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神圣之地的秘密

  十二神圣之地的秘密

  立时入口的封堵,也为我们下一步的行为指明了方向,除了顺着那条甬道继续前行,我们似乎已经没有别的任何选择。()在路上,我问阿克巴尔,为什么那位不知名的黑法老要放弃传统的金字塔墓葬,却一反常态地选择这么一个“神圣之地”作为自己最后的栖身所在?“因为他相信,他受到了神的眷顾,只要选择神圣之地埋葬自己的遗体,他的灵魂就能获得拯救,生命将获得永久。”“但是据我们所知,修建金字塔的那些法老,无论是这个失落帝国的黑法老,还是埃及的那些君王,其目的不也是为了追求永生或复活吗?,而在他们看来,金字塔陵葬最有助于实现这一目的。”“是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抛弃金字塔。”阿卡巴尔双手一摊,无奈地说。我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他不象在说谎。

  我们基本都非常轻易地完成了“翘翘轮”的行走任务。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带有部分娱乐性质的非洲建筑,在一方水池上,安设一个支点,上面摆放着木条。我们没有看见木条下有任何动力支撑,但是踏足之后,木条却自己旋转起来,你需要觑准时机,从这边跳上去,从那边跳下去,到达对岸。然后我们看见一座石碑,上面的文字没人能看得懂,包括阿克巴尔。他解释说,这是一种很久以前的文字,在帝国曾经辉煌一时,后来随着帝国的覆灭,这种文字便如金字塔似的被掩埋于历史的黄沙中。这不奇怪,换作我们,又有几个敢说自己能看懂镌刻在青铜器上的甲骨文呢?除了文字,尚有一些描绘精细的图案,几乎不用研究,便能揣测出上面的内容,无外是对帝王歌功颂德。

  转过前面的一面石屏,我们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很臭,而且感觉挥之不去。我们掩着鼻子走过去,很快便达到一个偌大的石室,里面的灰尘铺叠了浓浓的一层,透着历时的沉凝和厚重,周围散叠着不少的木架,有点类似建筑工地的脚手架,结构缜密,编搭仔细,以至于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它们依旧能屹立不倒。两面灰黄色的铜锣挂在墙上,正反面的浮雕式镌刻再次证明这位墓主的法老身份:头戴双眼镜蛇权力头饰的黑人手握权杖,高坐在椅子上。“这里会不会有静静躺卧在金椁中的木乃伊啊?哎呀!该也不会有复活的木乃伊突然跳出来张牙舞爪吧?”崔英娜兴奋地左张右顾。一面腐朽却未破烂的帘布垂了下来,后面似有什么东西在搡动,她好奇地撇下我们跑了过去,在身影消失在帘后的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们被崔英娜的如此举动吓得不知所措,不敢怠慢,匆匆追赶过去,等到了大布帘后,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吃了一惊:一只不知名的野兽躺在台阶上,早已命绝多时。崔英娜呆呆怔怔站在兽尸旁,双目发直,脚踩着地砖上的腥臭粘液,双手互抱紧紧搂定胸前,不敢动弹。黄河见状,急忙搂定她的肩膀,扶着她退后。

  那是一只巨大的虫子,尽管身体腐烂得比较厉害,但是依旧保持着完整的轮廓。我觉得它是蝎子,但如果世界上真有如此的巨蝎,恐怕非洲的人们就无暇内战或发动种族冲突了,他们将不得不联合起来,形成某种合力以应付这种怪物,否则光明而灿烂的非洲高原,只怕皆会被它们或其余别的什么怪兽占领,这个地区乃至整个世界都将不得不更名为一部著名游戏的名字:“魔兽世界”,在这个世界,人类的生存空间是异常狭窄和充满了险恶的。“什么东西,这么大蟑螂。”崔英娜嘴唇翕合,犹然浑浑噩噩。黄河摇摇头,冷冷一笑:“老妹子,看清楚了,这可不是甚么蟑螂。”“对,不是蟑螂。啊,等等,我老么?好象比你还小一点。”崔英娜很关注自己的年龄,忍不住激灵灵打个寒噤,回过神来。黄河的眼睛盯着那虫尸,缄默不语。充盈于四周的臭味,便是从它身上的腐液散发而出。

  陈博士看见那腐尸,绕过吓得瞠目结舌的崔英娜,走近尸前几步,三分畏怯七分激动地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真想不到,绝迹数亿年的沙漠三叶甲虫,我们也叫它‘蟹虫’…”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摇摆起身体,顺着左右的方向来回荡漾,同时两条手臂横横张起,摆出个“蝥钳”的姿势,“因为它的行动看起来有些象螃蟹,所以在生物学上,便得了这么一个绰号。早在恐龙出现之前,它们就因为气候的变迁而灭绝了,那时有一个在我们看来简直是造物主恩赐的地壳和气候改造,沙漠渐渐变成绿洲,草原之上,开始出现大量的葳蕤森林。不过这些绿色环境,对蟹虫来说,却是无法抵挡的灾难,最后它们只能以自己种族的灭绝,来表达对自然变化的kang议。”说到这里,他有些踌躇,似举步维艰,难以定夺。巨涛忍不住笑了起来:“老陈啊,看见尸体就畏忌,不敢过去仔细验看吗?这么胆小,怎么还作古生物学家呢?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几亿年以前的生物,机会可是相当难得啊。”陈博士抬了抬眉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终于靠着那尸体站立,然后蹲下身,验看了半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天啊,这不可能。你们能相信吗,这尸体就在一段时间以前,还是活物。”他的双目开始发出光芒,继续进行着他的观察和研究。尽管我也对此感到诧然,不过目光却被墙上的壁画所吸引,那上面,画着一副我似曾相识的图画:在一座倚着山坡夯筑而成的祭坛上,躺着一只金色鬃毛的雄狮,四肢仰摊,肚腹朝天,一只被笼罩于光环中的怪物正蹲下身,张开血盆大口,似正凝视着它。很显然,在这幅画中,雄狮被当作猎物或祭品。或许是我的错觉,被光芒掩映住的怪物的脸上——那光芒用颇为夸张的笔触进行镌刻,深浓绵长,几乎将怪物的颈脖之上的部分都覆盖住了——好象透着某种悲伤。在我看来,这个怪物,身上带着德国哲学家尼采的矛盾气质:一方面,它暴虐有力,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于所有祭品和牺牲者跟前,隐晦曝露出“我就是太阳,我就是力量”的骄傲之态度;另一方面,在那光芒和凶悍的表现之下,犹然透露出几份悲哀和伤情的韵势。同时,还有一个细节不容忽视,那就是在雄狮的旁边,跌落了一个王冠。画匠顺着王冠的周围,也描绘了些许的光芒,不过同怪物的光芒相较,无疑是淡薄逊色了许多,给人一种末世垂暮的气象感觉。

