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凋零

  我拿着行李,冲到了医院。彤彤已经进了观察病房。她睡得很安祥,脸色一如往日的苍白。

  这里的医生早已认识我,看到我焦急的表情,连忙安慰我说彤彤现在情况还是很乐观的。

  “为什么她四个月内进了两次医院?”我不无担忧。

  医生苦笑着摇摇头,好一阵才说:“说不定她下次进来,就不会再回去了。”他还是对我说了实话。

  我一下子呆住了。虽然白子晨说彤彤会随时离开他。但从医生嘴里听到这残酷的判决,我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这楚楚可怜的女孩子真的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吗?

  “她能挨到今天并不容易。靠的是她的顽强意志,还有白子晨的强大物力支持。离开对她和大家都是一种解脱。”医生缓缓地说来,声音出奇的沉重。

  我的心也沉到了极点。面对生离死别,使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脆弱。彤彤与我并无深交,但上天要夺去这这如花般美丽的女孩子,总让人觉得残忍。

  医生看到我失神的反应,立即唤来护士为我倒上一杯热茶。我勉强喝了之后才觉得心里有了那么一点温暖。

  医生又劝我回去,说彤彤还要很久才会醒来,让我明天早上才来。他慈爱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句颇有深意的话:“一切随缘吧!”

  拖着行李,我麻木地迟钝地走出住院大楼。这时风中似乎吹来了阵阵花香。冬天了,还有什么花是可以开的。

  我下意识地举头张望,见到面前的却是一个熟悉的人。在这里看到她,我有点意外。那疑似花香的味道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她含笑地看着我,对在这里遇到我一点也不惊奇。

  她身边的司机快步走上来,为我接过行李,放在后车厢。而白夫人亲热地拉着我的手,笑容满面地说她饿了,一定要我陪她去吃一点东西。

  我虽然没有一点胃口,但是还是任由她指挥。毕竟到了晚饭时间,我肚子在适时地提醒我。

  本以为她“巧遇”我,是为了探听彤彤的病情,但一直到吃完饭,她连提都没有提过。她没问我为什么会忽然从上海回来,突然在医院出现,而是淡淡地对我说她那闹离婚的好友气病了,她前来探望。我脑子里只想着彤彤的病情,也没有把她此地无银的解释放在心上。

  她殷勤地为我挟菜,只不过我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只是勉强吃了一点点。她也没吃多少。一桌子的菜白白的浪费了。

  饭后她让司机送我们去美容院。她说我皮肤看起来又干又涩,是时候保养一下了。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因为我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连说话的心情也没有,所以懒得开口回绝于她。

  美容师在为我做脸部护理的时候,我睡着了。白夫人让人点的香薰灯,闻到鼻子里,如梦似幻,让人晕晕欲睡。可能我真的是累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天亮我才醒过来。我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而是睡到了白家的客房里。

  白夫人解释说看到我睡得那么沉,所以没有叫醒我,只能带我回家。我感谢她的好意,早餐也没吃,告辞要离开。我赶着要去看彤彤。

  她让司机送我,还说以后用车打个电话给她就行了。其实她是清楚我的目的地的,只不过这个聪明的女人,擅长伪装而已。

  我大方地接受她的好意。她要派个司机监视我也无妨,反正不用通过我,她也能轻易了解彤彤的情况。

  路过花店的时候,我挑了一大束花给彤彤。我记得她上次她进医院时,我送她粉色的玫瑰,她很高兴。于是这次选了清一色的粉红玫瑰,没有加上其他任何的花。

  她已醒来。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那么楚楚可怜,那么孤立无援,真是我见犹怜。

  我故作轻松地对她说她今天的脸色很好,很快就能回去了。她点点头,伸手从花束里拿了一支花放到鼻子边轻嗅了一下,说很香。

  我附和着说这是刚刚空运到的,还很新鲜,花期还很长,过几天能开得很灿烂。

  她点点头,但脸色已变得黯淡了。我一下子搞不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来她的不快。这时她幽幽地说:“花都有璀璨的时光,而我还没有开花就凋零了。”

  我恍然了,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于她,只会呆坐着。

  三十五凋零

  沉默了好一阵子,她轻轻地拍我的手说:“如果这是上天的安排,我认了。我自问无力与天抗争。但我还是很留恋这世界,因为这里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悄然滑落。

  我连忙为她拭去,轻声安慰她:“你应该为所有爱你的有和你爱的人勇敢面对所有的困难。因为你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孤军作战,你身后还有很多很多人为你默默地付出。你甘心认输,会伤了很多人的心的。”

  她用那双澄如明镜地眼睛看着我,我清楚地看到里面含着的泪水。她有些抽噎地说:“我一直都知道,你会陪着我抗战到底的。”

  “还有白子晨,你对他意味着什么,你在他心里的份量有多重,你也一直明白,对吗?”我轻握着她软若无骨的手,低声提醒她。

  我并不是在为自己的老板说好话。只不过彤彤的话勾起了我对董煜明的回忆。这个男人对我的付出早已刻在我心里,岁月也难以轻易抹去。就算我年华老去,残留在记忆深处的,始终会有他的存在,我可以肯定。

  “我对他是无以为报。”彤彤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洁白无瑕的脸上滑过,是一种美,让人揪心的美。

  “你的坚强就是对他的回报。”我用中指轻轻地为拭去。

  彤彤忽然执住我拭泪的手,很用力地抓住。我很诧异她这个举动,正在猜疑她是不是身体不适时,她开口说了:“我说不定那一天离开。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他?”

