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体两魂

  )一个黑点在半空中徊旋,慢慢降落。89文学网

  “吱!”的一声轻鸣,炽缱抬头看着湛蓝色苍穹之上的那枚点影,嘴角如花弧勾起一丝笑意。小鱼儿的“幻尾”真是帮了她的大忙,来回在坠露山与公主府之间,让她时时能知道芜央那边情况的进展。

  幻尾“扑拉拉”落在炽缱肩头上,如初雪一般白亮的毛色,鹫头高昂着鲜红的冠得意的轻晃,似乎十分满意自己又完成了一件任务。几天来,它在鱼梦寰的授意下与炽缱混得极熟,突然伸出灰色和喙啄了炽缱的肩头一下。

  炽缱为它的调皮失笑,伸手去抚了抚它亮丽的羽毛,从她金色右爪上取下芜央系在上面的小布条递给身旁紫衣紫靴的墨荛。

  “八千剑戈已到落鹰峡,预两日后能抵达。”

  听得墨荛念完这一行字后,炽缱爽朗大笑。有了这八千剑戈,预计再用三个月时间让铬濯再打造两千剑戈,她的兵器就准备得差不多了。“荛儿,秘密招兵之事完成的怎么样了?”

  “到现在为止,已投入了七百万币,已经完成预定数额的七分了。”

  炽缱正要开口说话,莲芯急急地赶过来道:“公主,国师来了!”

  炽缱远山眉高挑,墨眸里凝着喜色,已经一月没能看见小鱼儿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走吧,我们一起去。”说罢,炽缱拉着墨荛温暖的手向着廊那头走去,渐渐接近了走廊,子夕花从深处走来一个人,白衣胜雪,眉宇宛柔如同池中的白荷,原来是借着楚弈身体还魂的鸩影。

  “鸩影……”不知怎么,她看到鸩影,心里总会腾升起一种怜惜与疼爱,是的,她的确歉他的。“鸩影,过来。”她柔柔地道,那声音仿佛是浣在流水里的一袭轻纱。

  鸩影也极是顺从到炽缱身侧。自他进入楚弈的身体重新立于炽缱眼前,他变得更加沉默,只是那双永远不变的如同玄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的神色,炽缱总是能捕捉到,并且读懂。尽管他已是楚弈的脸庞,但在这付躯体之下,是鸩影那颗洁静的灵魂,只是,鸩影的灵魂进了楚弈的躯体,那楚弈的灵魂呢?

  尽管他背叛了他,让她几乎死于非命,还害了鸩影,可是为什么提到楚弈,自己心里的痛就会像浮在水上的游丝泛散?他该是后悔极了吧?否则,怎么会去求小鱼儿把鸩影的灵魂装到自己的身体里?甘心让灵魂死去?

  她是该恨他,还是该爱他?

  墨荛带着丝线忌惮地看了鸩影一眼。对于亲近炽缱的每一个男人,他总是带着丝丝醋意的,但炽缱也并没有对谁多偏爱,也算公平。

  谁叫自己嫁了这样一个多情而深情的公主呢?因此,这多夫多侍,也不得不去忍隐了。

  “我们一起走,可好?”炽缱的另一只手牵着鸩影,笑问墨荛。

  墨荛忍隐下心里的醋意,微微一笑,道:“公主喜欢的,我也该去学着爱,对吗?”

  炽缱微笑着,握着墨荛的手紧了紧,这才拉着两个男子向前走。

  “公主……”鸩影开口。

  “怎么?”

  “我……”

  看着鸩影欲言又止的表情,炽缱微微一笑,如初绽的牡丹般耀目。“你要跟我说什么?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鸩影抿了抿唇,低下头,片刻抬起头来,眼神坚决,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他慢声道:“公主,请让楚弈回来吧!”

  “你……你说什么?”炽缱蒙了,墨荛也是呆呆地看着鸩影,听不懂他说的话。

  鸩影叹了口气,道:“国师把我的灵魂招至楚弈的身体里,是楚弈自愿的,他之所以这样,是以为自己的罪行赎罪……他……也是被云炽蔚骗了……坠露山上发生的事,并非他的愿意……”

  炽缱眉宇间凝了淡淡的忧伤,打断了鸩影的述叙,道:“鸩影,你在为楚弈求情吗?”