  旁边传来叽里呱啦的一阵嘀咕,我愣了愣,发现阿克巴尔站在我身后,也正看着那幅画。黄河说:“他说好莱坞有一部非常经典的电影,叫做《狮子王》,非洲的权贵,以往的君王,也多喜欢用狮子作为寓意自己权力的象征。”我笑了笑,问阿克巴尔:“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荒野古堡相遇时,看到的那一幕吗?说实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以为自己处于幻觉之中,雄伟的狮子怎么会被狼群挟持,脚踩着凄然的脚步走向死亡?但是我知道,我所看见的那一幕是真实的,尽管充满了太多的魔幻色彩。”“啊,我的印象也很深刻,那是我刚从政府军中逃出来不久。毕竟在那里作了三年的细作,我已经非常厌倦了。”“你知道我看见雄狮踏着月色而走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阿克巴尔没有说话。我盯着他的眼睛,努力想要挖掘一些东西:“就好象一位末途穷世的国王,在政变者的包围中,威严地走向终结。”“啊,是吗?”阿克巴尔笑了笑。

  同时引起我注意的,尚有另外一幅壁画,但是令人费解的是,图画的含义委实令人难以揣摩。在一座高耸云霄的山峰上,看似有一位头戴皇冠的尊者,正跪在地上,背对着画外,似认真聆听着对面的一位神祗在说些什么。那位神祗看起来有些奇怪,他站立在一块大岩石上,怀里抱着根长长的圆棍。此棍外表华丽,镌刻着许多条纹,尽管从画面看,这些条纹比较简单,但是细细观看,就能发现制作者的刀笔十分细腻,这说明这根圆棍颇有含义,但是究竟有什么含义,我无法窥觑清晰。山峰的下面,有许多人,或许是尊者的臣民,正仰着脖子往山峰上张望,不过半山腰的云雾显然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你在干什么?”黄河看见我摸出笔记本,在上面涂涂画画,好奇地走了过来。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幅画到底想表达什么样的内容,在它淡出我的印象之前,我得先把它牢牢记下来。”

  忽然,崔英娜惊恐地尖叫起来,随着她颤抖的手指方向看去,我们禁不住激灵灵打个寒噤,惶怖而迟缓地向后退去,因为谁也无法在前面石柱后转出的一只偌大黑豹跟前稳定心神,故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英雄气势。我敢说,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大一只豹子,它的眼睛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四肢粗壮而结实,腰身便好象一座精雕细琢的蓄力器,稍有发动,就可如飞箭一般向我们射来。五人之中,唯独阿克巴尔带着武器,但是在他从直升机上跳落的瞬间,那把威力巨大的沙漠之鹰已经丢失,而且,即便他现在手持着枪支,我们也不敢保证,子弹能否制服得了眼前的猛兽。我甚至有一种感觉,那只不同寻常的黑豹,说不定速度快得能躲避子弹,当然,我更希望这只是自己在紧张情态下的某种错觉。它的身躯堪堪比得上一头健壮的雄狮了,不,应该说,比雄狮还要巨大。陈博士低声嗫嚅:“这不可能,豹子以矫健见长,所以它们的体型,不可能比肩以力量著称的狮子。理论,理论上是这样?”“别预付了,老陈。”巨涛的额头渗出晶莹涔涔的冷汗,“现实可比理论要严酷多了。”他伸手去摸地上的一块石头,如此动作,浑无益处,反而容易激怒对方。果然,就在他弯腰的瞬间,黑豹双目暴射,喉咙吞吐伸缩,发出沉闷的咆哮声,颈脖随着弯曲贴地的前臂而垂下,后臀抬起。这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蓄势待发的姿势。巨涛骇住了,身形如石化一般,僵立当场,动弹难挣。“嘘,别动,就保持现在的这个姿势。”陈博士低声提醒。“什么意思?”我好奇地问,脸颊发烫,可是颈脖却发凉。陈博士说:“豹子是一种性情谨慎的动物,除了具有令人咂舌的爆发力和速度,它也象狐狸那样多疑,在进攻之前会仔细观察对手,如果它摸不清对手的底细,在没有完全把握获胜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轻易发动袭击。只要巨老板保持这个姿势,它就会——”不及说完,巨涛实际上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痛苦地咧咧嘴,哼道:“老陈,你说的容易,半弯不弯腰的,你试试看,能不能坚持啊?”

  敌不动,我不动,我们深谙此道,黑豹似乎也懂得这个道理。这般僵持了片刻,我有些按捺不住,遂悄然问阿克巴尔,在非洲这片广袤的大平原上,黑豹是不是一种常见的动物,有没有哪个宗教把它作为吉祥物、守护兽和按其形象制做徽标什么的?黄河一边翻译,一边紧盯着黑豹的双目。阿卡巴尔说,尽管高原地带并不乏豹子出没,除了非洲,在中国的西藏也有云豹或雪豹显踪,但是他进入“神圣之地”之前,从来没有看见过通体黑色、唯独眼眸散发出白色亮光的豹兽,更别说是体型如此巨大的黑豹。同时,他也断然否认了我的猜测,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们,非洲宗教中,几乎没有黑豹的立足之地,一来因为这种动物委实罕见;二来人们即使知道黑豹的概念,也往往将之视为不吉之兽,就好象对待黑猫一般。“不过有一个朝代例外,也就是我们现在这片辽阔陵墓的主人,据说他曾经专门派人四处寻觅黑豹,然后把它们训练成凶悍而听话的护卫。”“壁画上好像没有黑豹的记录。”陈博士忍不住低声喋呱。我提醒他,目前我们所看见的壁画,或许只占据全部壁画的很小一部分内容,就此认定陵墓中没有任何关于黑豹的描绘,未免有些武断。就在我们窃下议论的时候,黑豹依旧保持预备进攻的姿势浑无动弹,这令我们不得不钦佩它的谨慎、多疑和耐心。作为对峙的资本,巨涛也如同雕塑继续鼓动肌肉,绷撑着他的半弯腰之式,不过,他的一只手已经巧妙地按在了地上,得此撑扶,就轻松多了。

  忽然,黑豹颈脖处的毛发并着左右翘起的胡须,如钢针一般崩张开,眼睛瞪得偌大,瞳孔却急剧缩小,喉咙里再次发出咕隆隆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我们跟着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慌乱而无助地思忖着,如果它真的扑了过来,大伙儿将怎样进行应付。我发现黄河的右腿稍稍动弹了一下,知道在她的靴子里面,藏着一柄异常锋利的匕首,毫无疑问,关键时刻,它会成为我们抵御黑豹的唯一,但是这种短小的冷兵器究竟能起动什么作用,实在教人不得不在胸下画一个大问号。崔英娜和陈博士的冷汗涔涔不止,有意往后退去,两人的精神紧张程度,应该已经到达临界点,不过黄河却低声喝止了他们:“别动。”“可是…”“别动,如果你们愿意替咱们做出牺牲的话,我也就不管你们了。”黄河语气中,透着不容商量的果断和凶悍。尽管崔英娜感动她的话比较拗口,不过还是能清晰地捕捉到其中的胁迫意味,于是乎,她安静下来。陈博士愣了愣,也收住脚步,但是两条腿兀自抖颤不已。可有趣的是,黑豹先沉不住气了,扭动着髋骨,看似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眸中的光芒愈发燎盛。我摒住呼吸,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黑豹刚才的举动,说明着什么,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步,却已经开始化解其蓄力待发的姿势。就在这关节眼上,崔英娜忍不住打个喷嚏,夸张而响亮,甚至鼻涕泡都喷了出来,那鼻涕挂在唇上,显得忒滑稽和邋遢。黑豹激灵灵打个寒噤,如饱受惊吓的大猫,陡然侧转跳起,“呼哧呼哧”地喘息声中,身体于半空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地之后,奔腾如飞,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举手投足之间,竟是如此得轻盈和鬼魅,就和它悄无声息地出现一般,我们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那是因为它的脚掌处,有着一层厚厚的肉垫,所以能有效缓冲力量,消匿声音。”陈博士茫然地解释着黑豹的生理学特征,但是大伙儿却没有心思听他的讲学,目光纷纷投在崔英娜的身上。“我,我一个喷嚏就把它吓跑了?”崔英娜挺直了胸膛,喃喃自语,骄傲之余,很显然,便是她自己也无法信服这个简直匪夷所思的狂妄推断,“不,不可能吧,我也不是张飞,叫一声,就能吓退十万曹兵?”黄河抿着嘴唇,牙关紧咬,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珠子却向着目眶的外侧背后,也是我们大伙儿的背后顶去。巨涛的目光收了回来,颈脖未动,然看起来,他的眼睛正极力贴向自己的耳根。不止是他,我们都开始做着这个怪异的动作。“我,我闻到一股腥臊味,忍不住打个喷嚏,啊——”崔英娜终于反应过来,身体旋又变得僵硬,本已挺直的胸膛,如煨火的竹板,隐约有些弯曲。

