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取所需

  )威严雄浑的号角声传遍皇宫每一个角落,檐角上挂着的初升的鲜红朝阳,俯看着又一天百官早朝,半个苍穹上是璀璨的朝霞,泅染着天空的炙烈。89文学网

  炽缱跟着众姐妹之中登上了议政大殿。

  炽嫦身后便是那位外表干净纯洁得如同向阳花的炽蔚,当姐妹二人视线相撞时,炽蔚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的确,看着自己想要杀死的姐姐又重新和自己站在议政大殿里,心里总会觉得不安吧?炽缱冷笑着,目光直刺着炽蔚。炽蔚轻咳了一声,转过身去,视线再也不与炽缱对视。

  炽缱抬头看着凰台上的黑色王椅,心头酸楚。只有等自己坐在那把王椅上,才能将所有的杀意全封盖在铁腕之下!王椅,就是她此生的目标!

  仰看着凰台上珠帘轻敲,叮咚作响,文武百官等了许久,这才听得佩环叮咚,纱衣如云的侍子拥触着云裳缓步而来。

  侍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云裳在王椅上坐下,半晌不曾听闻云裳的话,炽缱偷眼看去,只见云裳斜依在王椅的扶手之上,脸色蜡黄,双眼无神。忽然咳得厉害,她身旁的一个小侍子忙伸手去抚着她的胸口,云裳咳得止不住了,另一个小侍从一个药瓶儿里倒出几粒药丸让她服下,这才止住了云裳剧烈的咳嗽。

  “皇上,望皇上保重凤体……”

  领着的有琴佐相跪倒长叹,其它官员忽拉拉倒下一大片。

  云裳低头静默了半晌,这才挥挥手示意:“众爱卿请起……朕已服下汤药……过几天就会康复……”

  炽缱略略抬起头,看着那位坐在代表绝对权利的黑色王椅上的母皇,辉煌耀目的高冠金带,云鬓两侧雍容华贵的金步摇,却越加映得她憔悴的面容衰老,细诉着红颜易老的忧伤。

  母皇真的老了……真的太老了……炽缱心里轻轻地道,又再向前一排的皇太女云炽珩看去,只见她低眉敛目,无法察知她心思。

  只要等芜央取了“槁壤之泽”让铬璇重现光明,坠泪谷铬家埋剑坑里的那八千剑戈就会秘密运送到公主府,那时,她将开启雁女国新的一页!

  “一月之后……就是十年一次……的祭天大典……我身染沉疴……就算一月后康复,也没有那个精力了……皇太女炽珩……是国之未来……就让炽珩……代朕祭天……祭祀礼……就让国师安排……”云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句话,气喘吁吁,身旁的小侍忙不迭地帮她顺着气。

  “众爱卿……还有事议么?”云裳又问,那又犀利如同炽缱的眸子紧盯着炽缱,那眼神里却更多的是告诫。

  有琴佐相、苎潦以及礼记的幕官太常上奏了有关水利、兵事等事宜,云裳听了,只作了简短的指示,一付极不耐烦的样子,其他官员也就不敢再奏,只是交了奏章,以文字的形式禀告,早早的就散了朝。

  所有人都离去,在空旷的大殿前的垒坛前,戚莫羊一付夸张的忧心样子与炽缱耳语道:“缱公主,近来皇上的身子大不如以前了……性子也固执得很……认定的事都不肯更改,前几日流太傅上奏弹劾皇太女,皇上竟然怒到扣了流太傅三年俸禄……看样子缱公主想要‘当家’……实在为难……还是要尽早想办法才好。”

  炽缱斜乜着她道:“怎样想办法?”

  “现在……老奴也吃不准皇上的心思……皇上近月来都脾气古怪,动不动就杀人,老奴……也怪怕的……公主怕还是找皇上亲近亲近……探探她的意思……”

  炽缱总算听明白了。

  这戚莫羊被自己收买了,也怕将来是云炽珩做了皇帝,那时定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现在想方设法想让她坐上帝位。说白了,也是为了她自己。

  炽缱低语:“那么,还请总监多多在心,多多通气,我这就见母皇去。”

  金竹躺椅前。

  炽缱行了大礼之后,斜坐在一侧的嵌花游丝椅上。

  “母皇是雁女国的脊柱,母皇要保重凤体才是。”

  云裳斜躺在椅上,握着浓黑的药汁缓缓呷了一口,咽下,道:“我老了,天地是你们的。”

  “母皇怎么会老,母皇永远是最年轻、最精悍的人!”

  云裳缓缓叹了口气,深深凝望着炽缱,墨眸里盈了几丝哀伤,道:“缱儿,你是我女儿里最能干的,只是……”

  炽缱凝神聆听她的话。

  云裳仿佛看透了炽缱,道:“知女莫如母,只是,长幼有序,如果无序,这国家何以为继?!”

  炽缱蓦然番悟!

  原来云裳这番话,是在告诫她不要再与云炽珩争什么了。她不是长女,因此无法与皇太女云炽缱争夺天下!就算她有通天的才能,也只能辅佐云炽珩治理江山。

  炽缱一阵心凉。

  在母皇的心里,这便是她最好的前路。也只有这样,才能以“秩序”稳保社稷。

  看着云裳那对略带着悲伤却又坚决的眸子,炽缱缓缓叹了口气,曾经所有的对母皇更改承继人的幻想在那一瞬间全部破灭。既然母皇有了选择,那么,自己也该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炽缱微微一笑,恭顺地道:“这是当然,姐姐,终究是姐姐的。”

  云裳点点头,但墨眸里依旧盈载着浓得化不开的忧伤。是的,这便是身为帝王家的忧伤,永远也无法解开的忧伤……

  “母皇要好好保重凤体,那么,儿臣告辞了。”跪安之后,炽缱恭顺地退出了房间。

  姐姐,终究是姐姐的,这句话,她可以对云炽珩说,也可以对云炽蔚说。但是,当权利的诱惑蒙敝了亲情的双目,这亲情就成了利刃。

  炽缱抬头,看着变得刺痛双目的白亮午阳,心中的决定坚若磐石——祭天大典之后,就是起事之秋!

