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陈年旧事
都说无巧不成书，现在看来，无巧还不成江湖。
大小姐不落入李遂川的陷阱的话，也不会折返到添香阁中，就更不会与师娘的亲传弟子柳媚音相遇。
想当年林泉儿在诸侯觐见大典上替宗主舞剑以震慑群王，是何等的仙子姿态，群王是否被震慑了不知道，宇文墨的魂算是丢在了那儿，竟在问天台下不顾太子威仪当众求国宗宗主将林泉儿许配给他。
那时的国宗宗主一心想着将国宗发扬光大，与皇室联姻这样的大好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呢，再说林泉儿是他从小养大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言许配也是天经地义，于是便欣然允诺了，可他哪里知道林泉儿已将整颗心交给了多年前救下的那个男子。
皇家的面子是拂不得的，收回当着天下人许下婚约这种事也就当笑话讲讲，不管林泉儿如何哭诉都是于事无补，国宗宗主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屡次劝说无果后一怒将林泉儿关入宗门后山，令其面壁思过，婚期之前不得外出。
儿女私情算的了什么，只要能让宗门更进一步，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太子纳妃，满朝道喜，京城张灯结彩，将红灯笼一直从长生殿挂到了城郊的国宗山门，江湖人士皆汇于长安，齐贺林仙子化蝶成凤，一时间喜盈天地，热闹至极。
林泉儿多么希望吴山河能听到风声，不负她十几年的苦苦等待，持枪前来，带她浪迹天涯海角，可惜，这只不过她最后的一丝幻想罢了。中原的风，始终是吹不到西域的。
年末的婚期之日，太子宇文墨春风得意，骑汗血宝马，领八台凤辇亲至灵峰山，扣山门迎亲。
锣鼓喧天间后山突然百鸟飞出，哀鸣大作，众人惊诧之余忙派人上山查看，却得知林泉儿已跳崖自杀的惊讯。
太子未婚妻大婚当日跳崖自杀，可想而知，这种事情将会对皇室的声誉造成多大的影响。
宇文墨大怒，以欺上之名命亲军封山，亲自至断崖之上斥问在那痛哭流涕的国宗宗主。
殉情自杀的真相国宗宗主不敢说，可是却有人要说。
大易立朝百年，不安插细作，怎么可能放心国宗这样的江湖圣地立于京城。国宗宗门，虽然门规严密，但总不是无孔不入，难免落入皇室耳目的监视之中。
有知情者秘密向宇文墨透露吴师父与林泉儿之事，之后天下便多了一条诱人的赏令：
杀吴门吴山河者，赏千金，封百户。
吴门，正是吴师父原来所在的宗门，不过已被仇家所灭。
当时吴师父身处西域，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两年之后，吴师父奇功大成，易容潜入京城杀了仇家，本以为就此可以抛却江湖恩怨与林泉儿长相厮守，谁知再上国宗山门时却被曾经与她相处过一年时间的柳媚音认出，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放声大哭中告诉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林泉儿为了满足吴师父对武学的渴求，甚至不惜触犯门规将宗门核心功法偷偷传给他研究，这样的痴情换来的却是十余年的苦苦等待。
追悔莫及的吴师父失魂落魄地回到京城的藏身处，心痛欲绝之下就要以死相随，又被柳媚音找上门来给了他一封林泉儿跳崖前留下的书信，这才泯灭了死志，立下誓言终生不娶。
林泉儿的悲剧，可以说是吴师父一手造成的，柳媚音自然是恨极了他，只是念在师父的份上，施了手段将他的名字从国宗的江湖悬赏令上撤掉，暗中将他送出了京城。
至于朝廷的细作部门，她是管不了的，宇文墨一日未死，细作对他的追查就不会停止。
这么多年过去，柳媚音对吴师父的恨也只是淡了一点。
大小姐长得极像林泉儿，这是吴师父不惜耗费数年功力救她性命，收她为徒的重要原因。
大小姐长得极像林泉儿，这是柳媚音猜到她身份来由的重要原因。
大小姐长得极像林泉儿，这是林泉儿的弟子愿意消除所有芥蒂，以师妹相待的唯一原因。
不得不说，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张网，默默地编织着人物的命运。
添香阁中，大小姐看着泪眼朦胧的柳媚音，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戒意。
她真的是师娘的亲传弟子……
窗隙里飘进一片树叶，落在了桌前的水纹香几上，响起一声轻轻的温语：
“师姐？”
柳媚音一笑，眼中的光芒就滴了出来：“师妹……”
“苏姑娘，还是师叔？”柳玉见得师父如此高兴，千年难遇地开了一回玩笑，将含着淡淡伤感的气氛化了开来。
不知不觉间三个女子都饮醉了脸颊，红晕泛起，屋内的光线已暗得看不见五指，柳玉站起身来，关小窗户点亮了桌上的红烛。
“雨姐姐明日就要走吗？”师叔大小姐是不肯让与她差不多大小的柳玉叫的，于是就定成了姐姐。
大小姐点了点头，眉宇间又浮现出忧色：“薛师弟的事，不能再拖了。”
柳媚音低头想了想，说道：“师妹你伤势未愈，路途劳顿倒是没什么，只怕再遇到宵小之徒啊……不如让玉儿随你一同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一旁的柳玉目光望向大小姐，点了点头，未言一语，但只是性子使然，并不是心有不愿。
“那就有劳妹妹了。”大小姐知道师姐所言非虚，以自己现在的情况，确实已经不起太大的波折，于是沉默半晌之后，点头同意了。
柳玉与大小姐同赴苏州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
“薛郎，你与宁姐姐的婚期……只有九日了……”
“嗯，我知道。”
“可是，姐姐她怎么还没回来？”
“……”
薛无为和二小姐一样，心中同样充满了不安，因为按照他的估计，三日前是大小姐回归的最迟时间。
现在看来，要么就是求赦之事没有成功，要么就是大小姐出了什么事，然而对于薛无为和二小姐而言，两者都不是好事。
“李遂川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最近李府那边正在招募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不过好像没招到几个。”
“……如今狱中防守严密，他应该不会再次行险，招募高手，恐怕是提防有人劫法场。”
“哎……薛郎，你为何不让爹爹直接悄悄放了你？”
“心澜，御查之职所为何务？”
“监察州官。”
“嗯，狱卒能够看着狱中办一场婚礼，可能也会听苏大人的话悄悄把我放了，可是心澜你想过没有，虽然因为上次刺杀的事他安插在地牢中的狱卒已经被清算过了，狱外呢？必定全是他的耳目。即使我们能营造出劫狱的假象，他也能以御查之名弹劾苏大人勾结江湖草莽，私纵死囚，到时候就是白白连累了苏大人。”
“难道劫法场他就不能捏造假证吗？”
“不一样的，法场是他的人亲自参与的，再有数千百姓目睹，就算如齐王殿下所说，当今皇上生性多疑，恐怕也不会相信这看似极为低级的诬告的。”
“我明白了……”二小姐低落地叹了一口气，坐在婚床上兀自发愁起来。
薛无为揉着她的脑袋，却也是满心担忧——大小姐，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不然我薛无为就算能活下来，也无法再面对心澜和苏大人啊……
九日之后，就要分晓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