  半分钟之后,或许时间更长,也许尚不足三十秒——谁知道呢?处于紊乱情绪下、魂魄悸动的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冷静和理智去衡量时间了——我们好象受了某种统一的号令,惊恐而有好奇地转过身体和脖子,胆战心惊地往后看去。“啊哇。”在看见后面原来空空荡荡浑无一物之后,崔英娜长长吐口气,软绵绵瘫倒在地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后面站着什么吓死人的魔鬼咧。”她擦拭额头的冷汗,恶狠狠地瞪着黄河,颇有向她兴师问罪的意思。我沉声说:“不,后面确实有东西,但在我们转身之前,它就走掉了。”“有什么证据啊?可别乱说,人吓人吓死人咯。”崔英娜惊讶地看着我,伸手探向陈博士,“我一点气力都没有了,陈专家,麻烦你拉我一下啊?”我走了几步,在一处湿渍前停下:“你们看,这是什么?”“什么都不是。”崔英娜嘟哝着,“不过这里怎么会有水痕呢?周围并没有小河啊?如果有地下河流的话,我们应该能听见淙淙水声。”陈博士松开扶着她的手,走到我身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看待仔细,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缓缓说:“好大的爪印!我们以前应该…应该看过这种爪印,是,是迪亚克。”没错,这真是我想要说的,看着陈博士、巨涛和崔英娜惊慌失措的模样,我也感到呼吸不畅,胸口好象压着千斤的岩石,不过,我脑中倏尔闪过的另外一个念头,却让我立时安宁下来,非但如此,我感觉自己的心情正在放松,这可以通过微微嘘气之后往上弯起的唇线得以表现。黄河注意到了我的神情:“你笑什么?”“我们有个强有力的保镖啊。”“什么?我们的保镖是谁?阿克巴尔吗?他适才的紧张程度可不逊色于咱们哦。”黄河似乎想笑。阿克巴尔正拎着裤腰,颇不自在又故隐故晦地轻轻抖展着,看见我们睨来,他不好意思咧嘴笑笑。“他说在高强度的紧张情绪支配之下,加上先前摔伤的腿疼痛难耐,所以人的泌尿系统便容易产生一些正常反应。”正常反应?我恍然大悟,莞尔之后,拉过黄河,对她说:“不,我说的保镖不是她,而是,那个…那个‘it’。”“哟,你真是的,什么时候有闲情逸致,却卖弄起最简单的英文来了?啊,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看着黄河的惊讶眉色,我得意地点点头,朗声说出自己的判断:“没错,迪亚克,卡尔德罗比萨王的坐骑,它就是我们的保镖。尽管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我敢肯定,它对我们没有恶意。”

  在我的日记中,记录了这么一段内容:“在我提出这个简直匪夷所思的观点之后,很快受到了众人的‘围攻’。‘你疯了吗?被吓傻了吗?那怪兽躲在我们的后面,怎么可能是为了保护我们。’‘就是啊,别忘了,我们在荒弃神殿之外,险些就被它给吃掉了。对了,黄河最喜欢的的一匹马,不就是被它活活吞吃了吗?’‘谬论误人啊,你说这些话,误导我们日后见了迪亚克也不知道逃跑,那么…总之,那时你得付全责。’我不慌不忙听着这些指责,然后慢慢摆出自己的理由:第一,初次看见迪亚克的时候,我们被它无比庞大、奇异的身躯以及凶悍神情所慑震,没命地开车奔逃,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它在吞吃了黄河的那匹大马之后,并没有锲而不舍地追逐我们;第二,同样是在荒弃的神殿,后山处,一只落单的雄狮在外虎视眈眈,意欲对殿中休憩的我们不利,却也是迪亚克‘黄雀在后’,将它杀死,并吞吃腰身以下的一半尸体;第三,黑豹为何甘愿舍弃我们,不也就是因为迫于大伙儿背后的靠山‘迪亚克’吗?除了黄河,别人对我的观点依旧半信半疑,不过看得出,他们的恐惧感已经因之大为消减。我们在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阿克巴尔坐在一边休憩,没有参于争辩,黄河也没有为他进行同声传译,所以他应该不知道我们在聊些什么。”

  陈博士看似迂腐,但在“学术”争辩方面,却不折不扣地是头倔驴子,他一直希望我能给出一个说法,那就是:为什么迪亚克会将马匹整个吞咽下去,却没有象对待狮子一般,仅仅吞吃其后半身?我知道,这个问题不解决,就会成为大伙儿心中的一个结,对于我适才提出的“迪亚克是保镖”的观点,亦会时不时形成一定的冲击。对于陈博士的“较真”,我不是没有推断,实际上,我一直有个想法,但是因为没有得到充足的验证,所以始终没有对大家说出来。“老陈,我们知道,迪亚克不会平白无故吞吃整只野兽的,是不是?”“对,好象这后面隐藏着什么秘密。”“那么,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及说完,巨涛颇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哎呀,有想法就行了,什么成熟不成熟的?说出来听听。”“好吧,简单地说,我以为,迪亚克在被驯服之后,作为卡尔德罗比萨的坐骑,人们应该能够克服对它的恐惧感,转而把它作为守护神进行供奉。如果它愿意庇护这个人,就会吞吃敬拜者献上的整只祭品。”“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可是我们并不是迪亚克的信徒。”“对,我们的确没有向迪亚克进行祷告,希望接受他的庇护,不过,如果它有着足够保护我们的动机,并且愿意付诸行动,我想,为了维护传统的规矩,它或许会从我们身边主动抢走一只祭品。自然不能用人作祭品,因之那匹马便被选中。”“啊,有些牵强,可是细细思忖,却又不无道理。”巨涛眉头微蹙,点点头。

