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无处话凄凉

  一个星期后,我再去到彤彤的墓前。墓碑已安放好,周围也种上了玫瑰。墓碑上的彤彤正向着我在笑。我把一大束百合放下,轻轻拂去碑上的灰尘。

  据铁观音传来的消息:白子晨已回来三天了,但墓前却没有放上任何的鲜花,难道他没来看过彤彤吗?

  来也好,不来也罢。这里只是个冷冰冰地坟墓。没有了如水般的温情,没有如花般笑靥。来到了只能偭怀过去,独自伤心。苏轼说得好: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我回过身去。这里处于高位,能眺望远处的丛林、湖泊。近处郁郁葱葱。作为最后的归宿,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这里太静了,有的只是鸟语和虫鸣,更是鲜有人影。就在这时,我见到了一束移动着的白色花束和一个混身白衣的人。

  人近了,凭着身影,我知道是谁来了。不是白子晨,而是铁观音。

  他把那一大束百合放在了彤彤的墓前,向它了三个躬。“你来得很早。”他向我笑了笑,但那笑容又苦又涩。

  “白子晨好象没来过?”我还是忍不住问。

  铁观音叹了一口气,好一阵才说:“他把自己关起来,任何人也不见。”

  “逃避可以解决问题吗?”我没好气。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铁观音一脸无奈,“爱是一把双刃剑,一把利器,把别人伤了,也把自己伤了。”

  旁观者清,他看得透彻,但当局者,就那么容易解脱吗?我叹了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铁观音看着墓碑上彤彤的盈盈笑颜,很是感触:“他们一开始就注定是分开的。彤彤也料到了是这个结果,可是她还是执迷不悔。”

  就在彤彤的墓前,铁观音跟我说起了白子晨跟她的往事。

  彤彤的先天性心脏病是遗传的,她父亲也是因为这个病早死。她童年之时就疾病缠身。母亲改嫁后,她一直遭到家里人的冷遇。等她半工读完大学后,凭着出众的外貌考入了白子晨的公司。

  男人们都爱她美丽的容貌,可知道她身体上的缺陷时,就落荒而逃了。一个信誓旦旦的男孩子在发病之时,舍她而去。

  因为她生性善良,所以在她家里不愿负担药费之时,公司内部有人愿意为她募捐。杯水车薪,帮不了她多少。

  多事者找到白子晨。出于同情,白子晨为她负担了天文数字的药费。彤彤感激之余,于是象古代武侠小说那样: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白子晨当然不是图她的回报。但他的一时好心,惹来妒忌者的流言蜚语。传到白夫人耳里,便成了彤彤是白子晨新宠这类事了。

  白夫人听不进解释,毕竟彤彤的外貌让所有女人都不放心。他们两夫妻闹僵了。白子晨一气之后,来个弄假成真,接受了彤彤的回报。

  彤彤的性格温婉,细心体贴,让白子晨越陷越深。等白夫人觉得大事不妙之时,已无法挽回丈夫的心了。

  也许是想到彤彤会不久于人世,白子晨对她尤其关怀有加。而白夫人想到也是这一点,所以只眼开,只眼闭,不对丈夫横加干涉。这样他们就相安无事地过了两三年。

  “我并不认同她们的感情,我只是在同情彤彤。红颜多薄命。这么多的不幸怎么会全落在她的身上。”铁观音凝神着彤彤照片的眼睛有泪水在打转。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这个旁听者也感到唏嘘。这种类型的故事在地球上的每个角落都不时上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在外人看来,只是个用来赚稿费骗眼泪的手段。但当你身处其中,作为故事中的一员。你就会象我一样,感叹生命的无奈,世事无常。

  铁观音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把一串锁匙交给我,说是彤彤家的,白子晨把自己关在里面太久了,让我去劝一下他。

  “你为什么不去?”他的口才比我,他去最合适。

  “我没把握劝服他,”铁观音苦笑:“你们是同样固执,同样爱钻牛角尖的人,你也许能减缓他的伤痛。”

  我固执吗?我爱钻牛角尖吗?铁观音竟然这样来形容我。如果我们是同类的人,强与硬相碰,只会更糟。

  “在我们无力改变现状的情况下,接受它不失为一种解决之道。”铁观音拍拍我肩膀,“为情而伤的人,只能用爱去治疗。”

  我对这句话似懂非懂,只能临危受命。不过对能不能化解白子晨的心结,我不抱希望。

  白子晨的车就停在彤彤的楼下。因为放了好几天,车上洒落着好几块渐渐变成褐色的白兰花瓣。

  轻轻推开大门,里面静悄悄的,拉上了浅蓝色的窗帘,没有开灯,很暗。我开了小灯,就见到了白子晨。他躺在地上,穿着的白衬衫皱褶得很厉害,象块大菜干。

  他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眨也不眨的。他定定地保持着姿势,我进来并没有影响到他。他活象一尊雕像。

