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前夕
夜风轻送，经过一日太阳哄烤的草坪在夜色抚慰下焕发着精神。寂静安宁的夜也因这份草木的跳跃而多了一份生气。月光昏昏，星光却更显璀璨。三楼的宽大的露台，簇拥着夜之宁静，一个背景立在栏杆旁，黑色的发在夜风的抚慰下滑成优雅的扇形。
耀扬走上三楼时，看到就是这副画面。静默片刻，他走去露台的另一边，拉开与这道背景的距离。
上泉京从来不是喜欢悲春伤秋的女子。古井无波，千年寒冰，这样的字眼才适合她。而此刻她静静的立在栏杆旁，身前身后一片暮色包裹着她。这样的她看起来竟有别于平日的形象。耀扬只是睡不着，上来透透气。原本以为会独享宁静到天亮，不想夜不能寐的竟不止是他一人。
看着满天星点，夜色中分不清天地，只可见皇朝别墅内别致的夜灯与头顶点点星光相应和。心里没有在想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看着，思绪像是飞得很远，又好象凝固住的流水。许久，他自嘲一笑。
“很好笑。”上泉京突兀的开口。
“没有。”不经的回了一句，耀扬也觉得自己能和这个女人共处在同一片星空月夜下相安无事真的有些怪诞。
“你有过去吗？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你现在站在这里在看什么，想什么？” 根本不指望得到答案，这话是耀扬随意问出口的，原因无他只因现在忽然很想问问。这个女人，他忽然觉得，现在对于这个女人，已经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厌恶有，愤恨有，同情……也有，其他呢，或许还有吧，耀扬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怪诞想法摇了摇头。
“……”上泉京微微侧头，清澈的目光在耀扬身上一扫，果然无话。
早就知道的。耀扬看着她一瞥而过的目光，忽然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睛竟是出奇的干净透明。像是涉世不深的单纯，又像是繁华阅尽后的空明。常识中，像她这样寒冰样的女子，眼神应该是冷酷漠然的，可她却偏偏例外，她的眼中透明到只余清澈二字。算了，她如何与他何关。耀扬摇了摇头，将目光从背影上收回，并将他们又一次投注到黑绒布一样优雅的夜空。
许久。
“太安静。”
“什么？”耀扬回过头，惊觉刚才那道美丽的背景早已消失不见。上泉京刚才说的是“太安静”吗？皱了皱眉头，心中抱怨道：真是个神经病的女人，说话做事总是这样古怪离奇。不过……耳边除了风、月、草坪中隐匿的虫语，真的是好安静，安静让人怀疑这片宁静的真实。
这几日来，时隐时现的不安感袭上心头，心中一直有片琢磨不透的不安和烦躁，如若不然，耀扬也不会夜不能寐在露台上和上泉京巧遇。难道，这个该死的日本女人也有这样的感觉？
“砰”的一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怎么了？耀扬的思路被打断，他飞快下楼。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
“天啊，上泉姐姐你！”小叶的惊叫声中，耀扬飞抵发声现场。厨房里那台巨大双门冰箱，一扇不锈钢门上斗大的一个破洞，上泉京拿着一瓶矿泉水面无表情的喝着。
“发生什么事？”耀扬下意识走到小叶身前，小叶穿了一声小熊维尼的粉红睡衣，睡眼惺忪，显然也是被响声惊醒的。
“拿水。门碍事。”上泉京放下矿泉水说道。
破损的冰箱门上，门把手处有明显被扭曲过的痕迹。穿过那斗大的破洞看过去，那里躺了好几听罐装绿茶。显然，上泉京手里那瓶水不是打开冰箱门拿出来，而是直接从门洞里取出来的。
“怎么了上泉姐姐，破冰箱又罢工了。真是的哦，什么破质量哦，还什么全世界知名品牌哦。今天早上也是这样，冰箱门就是打不开，早知道就叫维修部的人来一次呢，不过现在更好，明天直接打电话去投诉他们，居然敢出售这样质量严重到关键时刻连门都打不开的破冰箱，哼，我看这家公司是不想活了，不，是想破产了才对……”小叶显得异常义愤填膺，不知道是因为好梦被打扰，还是骨子里惹事生非的因子逮到机会发作的狂喜。
“你要喝水，只因为冰箱门卡住了。就直接破门而入，对不对？”耀扬踏前一步，口气有点咄咄逼人。有点被人打搅到好梦的咬牙切齿！
“是。”简短的一字，上泉京丢掉空瓶子，向二楼房间走去。
同样的背景，和刚才宁静优雅不同，现在的这个背影看来说不出的古怪。耀扬一直目送她消失在回旋楼梯深处。
“耀扬哥哥。”小叶轻轻拉了下耀扬的衣角，“你觉不觉得……”
“是的，不太对劲。”耀扬明白小叶想说什么。他也感觉到了。今天的上泉京很不对劲。不对，严格算来几天前这样的症状就已经开始，只不过今天晚上表现得格外反常。