  “这么说,现在,迪亚克也在这个神圣之地?”黄河贴近我,低声问。我点点头,不知它是否已经真正离去,不过我知道,似它那等庞巨身体的怪兽都能从地面来到地下,便足以证明这里至少有一条通向地面沙漠的道路,而且不会狭窄。想到我们不会一辈子暗无天日地呆在这种地方,大伙儿都是精神振奋,便算阿克巴尔,此时一瘸一拐的步伐也变得灵活起来。“也就是说,我们有了这个保镖,大可肆无忌惮地在地宫行走,是不是?”“是,但前提是——”黄河俏皮地眨巴眼睛,抢过话头:“前提是你的论断需正确,而且,‘保镖同志’没有离开附近。”看起来,她似乎完全同意我的论断,这让我特别高兴。

  对于芮红英让我们到苏丹北部寻觅线索一事,我曾经一度心灰意冷,感觉天地茫茫,即便真有什么线索,其实也不过如同大海捞针,无迹可觅,但是现在,我有种强烈的直觉,过不了多久,或许我们就能推开那扇隐藏在黑暗中的门户,看见后面的阳光。

  但是对于这里是“神圣之地”的说法,我还是心存疑惑,即便那位2号金字塔的名义上的主人为了所谓的永生或复活而甘愿违背传统,将自己的遗体埋葬于此地,他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尊崇身份和帝王光荣。但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看见任何能彰显法老威仪、看镇陵墓所用的石兽,譬如大象、雄狮或者蹲伏的豺狼等,这不能不令人感到诧然。很快,我们看到一个大坑,拨弄开上面沉积而松散的灰尘,下面是层层叠叠的骸骨。初时我们以为是埋葬奴隶的殉葬坑,皆屏气凝息,预备着感受着人世的沧桑和奴隶王权的残忍,但是细细观之,便发现不对了,经过辨认,这是数量庞大的羊群和牛群的骨头。“毫无疑问,这也是殉葬坑。”巨涛说,“除了法老,谁能享受这种高规格的待遇呢?”我点点头,他说得非常那个有道理,因为在其余金字塔的旁边,也都发现了类似的牲畜葬坑,按照当地人的说法,那是黑法老阴魂在冥府的宝库,寓意“牛羊成群,财富无穷”。

  忽然,有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如果这个巨量庞大的牲畜坑并非是2号金字塔黑法老的“宝库”,那么它的服务对象应该是谁呢?这个问题让我不觉加快步伐向前走去,因为我看见前面的巨大石墙左边,露出一条弯曲迤逦的台阶,阶石累累,颇为齐整,应该顺延至石墙的顶上,也就是说,在石墙之上,至少有会有个可以容人站立的平台或房屋。如果你站立于石墙的侧面,抬头看去,便会发现石墙上投下的斜角视野,正好能将整个葬坑笼罩住。宽阔的葬坑、高大的石墙、迤逦的台阶以及合宜的角度,所有这一切绝非某种巧合。果然,墙垣十分开阔,在上面,非但能将下面的葬坑一览无余,如果视力足够好,甚至能遥遥清点着一具具骨骸,而且我找了一件令人激动的物什,类似于中国屏风一般的曲折壁画,只不过都用苏丹南部的一种特殊橡桕木刻成,外面涂抹了厚厚的透明清漆,触之凝亮坚硬。这种油漆具有很好的防腐作用,所以木“屏风”历经数千年依旧没有丝毫的朽败。紧挨着我们方向的第一副壁画上,赫然便是布下种种谜团却又吝于留下“解疑指南”的土著神祗铁卡。在上面,她依旧张扬着那张狰狞而怪异的脸庞,满头的毒蛇吞吐着燎燎似火的舌信,蛇首或昂或垂,暴瞪着眼睛紧紧盯窥着任何来访的客人。在铁卡女神的座下,两队士兵正在激烈交战,即便人物稍嫌细微,却也清晰可辨,一方是黑人,另一方并是带着头饰的埃及兵卒。铁卡女神的眼睛瞥向下端,嘴角微微歪翘,露出几分冷笑,似乎正欲对埃及士兵酝酿着什么阴谋。

  在第二副壁画之上,战况变得愈发明朗:埃及士兵开始丢下他们的武器和战车,惊恐地向一条河流方向逃去,那里停泊着接应他们的战船。我想那多半是青尼罗河,因为在古时,这个地方并未独立,属于埃及辖制和管理的行政区域,一度被纳入法老的统治版图。铁卡女神两条手臂夸张地向着河流的方向探去,张开嘴巴,似乎在鼓励黑人士兵奋勇冲杀。我们再看第三幅壁画,一位黑人君王正坐在一张阔大的椅子上,下面层层跪拜着他的臣民,也就是在这幅画中,我们第一次看见埃及人向黑法老臣服的场景。铁卡女神不见了,在黑法老的背后,代之以一座高耸的山峰作为背景。阿克巴尔愣了愣,告诉我们,他认识这座山峰,上次我们驱车前往所有黑法老的墓葬群时,曾经从其脚下经过。我们仔细回忆了一下,好象有些印象。“那座山峰,被埃及人作为入侵苏丹北部的借口,”阿克巴尔的手指在距离“屏风”二三寸的地方来回指点,最后就这山峰的顶部轻轻划了一个圈,“你们看,这里有一条眼镜蛇,努…就是这里,埃及人把眼镜蛇作为权利的象征,眼镜蛇也是他们的权利之神,所以他们把这座山峰当作他们的圣山。圣山却不能居于埃及的领土,这显然是不能容忍的。他们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神祗赋予埃及人入侵非洲的权力,将这片土地征服并纳入埃及的版图,如此一来,圣山自然便名正言顺地成为埃及人的圣山。”“那么他们真是处于宗教信仰入侵此地,还是——”不及陈博士问完,巨涛打断他的话,说:“我们不是跑来研究历史的,何必执著于这些问题呢?”黄河还是将陈博士的半句话转译给了阿克巴尔。他摇摇头:“不知道。即便埃及人是故意寻着这个借口发动入侵,那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在此之前的许多年,帝国越过边境,通过战争从他们那里劫夺了大量的奴隶、珍宝、*女和角斗士,埃及的法老们应该无时不刻都思忖着报仇。强大的埃及兵力所向披靡,征服了这个帝国,但恐怕埃及人自己都没有想到,被奴役的黑人竟然会在一二百年之后进行反抗,甚至爬到了这两个地区权利连接点的最高峰。在这个最高峰的人,便是头戴双眼镜蛇头饰、从奴隶出身的黑法老。”我指着壁画问:“那么他们是怎么躲避开埃及士兵的监督,悄悄重新组建自己的军事力量,并且最后扭转乾坤,夺取政权的呢?从画上看来,似乎接受了铁卡女神的帮助。”“不知道。”阿克巴尔耸耸肩膀,尽管他看似在回避我的提问,不过观之神情,他显然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神祗不会白白给予人类帮助的,他们也会要求报酬,那么,在铁卡女神和未来的黑法老之间,她们签署了什么样的协议呢?在协议上,铁卡女神是不是明明白白地提出了她的索取要求?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最好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找到《探索》频道中那位陪伴于侃侃而谈的美术家身边的那位敦厚壮实的苏丹研究员,不过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基诺革命卫队控制这篇广袤的沙漠地区之后,苏丹官方的学者都已经回退到了南部地区。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名姓。