  我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从这双呆滞的眼睛透露出来的,更多的是绝望。

  我轻轻地拔开他额上凌乱的头发。发根处已发白。我又轻轻地拍拍他的脸,呼唤着他的名字。他没有理睬我,仿佛在他面前的我是透明的。我从浴室里拿来毛巾,为他擦了脸和手脚。他依然没有动,任我摆布于他。

  我拿来一张毛毯为他盖上,然后进厨房为他煮食物。看他憔悴的样子,定然是几天没吃过任何东西。干裂的嘴唇证实了他也没喝过水。这段情真的把他搞得伤痕累累。

  厨房里只有白米,我便为他熬粥,里面加了瑶柱。上次我病了,白夫人就是煮这样的粥给我吃。

  我在开水里加了一点葡萄糖,然后喂白子晨喝。他没有配合,水从嘴角流到衬衫上,湿了一大遍。我为他擦干后,不客气地用条羹撑开他的嘴,把水灌进去。可能他太饿了,太虚弱了,只挣扎了几下,就无力反抗了。我对自己的方法很满意,决定他不肯吃粥之时,采取同样的手段。

  我向铁观音汇报了这里的情况,问他要不要找个医生来看一下白子晨。他只是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只有作罢。

  粥煮好了,我细心地喂白子晨吃。他一挥手,把整碗的粥打到了地。我火了,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想要徇情,我拿安眠药给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他没理睬我的激烈反应,依然目不转睛地瞪着天花板。

  硬的不行了,我只有用软的手段。我把彤彤房间里的相册拿出来,把彤彤的生活照放近他的眼睛。我问他想不想知道彤彤的遗嘱。

  他没有回答,仿若未闻。但他的眼睛瞬间眨了一下。我知道这句话起了作用,于是故作慢条斯理地说:“我是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故意停了一下,我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为白子晨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我等到他这个变化才肯说下去,“她去得很安详,她说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这句不是彤彤当时说的话,是我杜撰的。想必她生前也曾跟白子晨说过这类的话,所以白子晨听了神色完全变了。

  “她说很感激你对她的爱,在天堂她也爱着你。”半真半假,危重病人那能说那么的话,可是白子晨深信不疑,他脸上的反应就证实了我的猜测。

  “你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就是她最大的心愿。”我把谎言进行到底。

  这句话起了实质的作用,因为白子晨忽然跳了起来,他一把卡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最狠心肠的人就是你,连她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

  虽然他几天没吃东西,但力气还是很大的。我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我奋力推开他,语无伦次地大声叫了起来:“你以为她会让你看到她扭曲变形没有生气的脸吗?她要把她最美丽的样子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

  白子晨徒然坐回了地上,象泄了气的皮球。看着他颓丧的样子,我原来想一走了之,这时狠不下心来。

  我回过身来安慰他:“如果离开对她来说是解脱的话,我们就要放手。你再伤心再难过也无法留得住她了。在天堂里她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白子晨听了没说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明白他一时之间是无法接受这种沉重的打击的,只有再轻声安慰了他两句,就离开了。留一个独立的空间让他来怀念过去,也许也是一种疗伤的方法。

  我回到住处埋头睡了十几个小时的觉,才觉得慢慢地恢复了元气。因为彤彤的事,我操劳了十几天,这才得已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在梦里我没遇到彤彤,却意外地见到黄叶。

  我这才记起好久没跟他通过电话了。拿起手机想打给他,却见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的电话。我竟然可以睡得那么沉,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电话全是白夫人打来的。她应该知道彤彤的事了,这段时间一直没骚扰过我。这时忽然来电,莫不是为了白子晨吧!

  不出所料,白夫人来电,告诉我白子晨已回家,但关在房间里,一直不跟任何人说话。她想请我去劝劝他。

  “铁观音不是很好的人选吗?”我可不想再趟这种浑水了。

  “你们为什么不帮我?”白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哭泣。我敌不过她的眼泪,只有答应下来。

  白子晨的房门没有完全锁上,我推门进去,就见到他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沉。

  我坐在床过看着他,看着他打结的眉毛,深锁的皱纹,斑白的头发。彤彤的离去让他彻底成了一个老人。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额上的皱纹。他执住了我的手,但没有睁开眼睛。他用嘶哑的声音告诉我,他没事了,只是很累很累,想休息一下。

  出了房间,白夫人很紧张地问我她丈夫的情况。我用平静的口吻说:“白子晨需要休息,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

  白夫人虽然还是担心,但无奈只有听之任之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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