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冷暖欲渡
国宗的核心功法太一水诀是含有些许寒性的，可是也绝不像此时打坐着的大小姐周围空间不时凝聚出的针尖大小冰晶那般透骨，感受到这一点的柳玉逐渐变得不安起来，双眸紧紧地盯着大小姐，准备一旦发生异变就出手相救。
不过奇怪的是，原本变得冷冽无比的空气在大小姐神色愈加痛苦间反而一点点回复正常，几刻钟过去，竟出乎意料地完全归于常态。
大小姐紧绷着的俏脸逐渐舒展开来，双手抱元守一后略带着疲惫的眸子在柳玉的注视中重新睁了开来，看着微笑说道：“没事了。”
“姐姐，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寒气？”柳玉问出了心中一直疑惑的事情。
大小姐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却又随即被掩饰了下来，开口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这些年修炼太一水诀积累所至吧。”
柳玉修炼国宗宗法十余年，自然是知道功法的特性的，虽然确实会积累寒气，但绝不会到大小姐之前的那种程度，心中大惑，就要开口质疑。
对面的大小姐却先一步把头转向了被刚才的异象惊得不轻的邋遢汉子，温声道：“这位大哥，刚才未尽允许就冒昧闯进，实在是对不住了。”
“啊……没有，没有……”邋遢汉子连连摆手，惶恐至极，显然是被那神仙周身才会出现的雾气给吓到了。
柳玉看着明显在躲闪的大小姐，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好闭口不言了。
不是大小姐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知道，如果她说了，渡江的事多半就要延到很久以后了，到时大局已定，薛无为就算能活下来后半辈子也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躲避追捕的困局之中，而那，是大小姐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舟中沉寂了片刻，大小姐暗自叹了一口气，才把心思放回此行的目的之上，诚恳地开口道：“这位大哥，此次我和妹妹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邋遢汉子愕然地看向确实是在朝他说话的仙女，不可置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汉子身后的小男孩奇怪地望向大小姐，插嘴道：“仙子姐姐，爹爹除了撑船和捕鱼啥都不会，他能帮你们什么？”
汉子因小男孩这话臊得满脸通红，一时间忘了拘谨，反过身使劲地拍了他的小脑袋一巴掌，说道：“小兔崽子，老子就算只会撑船和捕鱼，也照样是你老爹。”
小男孩委屈地撇了撇嘴，小声地嘟囔着：“我又没说你不是我老爹。”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顶嘴。”汉子恼羞成怒，还要再打，又意识到场合不太对，于是讪讪地停住了手，不太好意思地朝大小姐笑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就说，能帮到你的，我一定会帮。”
大小姐点了点头，美目中满是凝重，小嘴里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渡江。”
大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说道：“姑娘，你说什么，我听得不太清？”
大小姐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渡江。”
渡江？！真的是渡江。这两位姑娘不会是疯了吧？
汉子这回打死也不会觉得自己听错了，苦笑道：“姑娘，你开什么玩笑，这段江有三四里宽呢，现在正发着大水，渡江……基本上就是一个死字啊。不如等过几天水消下去了，我再载你们过去吧。”
大小姐尽管早有准备，此刻还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哥，我们有急事，等不了这么久。”
汉子很想帮她，可是实在不想去冒这个险，无奈地说道：“两位姑娘，这个忙我帮不了。
”
一旁的柳玉看着大小姐低落的样子，神色一动，取下了皓腕上的青玉镯，递给了大小姐。
大小姐怔了怔，明白了柳玉的意思，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将青玉镯放在身前的船板上，说道：“若是大哥能帮我们姐妹二人渡江，这镯子就送与大哥了。”
汉子看两人的模样，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身上的物什肯定不是什么凡品，却也清楚这么一个镯子值多少钱，苦涩地摇了摇头：“姑娘，不是钱的事……”
话还没说完，一道冷清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顿时让他呆滞了半晌。
“这镯子，最少值四百五十两银子。”这自然是柳玉说的。
四百五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了啊，汉子打了半辈子的鱼，连这个的零头都没赚出来，一听见这个数字，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柳玉在添香阁这种情报机构中，见过不少为了钱帛铤而走险的人，她不相信这个贫苦的汉子能经得起这种诱惑。
果然，原本态度还算坚定的汉子变得犹豫不定起来，在大小姐紧张地等待中终于狠狠地咬了咬牙，开口道：“好！”
大小姐不在意汉子的贪婪，柳玉则不然，镯子是她拿出的，诱惑是她给的，可她的眼中还是忍不住地生起厌恶之色。
世间的男子，一如师父所说那样，虚伪无比。
汉子看着大小姐身前的镯子，吞了一口唾沫，看起来丑态毕露，说道：“姑娘，可不可以，把这镯子先给我？”
大小姐望向柳玉，柳玉心中厌恶更甚，眉头紧皱地点了点头。
“好。”
汉子欣喜地将镯子捧起细细察看，甚至用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又忐忑地问道：“姑娘，你不会骗我吧？”
柳玉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不会有假。”若不是看在他还要撑船的，说不得要出手一番。
大汉摩挲了几下，严肃地问道：“两位姑娘一定要渡江吗？”
“你说呢？”柳玉反问一句，俏脸上已经带起了不加掩饰的怒气。
大汉点了点头，低下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大小姐见事情已定，仿佛忘记了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俏脸上满是喜意：“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哦，等等，再等等。”大汉回过神来，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
柳玉脸色一寒，刚要发作，就见汉子取出一个破旧的小木盒来郑重地将镯子装了进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递给了眼巴巴望着的小男孩，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神采，不过这不舍不是对着镯子，而是对着小男孩的：
“娃啊，爹送这两位姐姐渡江过后，在江那边有很多事情要办，若是等大水消了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将这个交给你二叔，说这是爹送给他的，让他好好照顾你，不然我回来一定不会饶过他。
爹没出息，让你跟着爹吃够了苦头，如今好了，有了这镯子，就算爹不在了，你二叔也会带你过几天好日子。
你不是一直想买泥车儿吗，叫你二叔买给你，还有啊……”
在汉子看来，此次渡江九死一生。
他婆婆妈妈地说了很久，柳玉却再也生不起一丝不耐烦，眼中罕见地氤氲起水雾。
原来，他不是贪财……
柳玉如此，大小姐更是直接滴落了几滴眼泪，转过头去，掩起袖子悄悄地擦了擦。”
待汉子把话说完，小男孩不解地问道：“爹，你不是说这很危险吗？怎么现在又答应两位仙子姐姐了。”
汉子难得慈祥地拂了拂小男孩脏兮兮的小脸，笑着说道：“爹的船技，你小子还不清楚吗？这样的大水，你还没出生我就过了不知多少回了，对爹来说，哪还有什么危险？不信，你问问这两位仙子姐姐。”说着，眼带恳求地看向柳玉和大小姐。
“仙子姐姐，是这样吗？”小男孩疑惑的样子显然是不太相信父亲的话。
大小姐和柳玉忍住泪花，一齐点了点头。
到这里，如果不是话已出口，再加上非不得已，她们真的不愿意牵连上这样一个心地淳朴的汉子。
汉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两女一眼，将小男孩带出了船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强笑道：“两位姑娘，大水凶险，真的要走吗？”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发问了。
大小姐和柳玉心情复杂，走出船去，答案不言而喻。
长江，是必须要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