  然后在第四幅壁画上,铁卡女神再次出现了,这一回,她坐在云端,手中牵着绳索,另一端紧紧系着一根圆棒。黑法老则跪在他的跟前,虔诚敬畏地顶礼膜拜。“啊,这根棒子的花纹,我们好象在前面看过。”“对,肯定是同一件东西。”我有些急不可待地冲至第五幅壁画前,上面,刀枪分明的黑人侍卫手握长鞭,正赶着大群的奴隶拖曳着圆棒,往一处海滩走去。这幅画里,圆棒的体积得到了极大的描夸,人类在其跟前形容虫蛰,显得异常渺小。阿克巴尔低声嗫嚅了一句,声音异常轻微,显然,他看见那根圆棒之后,深有触动,而潜意识中又想对我们隐瞒什么?黄河的耳朵尖,将我拉到一边,低声说:“他说了一个词,如果翻译成我们的文字,便是‘木柱’。”我惊讶地合不拢嘴,旋即屏住呼吸,小声问:“你确定?”或许是微微颤抖的声音引起了巨涛的注意,他往我们这里看了看,然后将身体挡在我们和阿克巴尔之间。阿克巴尔投来试探的一瞥,恰好被巨涛格挡视线。“对,不会错的。怎么,这个信息很重要吗?”“啊,太重要了。”我感觉胸臆豁然开朗,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你不知道么?在《马可波罗游记录》中,紧挨着2012年末世预言篇幅旁边的词汇,就是‘木柱’。而且书上说过,这个词汇是马可波罗从卡尔德罗比萨王嘴里听来的。而且我也明白前面那幅画的意思了,也就是我适才用笔在本子上画下的那副画,神祗正对国王和皇帝传授‘木柱’的秘密,但这个秘密被半山腰的白云所阻拦,无法或故意不传达给山下的老百姓,也就是芸芸众生。”“也就是说,壁画上镌刻着痕纹的那根圆棍,就是‘木柱’,而且既可能牵涉到我们此行的目的。啊,开始我还以为是铁棍或铜棍呢。”黄河的脸上亦散发出激动的光彩。

  然后,我向第六幅壁画走去,然委实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上面的内容看起来和前面五幅画毫浑无任何干系,除了骆驼,便是斑马、羚羊、疣猪和土狼等动物。我有些沮丧的叹口气,看着黄河,说:“你能相信吗?最关键的图画,竟然就是这么一样东西,难道我们不能在草原上欣赏真实自然的景色,却要费尽气力来这里看‘动物园’?”我的情绪明显有些急躁。黄河淡淡笑了笑:“别急啊。”不知何时,巨涛来到了我们旁边,屈膝蹲下,说:“不对。”看见我们惊诧的目光,他颇有几分得意地解释,说因为常年做**侦探的关系,他能留意别人不怎么注意的细节且有所发现。现在,他敢肯定,这幅同样涂抹了厚厚清漆的橡桕木“屏风”,绝对不会是同其余壁画相匹配的“原装货”。他的手指在一个页枢上轻轻敲点:“注意这里,尽管它也锈蚀了,呈现浅浅的淡黄色,可是程度显然比旁边的那些要轻。这说明第六副橡桕木的图画已经被更替过了。”然后,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很多年以前,就有人潜入到这里,将画给换走了。”“但是,这不应该是盗墓贼所为,否则另外几幅画也多半不能幸免,早被卷裹一空了。”我努力平静自己的思绪。对于我的这个论断,看起来,大伙儿皆表示附同,没有谁提出异议。想从历史的尘湮中寻觅出盗墓者的身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在那些人拆卸页枢的时候,你能透过所谓的“虫洞”回到这个时代和这个地点,默默静观,仔细窥测对方的动静。

  巨涛开始“游走”起来,忽然,他发出一声招呼,示意我们过去。“那是什么?”顺着他的手指瞥去,在墙壁的另外一侧,也就是内壁靠左的方向,我们注意到,挨着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且隐藏于阴影之内,竟然开凿出一段狭窄而细长的管道。这样的布置和设备简直前所未见,于是我们忍不住猜测它的用途。粗略地丈量一下它的大小,其直径恰好能容纳单人进入。陈博士摸索着走到管道旁,好奇地探头张望,巨涛拍拍他的肩膀,低声揶揄:“恐怖片里经常有这样的镜头,你知道吗?演员将头探入某个神秘的地方,忽然,那里扑出一头猛兽或鬼怪,紧紧叫住这个人的脑袋,把他拖入地狱。”陈博士吓得激灵灵打个寒噤,慌不迭缩回身体。我将手摆在管道口,感受到隐隐有风吹来,这说明管道的另外一头也是空通流畅的,因为地下宫殿的空气流动性本来就异常薄弱,由此推知,这段管道绝不会太长。忖及于此,我决定弯腰进去看看。黄河拉住我的手,低声说:“等等,太冒险了。”我非常感激她的贴意关心,甚至还有些自作多情的想法:所谓“日久生情”,说不定在此段探险的过程中,我表现得还不错,所以黄河逐渐对我产生好感。我笑着说:“没关系,如果我的理论是正确的,在我进入危险界域之前,它肯定会出来阻拦我的。”“可是你的理论未必正确啊?”巨涛眉头微蹙。陈博士咳嗽一声,使个眼色,似说:“还是说些吉祥话。”

  我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入管道,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一张冷然的俏丽脸庞几乎撞上我的肩膀。对于我的仓促止步,黄河猝不及防,忍不住笑着抱怨一句。“谢谢。”我忍不住说。“谢谢什么啊?”黄河白了我一眼,压低声音,“看见你进来,阿克巴尔的脸色可不太好。”“为什么?”“我不知道,也许他不希望你进入这根管子吧?”这让我兴奋起来,阿克巴尔出于宗教情感——也保不定他有别的苦衷——隐藏着许多秘密不肯对我们明言,或许现在,我们正在通过自己的行动,逐渐接近他所想极力隐藏的那些东西。陈博士、崔英娜跟着走入管道,巨涛走在最后压住阵脚,中间夹着阿克巴尔。

  这条管道确实不长,很快,我们便穿越过去,眼前的景象再次让我们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叹。石刻的巨大石像,齐整地分列于左右,中间露出一条方石夯筑的平滑道路,上面依旧有着历史洗涤过的痕迹,但浑无损怠它的雍容和气度。“法老的通道”,我禁不住喃喃自语,心情有些激动,这无疑证明了此地确实是2号金字塔主人的真正埋骨之地,就埋在前面用巨石建成的一座圆形的墓室中。阿克巴尔快步走前,拦住我们,说了几句话。我们都疑惑地看着黄河。“他不是要阻拦我们,而是说,他又闻到野兽的味道了。”黄河翻译完,转头同阿克巴尔嘟哝一番,接着说,“他说,就是那只黑豹的气味,不过很奇怪。”“怎么奇怪。”等我们跟着阿克巴尔慢慢贴近一座巨大的石象旁,我们终于明白了所谓“奇怪”的含义,地面上,躺着先前的那只黑豹,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齐着腰身以下,空空荡荡。“尸身被吃了一半,是迪亚克。”