  鸩影凝目看着炽缱那张艳冠群芳的脸庞,低语道:“知道吗,楚弈爱你……”

  “什么?”炽缱远山眉于次挑起,松开了拉着墨荛和鸩影的手,看了看鸩影,又转头看了看墨荛。“楚弈爱我?”

  往事流水般倒回脑海——

  他从匏牙虎口下救她,对她的调戏怒而忍隐,坠露山中,他心甘情愿在飞蝗般扑面而来的箭矢之中奋力救她,拉着她想要突围……这一切,就表明了他爱上她了吗?这可能么?!他是炽蔚的奸细,本来是要坏她大事的人,怎么可能爱上了自己!

  炽缱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为什么坠露山她重新活下来,会那样疼痛,不仅是因为失去了鸩影,还为了这样信任楚弈却被他背叛而心痛。她从未想过白荷一般纯静的楚弈会背叛她,会让她坠入万动不复之境。这样说来,她竟然也是在乎他的!

  很可笑么?很可笑吧!炽缱这样觉得。喜欢一个死敌的奸细,这像话吗?是因为自己太多情了,还是因为自己太深情?

  “请让楚弈回来吧,纵然他有天大的错,你我都不是还活着吗?尽管我的躯体毁了,可是我的灵魂也在他的体内得到了重生!”

  炽缱咽了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怔怔的答不上话。

  墨荛皱眉问鸩影:“你这什么意思?让楚弈回来?楚弈在哪里?”

  “楚弈就在他这个身体里!”

  三人凝眸循声看去,只见零散如星的子夕花这头走来一个红衣胜火美绝人寰的男子,便是雁女国男扮女装的幻灵师鱼梦寰。

  炽缱愕然,道:“小鱼儿,我还是听不懂。”

  鱼梦寰走得近了,柔声道:“十天前,是楚弈来找我,求我把鸩影的魂招进他的体内,自己的灵魂甘心隐匿。他的灵魂,其实也在这付躯体里,只是他甘心隐藏,任鸩影主宰这付躯体罢了。”

  炽缱与墨荛张口瞪目。

  她曾就这莫名的事问过鸩影,只是鸩影当时没有详细的告诉她。

  炽缱带着几丝质问的语气对鸩影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鸩影沙嘎着低声道:“因为,当时我没有说服他。”

  炽缱有些惶然,又重新携着鸩影的手道:“那么,现在你说服他的吗?如果他要主宰在躯体,那么你呢?”

  “我们分开,一个昼,一个夜,不是很好么?这样,你就可以有我,也可以让他重新活过来。”鸩影柔声道。

  炽缱呆怔了半晌,环目看着眼前的三个男子,墨荛紫衣宛若水晶般神秘而华贵,鸩影白衣纯静堪比池荷,鱼梦寰红衣胜火,美绝人寰,还有温婉的青儿与嗔痴的风儿,以及远在玄日城里霸道专却又深情若斯的燕回,这些个绝艳的美男都能倾心于她,真应了那句——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现在,似乎除了他们,现在还要算上楚弈!

  “你的意思是,让两个灵魂分别在不同的时间……主宰这付……躯体?也就是说,你们是……一体……两魂人?!”墨荛一字一顿,艰难地选择自己的用词。

  鸩影点点头,鱼梦寰只是笑而不答。

  炽缱又呆怔了半晌,慢慢放松心境适应这番话,叹道:“既然两个灵魂都在这个身体里,鸩影你与楚弈沟通不就行了吗?何苦……何苦要来告知我,还要我让楚弈回来……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如果你不同意,楚弈便一直被内疚禁梧,没有你同意的那句话,他直到躯体死去,也不可能再出现……”

  “如果……如果楚弈出来了……我……该叫你什么?”

  “就叫做……鸩弈吧……有他……也有我……”

  炽缱怔怔地看着鸩影,这有着楚弈脸庞的鸩影,这藏着楚弈灵魂在躯体深处的鸩影,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对如同玄曜石般黑亮的眸子,楚弈害死了鸩影,可是连鸩影都原谅了楚弈,她还能说什么?怔怔间,她的眼眶湿润了。

  还有什么好恨的呢?楚弈,他也该为他的错付出心灵上沉重的代价了吧?

