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汛期突至
傍晚时分，离长江渡口数十里远的老六圩的北涧边生着苍苍茫茫的野草，夹成了一条两尺宽的小道，两个俏丽的女子骑着马儿带起疾风，掠过劲草，顶着轰轰隆隆的雷声，顺着这通幽曲径往镇头方向飞驰而去。
黑云弥漫，夏末的最后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当第一滴含着燥热的水滴掉下时，大小姐和柳玉才堪堪到达圩口，想要直接渡江的念头就这样被扼杀了。
倾盆的暴雨铺天盖地袭来，哗哗地打在屋梁上，石板上，草棚上，从各处汇集，不到一个时辰就在老六圩的小街聚成了湍急的溪流。
路边的客栈里大小姐坐在二楼的窗边，玉手捧着呈着圣旨的木匣，美目里皆是化不开的忧愁。
柳玉则是斜倚在桌前，低落地望着脚尖，喃喃道：“还是慢了一步……”
每年七八月的时候，长江下游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决堤，由于从京城启程的时间是七月末，大小姐就一直隐隐担心着此事。
昨夜极其干热，空中的星辰全都消失不见，大小姐和柳玉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天还没亮就从淮南启程，一路上只停下喂了一次马料，就是希望能在下雨之前渡过长江，谁知还是在渡江之前碰上了这场大雨。
这种程度的暴雨，除了疍家人的房舟，渡口是不会有其他船只的。（大易的疍家人泛指一切的水上居民。）
若是只是一时这样还好，可是一旦长江发大水，南北两岸的一切渡口都将被淹没，届时惊涛骇浪，船技再高超的船夫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如今黑夜中大小姐和柳玉能做的，仅仅是祈祷罢了。
噼啪，噼啪，烛火烧到了冷芯，发出炸响，昏暗的屋内两女相对而坐，在摇曳不定的光线下显得沉沉郁郁。
然而，天不遂人愿，大小姐的担心，终于还是变成了现实——雨不仅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一直下到了半夜，都还没有丝毫退意。
这雨若是再下上三两天，长江的水患，恐怕就要在她们离苏州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来了。
柳玉虽然因为柳媚音的缘故对身为吴师父的弟子的薛无为没有好感，但毕竟也算是她的师叔，大小姐又明显很在乎他，一时间也是俏脸黯淡，心情极差。
炸裂的闪电光芒透过缝隙射入屋内，大小姐的眼中逐渐凝聚其坚定，在又一道惊雷响起的时候，她开口了：
“妹妹，明日你留在这儿，我去江边看看。”
柳玉皱了皱眉，看着大小姐说道：“姐姐，明天一早，我陪你一起去。”
柳玉聪颖，大小姐想要独自犯险在决堤之前渡江的心思被，是瞒不住她的。
大小姐苦笑一声，说道：“妹妹，我是不得不去，你跟着我，又是何苦呢？”
柳玉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无比认真：“不，师父交代我保护好你，我是不会让你孤身犯险的。”说完，也不待大小姐再劝，就将佩剑放在了桌上，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床边褪了绣鞋躺了下去，“姐姐，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大小姐呆了半晌，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吹灭了烛火，也去睡了。
……
翌日卯时，天刚露出一点微光的时候，两个带着斗笠，身披蓑衣的女子就在店伙计疑惑的目光中消失在了雨幕中。
下了一夜的暴雨，长江水变得极其浑浊，江心的浪花拍得足有丈许高，看起来甚为骇人。
几叶疍家人的小舟束在岸上的大树腰上，拳头粗的麻绳绷得纹路极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不是这些疍家人不想离开，而是除了这里他们就无家可归了。渔船，不仅是他们唯一的家，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捕鱼工具。
大小姐寻了一处树叶茂盛的地方安置好了马儿，便和柳玉相随着朝江边走去。
淅淅沥沥的大雨早已冲透了斗笠，将衣衫淋湿个遍，即使是有内力御寒，大小姐和柳玉也在江风的狂吹下冷得微微发抖。
小路被冲得只剩下了隐隐约约的痕迹，密麻交错的树棕中又不便施展轻功，因此即使离江边并不远，大小姐两人也互相搀扶着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几艘连在一起的渔船旁。
大小姐与柳玉对视一眼，就要率先迈上其中较为结实的一艘，却突然生生地停在了岸边，躬身下去捂住小腹，
柳玉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大小姐摇了摇头，脸上全是苍白之色：“没事，估计是肚子着了凉，一会儿就好了。”
柳玉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姐姐，我们先到船上躲躲雨吧。”说着脚下一点，便牵着大小姐跃到了船头。
船舱里裹着旧席子缩在草堆里的小男孩耳朵一动，一下子翻起身来推了推背对着他补着渔网的父亲：“爹，外面好像有人。”
穿着麻布衫的邋遢汉子被这一推，手上的针线掉在了身前的夹缝里，转过身来扇了小男孩一巴掌，一边跪着去找那颗用了几年的大头针，一边说道：“臭小子，洪水滔天的，哪来的人？
话音刚落，他眼中的光线却暗了下来。
邋遢汉子疑惑地抬起头一看，只见两个神仙般的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顿时僵着动不了了。
仙子？被淋湿的仙子？
尽管带着斗笠，大小姐和柳玉绝美的容颜和那种脱尘的气质还是露了出来，不出意料地惊煞了邋遢汉子。
“有可以喝的水吗？”柳玉扶大小姐坐下，略有些焦急地开口说道。
邋遢汉子呆呆地望着柳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柳玉眉头一皱，望向了一旁眼中满是好奇的小男孩：“有水吗？”
小男孩急忙点了点头，机灵地取出放在箱子里面装着水的陶罐，将土碗倒的满满的，双手端着递到了柳玉面前。
柳玉接过水，小心地喂到神色痛苦的大小姐嘴里，脸上的水珠一滴滴地滴落下来，真的就如刚刚出浴的神女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起了作用，大小姐紧闭的双目终于缓缓睁了开来，随着时间流逝脸上的苍白一点点消失，又重新有了几分血色。
柳玉松了一口气，说道：“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大小姐虚弱地应了一声，吃力从柳玉的臂弯中脱出，打坐调息起来。
“爹，她们是什么人啊？”小男孩悄悄地捏了父亲的腰一把，将他从痴呆状态中唤醒。
邋遢汉子不过是个穷苦不堪的渔民，见到这么惊艳的女子失神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爹也不知道……”
看他拘束的模样，闯船的倒像是他自己，而不是柳玉和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