  很显然,这只体型超出常规的黑豹在第一次被吓跑之后,并没有死心,依旧在暗处觊觎我们。它的执着多半惹恼了迪亚克,于是乎,就在它潜伏于石像中间的时候,不知不觉被后面摸上来的迪亚克给逮住,一口将之咬成两截。似乎有意讨好那只“神兽”,陈博士忽然转过身,满脸严肃地对我说:“我现在完全相信你的判断,它会护佑我们在地宫的一切安全的。对此,我倍感荣幸。”一句“倍感荣幸”,让我们所有人都忍不住捧腹而笑,但是很快,我们又重新变得肃穆起来。

  巨大墓室在晦暗之中投下绵绵阔阔的影子,给人予强烈的压迫感。我们试着走到墓室前,并没有察觉任何机关,这和许多盗墓故事中描绘的情节都不一样,过于平和了,自然,我们只能算研究者或探险者,没有任何盗墓的意思。门为一整块巨石夯筑而成,上面镌刻着一位神祗,通过仔细的打量,那应该是埃及的古代神祗索斯。在埃及神话中,这位神祗掌管着一切,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们没有办法打开墓室的大门,所以阿克巴尔可以放心地让我们在周围进行探索。我看了看门扇周围的厚积灰尘,愈发相信那个盗取第六幅“屏风状”壁画之人绝非普通的盗墓之人,他将那幅画换走,同时为了维护长眠于此地的黑发老的威严,又换了一副新的画安在第五幅壁画的旁侧。

  “这里没什么看的。”崔英娜低声抱怨着,尽管墓室非常宏伟,不过看的时间久了,你就能察觉到它的单调氛围。

  追问这位作风迥异甚至显得有些离经叛道的黑法老的故事时,阿克巴尔减少了些许“戒心”。他不仅告诉我们,这位黑法老所在的时期,正是这个帝国逐渐走向没落的开始,而且还津津有味地讲述起黑法老的一些“荒诞”传说,譬如想在绿洲开凿一条运河,贯接青尼罗河,从而使得他的偌大帝船能径直到达开罗;想在巨大的山峰上建立一座宫殿,里面盛满美艳绝伦的埃及*女,然后日夜操办舞会,招待各方来朝的达官贵人;厉兵秣马,扩充部队,继续向非洲深处以及如今的爱琴海周围、小亚细亚等地域发动侵略,扩展他的版图,从而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之王”。我看过费尔顿·弥塞雷夫的《世界上古史》,按照作者的介绍,在我们印象中的那个蒙沌时代,不少帝王似乎都有着一种想要成为“天地君王”的野望。这种野望和《泰坦尼克号》男女主角站在船首摆出十字架造型宣扬自己是“世界之王”的浪漫情怀截然不同。在阿克巴尔看来,这位黑法老称不上是一位英明的君王,他的政绩乏善难陈,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者或空想家。“空空荡荡的2号金字塔径直就是个笑柄,至于这“神圣之地”,可见——”说道这里,他忽然警觉起来,噤口不语,代之以嘿嘿的讪笑。

  那么,这位黑法老执意要将自己的遗体埋葬在这片“神圣之地”,究竟是出于自己的幻想,还是果真来自神祗的承诺,答应给予他复活或永生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极有可能来自铁卡女神。我们已经从“屏风”上的画案知道,真是倚靠这种雄浑奇诡的力量,黑人奴隶成功地推翻了埃及人的统治,不仅如此,他们还反攻至尼罗河一带,造就出殊异罕见的“黑法老”现象。我在墓室的门户前来回走了几圈,试图寻觅一些令我也不知道在寻觅的某样东西,希冀其足够能支撑我的这种猜测。令我自豪的是,我的各种揣测和判断尽管也有错误,不过客观地说,正确率还是很高的。“你在找什么?”崔英娜好奇地问。我耸耸肩膀:“我也不晓得。”

  突然,崔英娜身体晃悠几下,摇摇摆摆便往地上倒去,如此变出不意的举动,让大伙儿大吃一惊。我们急忙过去看,发现她的脸色倏尔变得异常煞白,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地宫有毒,但是很快便发现不对,因为别人都神情无异,为何单单崔英娜表现得如此反常呢?我试着去搭脉,但是这种本能举动委实是可笑的,因为很快我缓过神来,自己根本不懂“望闻问切”任何一种中医诊断手段。不过即便如此,我也察觉其中的迥异:她的脉搏忽而快,连接着跳动好几次;忽而慢,似乎数秒内都没有反应,这可不是正常的情况。

  “她是中邪了。”听阿克巴尔说起这句熟悉却又陌生的话,我们讶然之余,不觉想起上次在黑石谷的境遇。那时,崔英娜高烧不退,想尽各种办法都不怎么见效,也被人指指点点,说她“中邪”了,后来确实还是经过小镇巫婆比斯坦女士的帮忙,才渐告痊愈。“中邪?这里有邪物吗?”我们未免略微惊慌地向周围望去,被厚重石门所掩盖的庄严墓室,现在看起来似乎显得有点诡异和阴谲。门扇和门楣之间的缝罅被填合严密,不透缝隙,墓室中真有邪物,怕也不能轻易闯出吧?还是说,所谓“邪物”其实就隐藏在墓室的外围?我看见崔英娜脚上的一点污渍,蓦然想起,她曾经踩上蟹虫的腐液,那种腥臭无比的尸液,极可能含有大量的病菌或毒素,于是忍不住脱口说:“不是中邪,或许是中毒吧?”听我说完理由,阿克巴尔摇摇头,说:“不可能,因为我也踩上尸液了,为什么我没事呢?”“或许该病毒只是针对于某种特殊的人群,毕竟人的体质不同,免疫力和抵抗力也颇多不同。”黄河说。但是阿克巴尔依旧坚持他的观点:“不会错的,肯定是中邪了。她以前也有过类似的遭遇对吧?只要中邪一次,她的体质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周围有些邪气或许不能入侵我们的身体和意识,但是,却往往能轻易突破MISS崔的防线。”

  我们心急如焚地寻觅出路,终于,在墓室侧畔的泥地上,我们发现了一连串巨大而熟悉的脚印,无疑是迪亚克留下的。现在,我相信,它的某些行为和痕迹一定会带有某种目的性,包括现在微按在泥地上的足迹。在别无选择和无法再行拖延的情况下,我们决定顺着这些脚印向前走去。尽管大伙儿也逐渐接受我提出的“迪亚克是保镖”的观点,然想起如果顺着这些足迹摸去既可能和它会面,心中还是难免感到忐忑不安,但我努力表现出乐观的一面。