  照顾是个什么含义,我真的不懂她所说这两个字。白子晨不是三岁孩儿,有家有妻,还用得我照顾吗?在事业上,我也帮不了他多少。她用得着把白子晨托付于我吗?但看到那对无神的眼睛充满期待,我只有点头同意。

  拒绝她是种残忍,是种伤害。我怎么能残忍地回绝一个濒临绝境的女孩子的请求呢!就算我他日真的做不多,相信她在天之灵也不会见怪于我。因为我只是个过客,就不定哪天会离开这个城市。就象我当初无声地离开董煜明一样。

  她见答应了,松了一口气。身体由于刚才地过于激动,变得更加软弱无力,脸色发白。

  我连忙叫来医生。医生检查之后,就把我赶走了,说我影响病人的情绪和休息。

  白夫人的司机还在原地恭候着我。他都等我好几个小时了。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说我没吩咐他走,白夫人也没让他回去,他只有在此等候。

  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司机,一如他的老板,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的情人。此刻他应该在上海,如果知道彤彤又入院了,他会不会抛开一切飞回来呢!董煜明会,我相信白子晨也会。

  我让司机送我回去上班。只有全心投入工作才可以让我暂时忘记苦恼,为彤彤而苦恼。自己老板的情人的病也我的烦上了,我未免太融入白子晨的生活了。我苦笑着,开会的时候还在苦笑。

  白伦在会上发言。他说话时眼角凌厉地扫在我身上。我这才发现我软弱无能的上司竟然变得冷漠。从前是对我,现在是对公司所有的人。我早已习惯了他对我态度,所以也不以为然。

  这个会开了好长时间。以前白伦对开会总是不耐烦,常常不到会。现在竟变得有恒心和耐力了,我始料不及。短短数天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除了爱情,我猜不出其他原因了。跟宁紫颜分手了,终于可以让他振作起来,还是昙花一现?我分神作了一阵猜测,就收起心神听他说下去。

  其实这是个批斗大会。白伦把各个部门轮番批评了一番。我的部门当然不能幸免于难。看来这个临时会议就是等着我回来才召开的。白伦也太沉不住气了,我早上才回报到,他下午就立即开会。

  我不怪他。在我眼里,他只是个任性的孩子,对工作对爱情都是一样。所以听他点名批评于我,我还能保持我的苦笑。

  我的反应让他诧异,可能是恼羞成怒吧!他指名要我找自己部门的不足,顺道作检讨。我没有跟他搞针对,缓缓站起来,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就应付过去了。一些幸灾乐祸的人见我那么容易就过了关,大失所望,把目光投到了白伦身上,看他如何出招来整治于我。

  白伦没有让他们失望,也没有让我好过。他要我回去再作检讨,写成报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什么时候交给你?”我觉得好笑。

  他怔了一怔,随即说明天一早。我要挨夜写检讨,立即有人喜形于色了。我却无所谓,点了点头。

  开完会后,我回到办公室拿起自己的手袋就去看彤彤。白夫人的司机阴魂不散地等在门外,我不客气地坐上车去。身后看到此事的好事者一阵的交头接耳,想不做别人茶余饭后的新闻主角对我来说确有点难度。车往白家的方向开去,我并不奇怪。白夫人平白无故地让人守住我,事出有因。

  白夫人亲自下厨。照这个习惯,是白子晨在家里吃饭。难道他知道了彤彤住院,飞了回来?

  很快我就见到了身穿便装的他。他告诉我他下午才回来的,因为此行很不顺利。我不便问原因,只有剥苹果给他吃。

  “我选错了日子去。”白子晨叹了一口气,“我不知对方总经理的妻子刚好来看他,而这两口子刚好闹别扭。我成了受害者。”

  “用点时间讨好一下他的妻子不就成了吗?”我****说。

  “坏就坏在他妻子生气坐飞机走了。他心情甚坏,约我过半个月再来找他。”白子晨在苦笑。让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破坏了他的全盘大计,心情恶劣程度不亚于那个惹火妻子的总经理。

  “你半个月后再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缓缓地说。白夫人找我来的意图,我已明白。她是想通过我,告诉丈夫彤彤住院了。她这样做让我费解。

  “为什么这样说?”白子晨有些愠怒。

  “至少你可能陪一下彤彤。”

  白子晨听了立即跳了起来,抓住我的手大声地问:“她怎么了?”

  “已无大碍,还要观察几天。”我淡淡地说。相比他的激动,我的态度显得冷漠。他没有时间跟我计较,拿起车匙就冲了出去。

  “外面已起风了。”白夫人在我身后喃喃地说。

  “相信夫人早已在车上放了大衣。”我回头看着她。

  “我喜欢聪明的女孩子。”白夫人对我报之一笑。

  “可是我对写检讨没有天份。”我苦笑,告辞回去。白夫人没留我。她的目的达到了,留下我是多余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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