“恩。是的，耀扬哥哥，开始小叶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只不过，今天晚上看来真的很有问题。上泉姐姐虽然冷漠了一点，但是她绝对不是个暴力倾向的人。平时，除非是抓捕单一击毙方案的罪犯，她才会使用自己的能力速战速决，除此之外就算是对罪犯她也不会赶尽杀绝。小叶从来没有看到过上泉姐姐有使用过那种力量对付过除了罪犯以外的人事。可是今天，你看——”小叶担忧的指着冰箱门上的创口。
那其实已经不能说是个创口，整片的冰箱门几乎都被撕碎，裂口的钢片像是被切割机划过，整齐而干净。这不是普通人靠愤怒就可以做到的，并且最可怕的是，这里根本没有感觉到异能的波动，也就是说，上泉京没有使用“影子武士”的异能，而仅仅是依靠自身强悍的力量，强行做到这一步的。真的很难想象得到，到底这个女人已经强到了什么地步。
耀扬和小叶一时都不说话了，两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最近，我也觉得很不对劲。心里好象有什么事情，觉得很不安很烦躁，一点点的小事都可以让我发怒。”耀扬打破沉寂。
“恩，小叶也是。不知道为什么，人家最近连爆米花都不想吃了呢。”小叶则显得更为苦恼，苍天啊，如果连爆米花这么可爱的东西都觉得不好吃的话，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难道人家从此以后要去改吃，那恶心的瑞士糖，或者是那更恶心的洋芋片，或者更更恶心的……或者更更更恶心的……呜呜呜……不要啊，人家不要啊！”
小叶扑到耀扬身上，嗷啕大哭。
“……”耀扬。
“算了，我回房了。”
“什么啊，耀扬哥哥一点都不关心人家，一点都不关心小叶……呜呜呜……”
“砰！”
y市。距离s市五百公里的海滨小城。
本市最高建筑物星海大厦顶楼。对于y市这座靠旅游业发家的小城来说，本市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星海大厦。星海大厦位于整座城的中央福地，高耸入云的楼层，夜晚的时候，透过顶楼回旋餐厅的玻璃顶，你会觉得天空中的星斗近在咫尺，手可摘星的美妙夜景让有的游客们惊奇迷醉。如果你以为星海大厦的魅力仅在于此，那就大错而特错了。在回旋餐厅里，无论你入座哪一个位置，你都可以看见大海。蔚蓝色的海水增添了餐厅的浪漫风情，更构成了星海大厦两大景观之一。星海交辉！试问，如果是你，来到这样美丽的旅游城，听闻这样奇妙的美景，你可会拒绝？
不，答案当然是不。只要能负担得起入住星海大厦的高额费用，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获得最高层次的享受。
夜晚，夜幕又一次将辉煌的星海大厦装点缀得美伦美幻。餐厅中悠扬的小夜曲奏响，大片美妙音符自钢琴师手指下熟练流淌。华灯初上，衣鬓飘香的宾客们陆续的进入餐厅。
靠左边窗户的贵宾区，一位凭窗而坐。她眉目如画姿态优雅，年轻虽已不在，但美丽却奇迹般的在她身上得到升华。餐厅迷人的灯光音乐中，所有的客人都尽情的享受着夜的瑰丽，唯独她，似乎连窗外星海交映的美景都无法将她吸引，她的眉目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雾，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惠子，这家餐厅是我特意选的。用来庆贺我们结婚二十五周年纪念日。你不喜欢吗？”温和的声音响起，声源来自她对面的男子。这是个英俊儒雅，出色如同他悦耳嗓音的男人。男人伸出手，大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同时拉回她飘忽的思绪。
“上泉君，对不起。我很喜欢。”高桥惠子歉然。对着丈夫展开一个微笑。
“不需要道歉。惠子，我知道你在忧虑些什么。”上泉泽宽慰道。刚才惠子的目光所投向的地方并不是迷人的海景。越过这片近海，远在五百公里外的那座城市才是她心之所系。
“是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想。每一次见面都感觉那孩子离我们更远。上泉君我真的是不明白，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对不起，今天我不该说这些，都是我不好。”
“惠子，你听我说。孩子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生活。京已经早过了那个可以牵着我们手撒娇的年纪了。况且，我们也看到了她现在生活得很好。有自己的工作生活，自己的朋友……”上泉泽一言至此，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身影，他微微一笑继道，“还有，那个叫耀扬的年轻人。”
