心”

  “呵”高颎轻笑道:“你担心他会坏事?”

  男子尴尬地点了点头,“是”

  “随手一局,坏了也就坏了,又有何干?”

  随手一局男子嘴角有些抽。他也算是亲身参与了此事,整个局环环相扣,即便是他,在事先不察的情况下,都绝对会掉进去。

  这样的局,也能叫随手一局?

  可他还真没办法反驳,毕竟申国公从死到现在也不过一天半时间,这么短时间里设的局,说是随手一局也不为过。

  他岔开话题道:“高公以为,此时宫里进行到哪一步了?”

  “应该快结束了吧。”

  见男子有些欲言又止,高颎淡淡一笑,问道:“怎么?堂堂平昌县公,竟也有看不懂的地方?”

  宇文弼尴尬地点了点头道:“高公,为何不一鼓作气,将矛头直接引到太子身上?”

  “太子呵”高颎轻轻一笑,将手中的棋子洒在棋盘之上,淡淡道:“公辅啊,你要记住,我们都是臣。

  无论是臣子之间互相攻讦,还是自古以来的百官治天下,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身处朝堂,所为朝事。

  君臣之所以是君臣两个称呼,就在于他们有分界,这个分界就是家事。君如果对臣子的家事插手太多,那这个君就算不上合格。

  同样,如果臣子对君王的家事插手太多,那就是自掘坟墓。”

  “可太子是国本,并非君王的家事啊。”

  “公辅,你还是糊涂了些。”高颎摇头道:“太子本人志向虽高,但威望不足,能力不显,究其本人其实不足为惧。

  就算我们不动,只要圣人再活个十年八年,杨广这太子之位同样是坐不安稳的。只不过圣人现在身体每况愈下,我们这才要添些火候罢了。”

  高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感慨道:“大限,真是让人遗憾的事情啊。”

  “公辅,准备一下吧。杨素交给你了。”

  “臣以为,李师闰应交由大理寺专审,请圣人允准!”

  中华殿上,杨约突兀的一声高呼,将殿内众人吓了一跳。

  杨约忍不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梁毗,心中一阵苦涩。

  高颎将一切都算计到了,如今李师闰的罪名已经被焊死了,太子这边唯一的出路就是将李师闰先拉进大理寺,然后不动声色地制造一个畏罪自杀的场面。

  但大理寺可还有梁毗这号人物呢。

  如果这个局是柳述策划,以梁毗的地位,可能不会完全听从,但如果是高颎设局,那梁毗给高颎这个面子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在高颎和梁毗的监视下,不动声色地将人弄死?可能吗?

  杨约第一次生出了无力的感觉。

  但事到如今,这是他唯一的出路。等等,宇文氏昨天回的京城那宇文述他

  杨约两眼一黑,险些一头栽过去。

  薛胄突然道:“陛下,臣以为,李师闰不过一少年,断无可能独自策划此事,其幕后应还有旁人”

  来了,柳述,不,高颎的真正目的来了。

  宇文述若是不保,太子这个亲家,岂不是也要

  杨约心如死灰,自己与兄长这么多的谋划,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臣以为,此事乃安武郡公李金才教唆,为防京城事泄,臣请求陛下立刻派兵北上,召李金才回京受审。”

  杨约:“!!!”

  李师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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