  我们轮流背着崔英娜,阿克巴尔作为此地的“导游”,似乎为没能照顾好大夥儿而感到欠疚,尽管他先前从直升机上跳下时不慎崴了腿,可是依旧同我们一起,要求背着崔英娜尽快脱离此地。我们温言相劝,黄河在翻译的过程中也尽可能显得更加柔和些,但是阿克巴尔执拗得紧,非得一瘸一拐背着“中邪”的女人走上偌长一段路程、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方肯罢休。我在感动之余,也不禁为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情怀而感到羞赧,因为他的作为,竟不觉又让我产生了疑惑。我知道,在非洲地区,人们对于“中邪”的人往往颇多偏见,认为他们会给自己和部落民众带来灾祸或厄难,往往会对其横竖指责和非难——尽管他们也晓得“中邪者”沦落此等境遇绝非出于本意——尤其是具有浓帜宗教热情的人,更是对不小心“中邪”的人存在厌恶和憎恨的不良情绪。目今,崔英娜便是阿克巴尔眼中的“中邪者”,他恰恰又是基诺族的虔诚教徒,两人能发生如此零距离之间的接触,在我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同时,虽说我感觉这位黑人很有责任心和荣誉感,不是个随意推诿自己过错的人,然依旧认为他将崔英娜的“中邪”作为是他过错行为的结果,实在有些牵强:进入此片“神圣之地”,并非出于阿克巴尔的自愿,实乃躲避那奇诡雄浑、凶恶无比的沙磁暴的无奈之举;崔英娜按捺不住好奇心,踏上了上古蟹虫的尸液,随之被“邪魔”侵袭,也并非出于他的推搡和催促。黄河看见我眉头微蹙,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没什么?对了,该换我背背她了吧?”看着陈博士艰难的脚步,我觉得有必要过去添帮一把手。黄河摇摇头,说:“还没有到你呢。”言罢,便看见巨涛走了过去,闷声吆喝,从陈博士的肩膀扛过崔英娜,快步走了起来。如此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崔英娜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状态。路上也曾看到几处很不错很有历史感的景致,譬如已经干涸、露出累累石皱的人造瀑布、形同半月、雕刻者精美图案的拱门等,不过都无心观赏。在迪亚克的足迹消失处,我们转过一面拐角墙壁,眼前陡然一亮,情不自禁发出呼唤,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穿出黑法老的“神圣之地”,来到了外面,沙漠之上的红日正高悬于我们的头顶。我们脚下站立的位置,显然是石峰的崇颠所在,甚至能从这里遥遥看见远处的山峰,孤兀而雄峻地屹立于大漠中。阿克巴尔有些心不在焉地乱点一座山峰,说那就是眼镜蛇圣山,埃及人为了它而入侵此地,成为这片昔日帝国的统治者。

  我们回头看了看,由于这个独特的位置——几乎没有谁会来到沙漠之地,只为了爬上一座光秃秃无比险峻又没有什么风景可堪观赏的山峰——所以神圣之地的入口便这般曝露于蓝天之下,却不用担心被外人察觉。即便真有人来到了这里,我想跳降落伞的飞行员或许可能性会大些,看见这个山峰岩层中露出的偌大洞**,也仅仅会以为它不过就是一种寻常的自然景观而已,不会生出好奇心跑到里面去窥探一番。我们很艰难地背着崔英娜靠着侧壁缓缓而下,每个人都在身上留下了擦痕,等最后终于到达地面,仰头看着那冲天而起的山峰,大伙儿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可是很快,我们的喜悦又被对“中邪者”的担忧所冲淡。从这里返回村落可不容易,我们既无法弄清楚自己的方位,也没有代步的工具,而崔英娜的气色却越来越差。突然,有个令我们大觉戏剧化的情节出现了:一辆汽车轰鸣着向我们驶来,卷起漫地黄沙,上面的驾驶员戴着遮阳的包巾,鼻梁上扛着一副墨镜,忒精神地朝我们挥舞着手臂。“快上车,虽然拥挤些,不过还是坐得下的。”音调有些怪,不过说得确实是汉语。是赫尔墨斯!我们又惊又喜,争相冲过去,拍着他的宽厚肩膀。“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哎呀,老赫,你真是我们的大救星。”赫尔墨斯爽朗地笑着,摸着自己的光头,极力向让我们冷静下来:“先上车吧,这位崔小姐病得不轻啊。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哈哈,纯属巧合,我回来之后,闲得无聊开车兜风,正好撞见你们。”我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这个理由,事实上,在将崔英娜送到小屋内进行治疗之后,我能够有空将前后的思路仔细理一理,然后推断:赫尔墨斯早就意料到我们会从“神圣之地”的正门出来,所以开着车藏匿于峰下某地,然后耐心地等候着我们。大热天的,偏在如蒸笼一般热气袅袅的沙漠里兜风?又不是做腊肉,这个借口,实在缺乏足够的说服力。我甚至还想问赫尔墨斯一个问题:他坐在车里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只巨大无比、如蟒非蛇、有着强有力四肢的怪兽从峰上跃下,毫无疑问,如果有的话,那只怪兽便必然是迪亚克。不过想了想,料忖他多半不会对我说实话,所以还是将这个问题憋在肚子里。

  路上,有一架飞机跟踪了我们很长的时间,赫尔墨斯告诉我们,那是政府的侦察机,说南部军队每隔几天就会派出这种飞机顺着苏丹北部的大部分地区、包括以前的官方游览点金字塔群地带进行侦查工作。这让我们很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居高临下地开枪呢?但黄河经过仔细的观察,说飞机上并没有安装任何的射击装置,就好像法国经典影片《虎口脱险》中油漆匠、指挥家和英国皇家空军坐在马车上,尽管被德国人的侦察机追逐得颇为狼狈不堪,但是却不用担心受到飞行员的攻击一般。阿克巴尔说:“别看我们和政府军常常发生冲突,彼此水火不容,但是我们和他们之间也是有些‘潜规则’的。”“什么潜规则?”黄河的翻译令我们不觉好奇。阿克巴尔说:“他们的侦察机只要不飞到我们的‘禁区’,我们就不会动用地面武装力量将他们击落,并且确保他们在其余地区进行侦查时的安全。同样,他们必须拆卸掉安装在飞机上的武器,不能对我们基诺人和游客发动任何扑袭。”“你们进行过谈判?”“不,这是一种奇怪的默契,就好像‘心有灵犀一点通’,能够让处在战争中的双方都感到一些难得的轻松。”这又是一种平衡,微妙而必须,也是政治、军事博弈中的奇特支点。

  不仅赫尔墨斯回来了,作为整个部落的最高精神领袖长老也回来了,正在屋中进行沐浴。在这里,这正是一种颇为奢侈的享受,所以当伊尔提着又一桶水进来时,长老早已穿好了袍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眉毛和胡子上兀自贴着几滴水珠。“有时伊尔太热情了,即便我说已经洗完澡了,她还是会忍不住将那一桶水灌进盆里,希望我多享受享受。”长老笑着低声抱怨,“但是我们这里不比你们中国,水资源异常宝贵,实在经不起如此浪费啊。”“我们那里,其实也开始出现水资源紧张的情况,现在的水电价格一直往上涨,相应的,民众的幸福指数却一直往下滑。”巨涛纠正说,看着两名黑人将崔英娜摆放在最里面的一张草床上,“你们用水却不要钱。”“对,我们虽然贫穷,但是尽可能去保障部落民众的基本生活。”长老慈和的脸上露出几份得意,然后让我们退至屋外,可远观而不能进来打扰。伊尔按照他的吩咐,将一罐药摆在地上,长老从腰间拨下一个管子,拔开木塞,倒了些暗红色的粉末进去。等伊尔和另外一名黑人妇女侍候着崔英娜将药喝下,长老嘴里嘟哝着什么,开始念念有词。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呆板,但如果忽略某些小细节的话,勉强也称得上流畅。那是一种舞蹈,四肢在不停地晃动,显得比较夸张,手指凌空虚抓,却不知在抓些什么,足以让我们想起黑石谷小镇的巫婆比斯坦女士。

