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长恨歌

  刚为白子晨的事头痛完,这边黄叶打来电话通知我母亲病重入院。我听了大惊失色,连筷子也抓不稳,让它掉了地上。

  这是个明媚的中午,阳光普照。因为白子晨已经没事了,我得以安心地在饭堂里享受我的午餐。换了新主管后,菜式丰富了,味道好多了,我吃得津津有味。

  黄叶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我们好久没通电话了,因为我忙,所以每次谈不上两句话,就挂掉了,久而久之,黄叶的电话也来得不是那么勤快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他没直接跟我说母亲病了,只是婉转地让我有空回家看看。

  我敏感地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劝我回家,定是事出有因。于是盘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不直接说,只是说起他近来很快,没时间回去,所以让我独自回去。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从他吞吞吐吐的口气里我顿觉不妙,立即追问于他。

  他这才说了实话,说他从家里人口中得知,我母亲已住院几天了,大家就是瞒住我不说。

  我惊呆了,筷子也不捡了,马上打电话回去给妹妹,查问她母亲身体的情况。

  妹妹也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我疑心更大了。一再逼问之下,妹妹才说母亲是因为脑萎缩进院的,情况还乐观,她吩咐不能让我操心,所以她们没有通知。

  “你有没有当我是你姐的?”我大怒。

  妹妹不敢说话了。

  挂了机后,我立即打电话给白伦,告诉他我家里有急事,须请假几天。

  白伦一口答应了。说了奇怪,近日只要是我请假,白伦问也不问就答应了。他对我的态度前后有天渊之别,让我费解。不过我没时间琢磨这种事,反正做下属的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上司的事理那么多伤神。

  我简单地收拾一下匆匆赶到飞机场,想坐最快的一趟飞机回去。可是最快要晚上八点钟才有。

  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候机室里,看着人来人往,聚了又散。再看自己,只影孤单。

  夜幕降临之时,我觉得肚子饿了。因为走得匆忙,我没有带上干粮,看来要挨机场的贵价食物了。

  我拉着行李去买吃的东西,只顾着看指示牌,不小心跟一个人撞上了,我只能连连道歉。对方一听就笑了,苦笑:“原来迷途的不只有我一个人。”声音那么熟悉,再看那长满胡子的脸,不是别个,而是白子晨。

  “你又出差了?”我诧异,他的伤口好象还没愈合。

  “我是逃出来的。再留在这里,我会发疯。”他叹一口气,问我去哪里。

  我说回家。他立即说跟我一起走,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而且他说怕独自一个人坐在飞机上。

  我本想说是回家探病,后来还是不说了。怕是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

  在飞机临飞前不久,他轻易就买到了票,还有个豪华贵宾室恭候他休息。有钱就是有不同的待遇。

  他没有半点得意,只是淡淡地说:“一生操劳,只有那么一点优越感。”

  上了飞机,他又轻易地换到了我身边的座位。他说我看起来很累,要好好地休息一下。可是我哪里睡得着,闭上眼睛都是想着母亲的病。勉强睡了一阵子,我又醒来过来。

  白子晨也没有睡,他瞪大眼睛呆滞着地看着前面的座位。他此时心里一定是想着彤彤。好一阵他开口说了句:“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原来他早就知道我醒了。

  为了转移视线,我说睡不着,请他唱首歌给我听听,因为白夫人说他唱的《三套车》很动听。

  他轻声哼了起来,低沉而略带悲伤。他想起了彤彤,我也想起了彤彤,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傻孩子!”他为我擦去了脸上的泪珠,“我弄得你伤心了。”

  我勉强笑了笑说:“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他让我唱《红河谷》给他听听。他说我唱这首歌很有感情。我为他轻声唱了起来。

  “你在感情上也很不如意吧!”白子晨凝视着我,“你有爱的人,却不能爱他。”

  我吓了一跳,他知道我的事?我警惕地瞪住他。

  白子晨看到我的变化,失笑了:“我只是猜测而已。你是一个谜,吸引着人去发掘,探索。”

  原来如此,我放松了下来:“每个人自有自己的故事,与别人无关。”

  白子晨又笑了:“你象变色龙,擅长用颜色来掩饰和保护自己。”

  本来看到他能开怀地笑,我是很高兴的,但让别人看穿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我总有那么一点恼羞成怒。我推说自己累了,就闭上了眼睛。

  “你又用上了保护色了。”白子晨没有生气,反而又笑了。

  我没有反驳他,假意睡着了,也没有再搭理他了。

  下了飞机,我拿了行李,跟白子晨话别。

  “你还在生气?”他奇怪了。

  “我回家探亲,带上你不方便吧!”我说的是实话。

  “怕你家人误会?”白子晨大笑,“是不是嫌我年纪太大了?”

