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 倒霉的晚餐
白子晨回来之后,我就不再去医院看望彤彤了。一来是我不想做白夫人的线眼,二来是要应付白伦找的麻烦。
可是自从他要我写了检讨书之后,再也不找我的茬了。平时见面也没有再板起那张包公的脸。虽然心存疑惑,但我对着他依然是笑语盈盈。在他眼里肯定认为我是皮笑肉不笑,刻意献媚。日子还是要过的,我犯不着跟这小气包过不去,伤了自己的神。
近日的会议特多,等我听完白伦的长篇大论,回到员工餐厅,里面的人已疏疏落落的。
我要了简单的饭菜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刚开口吃了没两口,这里闲着无事的新任主管就湊了上来。他笑嘻嘻地问我为什么不陪领导到外面吃饭,放着鲍参翅肚不吃,要吃这里的青菜白饭。
他的消息很灵通,白伦开完会之后,约了几个高层去吃饭,而我不在被邀之列。就算叫上我,我也会找理由推掉的。
听他这样带着讥笑地口吻说话,我心里立即不悦了,嘴里只是淡淡地回应他说:“我没有资格跟白总他们一起吃饭,只有你这里的食物才适合我。”
“这是当然的。”他笑呵呵的,立即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说:“白总说我们这里的出品比得上外面的酒楼了。”
我没理他,继续吃饭。他讨了没趣,打了个哈哈,转身就离去。很快我就听到他半惊半喜的声音:“你亲自过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这擦鞋精不知又在擦谁的皮鞋了。我没好气地摇头,没有抬头继续对付眼前的青菜白饭。
可他的拍马屁的声音离我是越来越近:“你的来临对我是莫大的鼓励,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象你这样关心爱护下属的好老板。”
我听了想吐,他把我的食欲全赶走了。我扔下了筷子,他的声音却阴魂不散。说话间已来到我的旁边。我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看那个被他贴身拍马屁的领导。
一看之下,我也奇了。他怎么会来这里,微服私访吗?可是让人识穿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看了我的饭盒,摇了摇头:“怪不得你身材那么好!”
“兵荒马乱的年代,有食物就很不错了。”我没好气,他侄子连我的饭碗也想打烂。我能留在这里就很不错了。
他一阵轻笑:“让外人听了还以为我虐待你们,”他向身后的擦鞋精招招手,问他还有什么菜可以吃的,给他一份。
擦鞋精迟疑着犹疑着,双手拭擦着。大冷天手心冒汗,真难为他了。可是为难他的人不是我,是白子晨。白子晨不是我招来的,他怪不了我。
“是不是太难吃了,怕我知道。”白子晨边问他,边用牙签挑起我饭盒里的一条青菜放到嘴里,嚼了几下。
擦鞋精紧张地盯着白子晨。当看到白子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来,只有把目光投到玻璃窗外。等我把脸转回来,却看到白子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红。
“这里有什么好菜?”白子晨悠然地问我。他把这里当作高级餐厅了。
“麻烦梁总管介绍一下。”我把球踢给了擦鞋精。
他迟疑地看着我,鼓起勇气说:“以本地菜为主,融入川、粤、闽等地方特色。”
白子晨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问我爱吃什么。
“领导给什么,我就吃什么。”我故意这样回答。
这下梁主管连额头也冒汗了。他怎么会听不出我的言外之音呢!白子晨微微一笑,挥手让他去拿一份饭菜过来。他听了立即去办。
“对他不满意吗?”白子晨在笑。
我轻摇着头。不满意又如何,我打不烂他的饭碗的。
“那就是对我不满意了?”
我转头看着他。这是什么逻辑?
他补充说:“你在怪我让那么烂的人掌管这里。”
他所说的这个人是白伦还是梁主管呢!我一下子搞不懂,还是选择沉默。白子晨的手指轻敲着桌子,轮到他不说话了。
等到他开口却说了那么一句话:“你从上海回来之后,就没有开心过了。”
“彤彤的病情影响了我。”我把他的情人作了籍口。我不能再沉默下去,因为我看到他的脸色已经发沉了。他在生我的气?
“可她已经好了。”他打断我的话,“是因为我妻子吗?”
我这才恍然。原来白子晨误会了他的妻子。我不得不站出来说话:“白夫人没有给我压力,也没有穴手彤彤的事,我可以作证。如果我的乡愁让你有所误解,请见谅。”
他显然相信我的话,脸色缓了下来,笑了笑问:“想家了,想你男朋友了?”