  在这期间,黄河将我悄悄拉到一边,低声说:“有没有注意啊?”我愣了愣,问:“注意什么?”她手指着那辆载着我们回来的越野车,使了一个眼色。她不是那种喜欢故弄玄虚或是耍弄恶作剧的姑娘,这一点上,同崔英娜有着颇多的不同,话不明言,预吐又止,我想大概是顾忌附近赫尔墨斯和阿克巴尔的缘故。于是乎,我寻了一个借口,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来到那辆越野车边,看似摸出笔记本和钢笔在比比画画做些什么记录,眼睛却悄悄瞥窥,经过仔细的打量,我终于能够理解黄河的诧然和凛凛戒备之意:这辆车,正是我们最初乘驾的悍马,倚靠它,我们快意地驰骋在非洲大草原上,托赖它的福气和良好性能,也成功地躲避过第一次“地磁暴”的袭击。这辆车不是应该在“被恶魔诅咒的村落”吗?为什么会被赫尔墨斯开到这里?同时有一个情况令我迷惑不解,车前车尾的牌照都没有更换,还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个数字。我看了看魁伟高大的“黑色飞鹰”,总感觉他想向我们传达某种讯息,这时他的眼神投了过来,正接着我的目光,若有深意而又坦然地笑了笑。这种笑容,愈发令我百思不得索解,出于礼貌和本能,我跟着报以一个轻浅的笑容。

  我们继续留在村落呆了两天,这段空暇时期,我正好对近来发生的一些情况以及目前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整理,而崔英娜恰好也能静养恢复。长老的药粉非常有效,就看着崔英娜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能跑到伊尔那里,学做几个基诺族的菜肴。伊尔也希望学做中国菜,但是令人遗憾的是,此地既无调料,又无合适的食材。两人彼此之间语言不通,但是却能通过手势和其余一些动作进行非常默契之交流。巨涛和陈博士也注意到了停在我们丰田越野车旁的悍马,他们因之也联想到了一些东西,神情很有些不太自然。巨涛表现得较陈博士要从容些,远远见了赫尔墨斯,尚能挥舞着手臂或点点头从表面上打个招呼,陈博士却将戒备之意悉数写在了脸上,这让我们不得不时时提醒他,千万别显得太过紧张。这天晚上,我们听到外面传来奇怪的喧哗,村民和士兵们交相叫嚷,中间甚至还夹杂着凌乱却足以惊人魂魄的吼叫和枪声。我们方欲走出屋门,阿克巴尔提着武器冲了过来,把住门口,惊恐而愤怒地说些什么。我们惊讶至于,目光齐齐投向黄河。“他说现在外面很不安全,让我们都留在屋子里面。”黄河翻译完,接着同阿克巴尔交谈起来,她的神情跟着变得渐渐错愕。“怎么了?”“他说今天是满月之时,有怪物出现害人。”“是迪亚克吗?是太阳下的死神,还是月光下的死神,或者别的什么?”我们忍不住追问。在一阵密集的枪声和尖叫之中,我们再次听到那奇诡雄浑的咆哮,类似于狼嚎。嚎叫声渐渐远去,人们的呼喊也随之慢慢平息下来,隐约之间,似乎有人在啜泣,而且哭声越来越响。我们走出屋子,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被阿克巴尔一把扯定。等说完话,阿克巴尔脸色煞白,无力地蹲在地上,枪支垂于体侧,两手颓废地挽住自己的颈脖。我们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待他抬起头来,尽皆大吃一惊,也就是这瞬间的工夫,他已然是泪流满面,眉色哀恸之极。“伊尔死了,伊尔被杀死了。阿库怒说,伊尔躲在一棵树后,结果被怪物赶上,爪子抬起,就——”说到这里,他泣不成声,哭声愈发响亮。黄河尽可能温言翻译,悠悠叹口气,然后我们知道,其实阿克巴尔一直喜欢伊尔。

  但是阿克巴尔的伤心显然白费了,在听到他的哭声以及连连召唤伊尔的姓名之后,那个俏皮的黑皮肤姑娘竟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我们的背后,初时我们都被她吓了一跳,瞬间额头颈脖、浑身诸处都不觉渗出涔涔冷汗,但是很快便发现她确实是个活人,而且活得好好的。阿克巴尔兀自蹲在地上,即便是伊尔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也懒得抬头搭理,好容易抬起头,其惊骇之情正在我们的预料中,夸张而真挚,不过此种惊骇之情很快便被狂喜给湮没,他飞快地跳了起来,紧紧搂抱着眼前的女人。伊尔满脸羞红地奋力推开他,用手指了指长老的大屋,又在我们眼前摆了摆,示意长老请我们过去叙话。我们留下她和阿克巴尔独处,看见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真是因祸得福啊,哭出一个老婆出来了。”巨涛笑了笑,不过看见周围的狼藉景象,他的心情委实好不起来。“怪物,会是什么怪物呢?”陈博士低声嘀咕。我皱着眉头,耸耸肩膀,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啊。

  不过答案似乎就摆在眼前,在茅屋旁的空地上,一棵枝叶并不怎么葳蕤、暴节虬张的大树下,躺着一具偌大的怪兽。令人惊讶的是,这种动物和我们在“神圣之地”看见的那只上古蟹虫、同时也是人们以为的令崔英娜中邪的那俱腐尸显得出奇的类似。我们大为好奇,尤其是陈博士,已经忍不住走上前,拨开围观的人群,推搡而进,围在那家伙身边仔细窥看。他身边有个魁梧高大之身形,正是赫尔墨斯,低下头嘟哝了一句:“还是活的。”陈博士惊讶地摇摇头,说:“怎么可能啊。”看他不信,赫尔墨斯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却并未砸向那动物,而是用力朝旁边的空地猛然掼下。果然,寂静不动的那厮浑身猛然一个抖弹,围观的村民和基诺士兵吓得纷纷后退。陈博士也吓得脸色煞白,仓皇之际,一只脚踩上了赫尔墨斯的鞋子,险些被磕绊摔倒。“对不起,对不起。”他狼狈的推了推滑至鼻下的眼镜,不好意思地叹口气,的确,作为一位古生物学家,他少些相应的勇略、魄力和气势,所以巨涛常常开他的玩笑,说他是百分百的“学院派”。赫尔墨斯说声没关系,然后高举双臂,大声吆喝几句,末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们,说:“我告诉他们,这种怪兽虽然在沙漠低下能够生龙活虎、肆意胡为,不过到了地面之上,呆的时间稍长,便难以适应外面的炎热和富氧环境,浑身无力困乏,不可能具有威胁性。对了,长老在屋子里面等着你们呢,请跟我进来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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