“恩。看得出来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过，为什么在我的记忆力，京好像从来没有拉着我们小手撒娇的时候啊？”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呵呵，那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惠子你应该明白。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女儿是否和我们朝夕相伴并不重要。只要我们知道她身在何处，她过得很好那就足够了。想来天下为人父母者所期望的，也莫过如此。”
“恩。”柔顺的点了点头，高桥惠子的心情也松快许多。
“好了。不要辜负今晚的美景，为我们携手走过的二十几年，干杯！”
“干杯！”
不擅饮酒的高桥只小小抿了一口，秀丽的面容因酒精而透出一抹红晕。
“对我上泉泽来说，此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与你携手相伴，还有拥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儿。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拥有这样的福气，有时候我真的要感谢上天，让我幸运如斯。谢谢你惠子！”上泉泽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身旁，他轻轻吻上妻子，看高桥越发羞红秀美的面容，上泉泽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甜蜜的气氛中，两人相拥看着窗外的星海交辉。
温情在餐厅的空气中回荡。许久许久。久到，谁也不想打破这一份宁静。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美好，宁静的好象梦境。”
“是啊，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上泉泽轻笑。
“怎么了？上泉君为何会念出这句伤感的词？除了京以外，还有什么事情是你感到担忧的吗？”知夫莫若妻，高桥诧异。
“本想过了今晚再同你说的。”上泉泽笑笑道，“最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绪不宁。想来惠子也是吧，如若不然就不会坚持要去看望京了。”
“s市一行上泉君难道不是极其盼望的吗？”高桥一笑，随即皱了皱秀眉，道，“的确。近来我的确觉得太安宁。s市一行也是这样，现在到了这里还是这样，太过安静的日子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让人感觉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漂浮许久，宁静的背后似有滔天巨浪。”
“不仅如此，想必米歇尔大人是最先觉察到问题所在的人。这一次，不仅仅是我们，许多组员都被派遣到世界各地，并且是在没有具体任务的情况下。所有，我才会同意一定要去一趟s市。毕竟，那里……”上泉泽的话停住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两人的手交握，眉目间都是重重的忧虑。不错，s市相对其他地方又不相同，那里遗留的问题更多更麻烦。上泉京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组织派遣她驻守s市又怎会毫无因由。而现在，这份诡异的宁静是否那条点燃一切的火线？
“难道，米歇尔大人决定要先动手？”高桥越想越担心，忍不住低声惊呼。
“也许吧。”上泉泽宽慰着妻子，“一切都不在我们可以控制范围，为今之季，我们只能相信所有的一切京她都会处理好。”
“放心吧。咱们的女儿从来都是最优秀出色的。”上泉泽见妻子久久无语，复又轻声宽慰道。
餐厅中的灯光陡然黯淡，扬声器中甜美的女音轻语：“月上中天，让我们尽情沐浴在星月光辉下，尽享良辰美景夜海魅惑。”
窗外星海月光少了灯光的关系显得格外冷冽妖媚，y城宁静夜色中，有人在担忧，同一片夜空下，远在别处的人是否安然。
只是，s市的宁静注定会被打破，未来会发生些什么？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