  “……楚弈……回来吧……”她轻轻地道。

  三个男子深情的看着她。

  “……楚弈……回来吧!”炽缱加重了语气。

  鸩影的嘴角缓缓绽放出柔软而会心的微笑,走近了炽缱,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在怀里,仿佛在拥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眼内薄薄地氤氲起雾水。

  “楚弈!回来吧!”炽缱伸手去紧紧地搂着他的背,大声地唤叫。

  是的,楚弈应该回来的。

  用过晚膳后,炽缱退了所有侍仆,阔大的饭厅留下了炽缱、鱼梦寰、墨荛、鸩弈、青儿与风儿。

  侍仆端上鲜藕鱼末汤,乳白色的汤汁在青瓷碗里微晃。炽缱喝了一小口,伸舌舔了舔唇角边粘上的汤汁,一付诱人之像,但开口谈论的话题却谨慎得不容有丝毫缺憾。“祭天之典之后,参加祭天大典的人都要食斋三天,以敬上苍之德,第四天后,皇宫内会开天晏,以示斋戒完毕,举国大兴之意,所有参加祭天大典的人都必须入宫开天晏,那时炽珩、炽蔚都会入宫,这就是起事的最佳时机。”

  “我们所要的,不应该仅仅是要皇上废除云炽珩这个皇太女……”墨荛眼里闪烁着亮光,试探性地看着炽缱。

  炽缱再喝了一口鱼汤,素手轻移,慢慢放下碗盏,眼底有着深深的忧伤,那口鱼汤仿佛哽在了喉间。

  鱼梦寰轻轻剔着自己的长甲,淡淡地道:“只要皇上权利依旧,云炽珩与云炽蔚就有一天可以改写结局。”

  炽缱咬咬牙,眸子变得犀利而尖锐:“我该做的,要让母皇废除皇太女,然后退位给我!”

  鸩弈什么也没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纤瘦的肩。他知道她心里的苦楚,真的到了那一天,便要骨肉相残的,只是她的姐妹们做在了前面,她做在后面而已。

  “云炽珩可以留着她的性命,但云炽蔚必杀!”墨荛的眼里射出慑人的光芒。

  炽缱的心一颤。是的,墨荛说得对极了,她是不该仁慈的,如果她再不使出铁腕之策,她扳不倒她的这两个死敌,甚至还会一败涂地!

  “这样吧,鸩影……鸩弈……”她还是不太适应这个新的代表了两个人的名字,顿了顿,转过身仰头凝望着鸩弈道:“你通知苎潦、流鎏母女、幕官太常、戚莫羊明日卯时到公主府来秘密商议;对了,还有一个楼入暝。”

  “荛儿,兵马的准备,你这几日就负起全责吧。”

  墨荛笑而不答,微微点点头。

  鱼梦寰缓缓将手放在火红的袍角,若有深意地道:“还有茕独,他是我的好朋友。他可是皇宫总领军统茕独,有了他的帮助,我们就能把握全局!”

  炽缱墨眸里闪过晶亮。自那次在皇宫后山遇到小鱼儿、茕独与父后无鸾往从树林后出来,她就知道这三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拂鸾呢?”炽缱粉唇吐出了这三个字,墨眸探究地看着鱼梦寰。

  鱼梦寰知道炽缱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微微一笑,百媚俱生。“拂鸾,也该用在该用的位置上,公主你不是还担心皇上的决定吗?那么,他成为决定皇上决定的决策人,不是更好吗?”他缓缓站起身,又道:“我该走了,似乎该做的事还很多,今晚,我得睡个好觉。”说罢,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扫了众人一眼,自顾向房门走去。

  刚刚走到房门,忽然一个人影急急地赶着进来,差点撞上了他,忙不迭地住了脚步。

  鱼梦寰定睛一看,原来是莲芯。

  “莲芯?怎么了?”炽缱站起来倾身问,看着芜央的神情有些异样。

  莲芯快步前进走到炽缱面前,压低声音跟炽缱耳语道:“篁贵妃又来了。”

  “什么?”炽缱惊异地挑起了眉。篁洌现在来她的公主府?已是暝色昏黄,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会关闭,他怎么会出宫到她的公主府?难道又有什么急事?

  众人隐约能听到芜央与炽缱的对话,就连走到门边的鱼梦寰也诧异地转过身来侧耳倾听。

  “他在哪?”

  “我将他引到会厅去了,只是……”

  炽缱皱眉道:“只是什么?”

  莲芯欲言又止,道:“公主去看看就知道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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