“想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心里发酸。董煜明,小灵还有黄叶,我都惦记着他们。
“年轻真好!”白子晨有了感叹。
“你现在也不赖呀!”这是我的真心话。齐人之福不是任何人可以享受得到的。董煜明就没这种运气。谁叫他妻子是强人。
“那是担惊受怕的生活。”白子晨声音沉了下来:“当有个人随时会离开你。你就明白那是种痛苦。”
“你对人生太执着了。”我轻声说,“所以你过得很苦。”
白子晨脸色变了一下,他忽然伸手过来,两个手掌包住我放在桌子上冰冷的双手。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没有挣脱出来。他的手宽大而有热力。
很快他就轻开了手,用沧桑的语气说:“只有你才懂我和彤彤的感情。”
我是应该懂得。从董煜明告诉我,我是他生命七星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我就懂了。无论这是一时的冲动,还是迟来的情感。处于我的角度,都没资格批评别人的对错。
“她懂得才是最重要的。”我说的她是指彤彤,白子晨当然明白。
饭菜送来了。显然是梁主管亲自下厨做出来的。他本来就是厨师出身,一点难度也没有。
白子晨逐一试了一下,点点头说:“你比我家的厨子手艺还要好。不过恐怕只有这里的人才有这种福气。”
梁主管闹了个大红脸,怏怏地说:“以前的菜都是由我做的,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动手了。”
“为了大家的口福,我是不是该让别人为你分担一下呢!”白子晨问。
梁主管吓得半死。要他降职,打回原形,他是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不过他不能直接地拒绝白子晨的“好意”,只有求助于我。
我漠视他的眼神,只当看不见,低头一味地吃菜。白子晨笑了笑,挥手让他走了。
送来的菜很是丰富,白子晨殷勤地为我布菜,而他自己却吃得很少。我吃罢自己碗里的青菜白饭,也没胃口吃下去了。
到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整间餐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其他的人呢!莫不是梁主管清场了,又或者有人认出了白子晨,刻意地离开?总之,明天的办公室的头条新闻肯定非我和白子晨莫属。他莫明其妙来找我为了什么,到现在为何还不说。我回头看着他:“有什么是我可以做到的?”
“陪我散步。”他说得很悠然,“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看来还没到说重点的时候,我只有默默地陪他在林荫道上散步。
走了好长了一段路,他才开口说话:“听说你歌唱得很好听,能不能唱给我听听?”
我好一阵意外,不过还是轻轻地哼起来《红河谷》。他听着听着,跟着我哼了起来。我转了一首《山楂树》,他也跟着唱起来。他的低音很混厚,醇得象白酒,绵得象红酒。听到耳里,不能不说是种享受。
“听你唱歌是种享受!”我由衷地说。
“大家都这样说。”他哈哈在笑。笑声让手机铃声打断了,白子晨掏出来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他听了几句之后,眉头皱得更深。挂了电话之后,他好一阵没说话。我心存疑惑,但聪明地不作声。
“我们跟上海那间公司的合作可能横作枝节。”他开口说话了,“高波暗里派人过去跟他们接洽,听说对方有点动摇了。”
怪不得他心情不好,原来是为此事。
“有空陪你散步,我要回公司一趟。”说话间他的车就出现在我们身后了。
我独自一个人回到宿舍。刚看了一会儿书,忽然觉得肚子发痛,喉咙里有东西冲了出来。一下子控制不住,我今晚吃的食物全呕了出来。莫不是肠胃炎又发作了。
短短的十来分钟,我也忘记了自己去了多少次厕所,连拿手机打电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全屋子都是我呕出来的食物,又酸又涩。
好容易拔通医务室的电话,却没有人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试着拔打医院的急救电话,这时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救星到了!
我挣扎着打开门,门处站着的却是白伦。他一把扶着我,嘴里喃喃地说:“连你也中招了。”
他拦腰抱起我,我混乱之中什么意识也没有了,只知道他开车送我到了附近的医院。接着在那里,我见到了很多熟悉的脸孔,他们挤满了过道,都吊着针。
我幸运一点,被安置病房里,手里接着**上了输液管。白伦轻轻地为我拭去了嘴角的污物,还轻声安慰我说很快就好了。
他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还良心发现送我来医院,对我又是那么好,我没有精神去思考。因为我真是太累了。拉肚子可以让人元气大伤,我又一次体会到了。
小程很快也来了。他对着白伦说谢谢,然后摸摸我的头,挤出了笑容说:“我失去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原来是他让白伦去救我,我对他勉强笑了笑,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中。
他很快让人叫走了。白伦却没走,他守在我身边,不过一直没说话。只是不时看看输液瓶,不时看看我,还为我擦一下汗。
梁主管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把白伦拉了出去。他去了很久,直到我输完了液,也没有回来。
我慢慢地恢复了一点元气,这时才想到白子晨。他跟我在同在餐厅里吃饭,他会不会也中了道儿呢!
因为临急匆忙,我没有带手机出来,只有借护士的手机打给他。电话是打通了,可是就是没有接。我慌了,会不会他也进了医院?于是拼命地打过去,好久好久才有个愠怒地声音问我是谁。谢天谢地,他总算接电话了。
我着急地问他在哪里。我怕他象我这样在无人处吐个天昏地暗。他听了的我声音,才转了口气,说他在医院。
我吓了一大跳,连他也中招了?赶快问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他说完还谢谢我的关心。
情况还乐观,我放下心来,要他好好休息,就挂机了。
白子晨没事,至于梁主管会不会有事,我就没时间思考了。我闭起眼睛休息了一阵,小程就进来了。他问我感觉如何?见我没什么大碍了,就把我扶出进去。
外面吊针的人已散去了。白伦开着车在医院门口等着我们。回到宿舍楼下,他迟疑着说了一句:“今晚的事请你不要说出去。”
我点了点头。集体食物中毒这等大事,他要替梁主管瞒住,自然有他的道理。可能他们忽略了白子晨这个受害者,白子晨会不会放过他们还是未知之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