  “你高兴就跟着来。”我中了他的激将法。

  可是他却说现在是凌晨时分,不会有车的,不如在酒店过一夜,明天再赶路。那口气有点象以前进京赶考的书生口吻。

  我想想也是,要坐长途汽车回家,起码要等上早上七八点,况且我肚子饿了,很渴望吃点东西。

  在柜台登记的时候,我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服务员问我是不是开一间房的时,我竟然点头称是。白子晨在旁边听着,没有任何反应。他难道早就知道我会这样做?

  放好行李之后,食物也送到了。他真的是很细心!这是无可否认的。不过他只是淡淡地提醒我:“吃太多的东西会睡不着的。”

  我不理,因为我已饿肠碌碌,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风卷残云地吃掉了白粥和炒面。

  不听老人言的后果很快就应验了,我洗了澡之后,仅有的睡意全无了,只有倚在床上看电视。

  白子晨洗澡出来之后,见我这模样,笑了:“要不要出去散一下步?”

  “不必了,我想睡了。”我死撑着,蒙头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想你陪我聊聊天。”他给了我下来的台阶。

  我岂能不领情,立即坐了起来。

  我们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子,他忽然说起他一直以为我是铁观音的女朋友。

  铁观音对我实在是太好了,让他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我苦笑了一声说:“我哪能配得起他呢!”

  “你比宁紫颜出色得多了。”白子晨安慰我:“你象空谷幽兰,只不过没有人懂得欣赏你。”

  这句话我很受用,不过也引来我的感叹:“我有自知之明,你不用安慰我。”

  “天生丽质难自弃,养在深闺人未识。”白子晨诗兴大发,用上了《长恨歌》来形容我。

  我失笑了。若是铁观音这样来形容我,我是不会觉得别扭的。但这句是从白子晨嘴里说出来的,总让人混身不自然。

  白子晨也笑了。他说当年大家把他和彤彤的感情套在了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里,所以他有兴致读过《长恨歌》并倒背如流。

  听他说出这段往事,口气平静,我感觉到悲伤已渐渐离他远去。谁说时间不是治疗伤痛的良药。再过十年八年,有人再在他面前提起彤彤,可能他会忘记对方是谁了,绝对不会再“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再见到董煜明和小灵,我还会记得他们吗?还会记得当初那段温情吗?曾经的刻骨铭心会慢慢地变淡变模糊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子晨见我忽然不说话,声音变得黯然了:“彤彤很善良,可是上天对她太不公平了。”

  我忍不住穴话:“上天对她算好了,让她在有生之年遇到了你。”

  “是缘也是孽,是福也是祸,是好也是坏,是情也是债。”白子晨一阵感叹:“你不是当事人,会被表面的现象所蒙蔽。把痛苦当作幸福,把悲伤当成了快乐!”

  “在快乐中死去就是莫大的幸福。”这是我的真心话,并不是用来安慰他的。如果在董煜明深爱着我的时候死去,我会无怨无悔。瞬间已拥有了永恒,就足以。

  “你没想过你爱人的痛苦吗?”白子晨声音沧凉,“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时间会为他抚平伤口的。现代的人难道还会象李隆基那样‘天长地久会有时,此恨绵绵无绝期’,为一个人伤心一辈子吗?”我反问于他。他不也是挺过来了吗?谁知道他何时又换上另一个新欢,另一个美貌的彤彤。

  “你根本没有读过《长恨歌》,你根本不懂得他们的感情。”白子晨生气了。

  “懂得也好,不懂也罢。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人不能总活在记忆里,把回忆当作现实。”我用冷漠的语气回应他。他可知道我也是另一首《长恨歌》的主角,只不过我们不是天人有别,而是天隔一方。

  “谢谢你的提醒。”白子晨冷哼了一声,不再理我了。

  我不介意,蒙上被子,继续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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