  坠泪谷

  一抔阳光从粗布窗帘的缝隙透出,晃映在桌上的土陶壶上,桌上的淡紫色桌布角轻颤,扫触着铬濯的微颤的双手。她凝目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弟弟铬璇,看着他俊脸上缠着的洁白的棉纱,竟然没有勇气去打开那几圈棉纱。

  一旁的铬萧急道:“濯姐姐,都五天了啊,你不是说可以打开了吗?你倒是打开来看看,到底璇哥哥能不能看见东西啊!”

  一旁的铬瑚也沉不住气了,道:“是啊,濯姐姐,你这都等了十三年了,所有的答案都快揭晓了,你却怎么不动了呢?”

  坐在一旁的芜央开口道:“不要催促她,她在担心。”

  这是她送“槁壤之泽”到坠泪谷的第七天了。自接到“槁壤之泽”,铬濯三夜未眠,配制着治疗铬璇眼疾的药材,第四天才将药汁混合着槁壤之泽滴入铬璇的眼内,铬濯十三年的苦苦寻觅,炽缱能否拥有神兵利器,能否成就帝业,成败在此!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颤巍巍的老妇手握着龙头拐杖走进了房间。

  “怎样了?!”那老妇的语音里也尽是担忧。

  铬萧嘴最快,急急地道:“朱婆婆,濯姐姐……还没有打开棉纱呢!”

  朱婆婆停下脚步,苍老而隐在下垂眼敛下的眸子凝望着铬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事。朱婆婆再走了几步,挨着铬濯坐下,幽幽叹了口气,伸手去扶着铬濯纤瘦的肩头,道:“濯丫头,担心吧?”

  铬濯转头看着朱婆婆,紧皱着眉,眼眶里浮着水雾,一直强悍得不容人置疑的铬濯这一刻软弱得不堪一击。

  “濯丫头,就让婆婆我为璇儿打开眼纱吧。”朱婆婆骨节突出的手用力拍拍铬濯的肩,放下另一只手上的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铬璇身后,扫视了众人一眼。

  “璇哥儿,我要打开了!”

  铬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婆婆,来吧!就算……就算我还是看不见也没什么的,我这不都过了十三年么?姐,不用这么担心的,我……我真的无所谓了……”

  铬濯的心不可遏制地痛,看着铬璇微颤的声音,她知道,他多么的想再看看这个世界一眼,哪怕仅仅是一眼,可是,上天会垂怜他的这一番愿望么?又会垂怜让她有一个赎罪的机会么?

  如果他还是看不见,她似乎不能再承受那种希望——失望——绝望的痛楚了。

  如果他还是看不见,她要怎么办?!

  铬濯哑了。

  朱婆婆伸出骨节突出的手,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把铬璇蒙眼的棉纱打开,最后,所有的棉纱如蛇般委落在地。

  世界一片混沌。

  正前方透着隐约的光亮,是一种对生命完整渴望的诱惑。

  铬璇试着一点一点打开自己的眼敛,一束刺得双目发痛的光线陡然闯入了他曾经黑暗的视线。铬璇忙又紧闭眼睛,然后,再次一点一点打开眼敛,当那束渴望已久的光线再次涌入他的视线,铬璇的心弦像骤然被弹响了,眼前迷蒙一片,然后,开始出现晃影,再过了片刻,晃影逐渐变得清晰。

  那一张陌生的脸庞渐渐显现,有着黑浓的眉毛,高直的鼻梁,那样坚毅的一张脸。

  这是谁?黑眸间尽是关切与担忧,尽管陌生,却又觉得那样的熟悉。鼻间嗅到了对方身体上传来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已经整整伴随着他十九年。

  “姐……你是姐么……”他低声喃喃道,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许,这是幻觉,一觉醒来,他依旧生活在黑暗里,看不到任何一丝光明与希望。

  “璇儿……璇儿……你看到姐了么?你真的看到姐了么?!”铬濯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是眼泪汹涌夺眶而出,张张口还想说什么,却哽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是姐么……”铬璇努力辩认着,双目还没能适应强光,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前依旧是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庞。

  我真的看到了!真的看到了!!铬璇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狂喜冲击得蒙了,他还是不敢相信他真的能看他的姐姐,只是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真的复明了!

  他缓缓伸出手去抚上铬濯清瘦的脸颊,他的姐姐,他被内疚而自责磨折了十三年的姐姐,终于可以放下心里那把枷锁了。

  “姐……我能看见了……我真的能看见了……”

  铬濯狂疯地大叫了一声,猛地一把将铬璇拢在怀里,拥得那样紧,紧得让他快无法呼吸了。

  “能看见就好……能看见就好……”铬濯一连迭声道,喜极而泣的泪滴在铬濯亮泽的黑发上,结了一个又一个晶莹。

  所有人都狂喜地笑了,狂喜地叫着,这狂喜染上众人心头,又传至屋外,整个坠泪谷也都染上了狂喜,沸腾了……

  “云炽缱……你做到了……那么,我也该履行我的约定了……”

  “芜央,现在你就可以把你的车队进到埋剑坑那头,把坑里所有的兵器运走!”

  “半月后,我无论再想什么方法,都会再打造二千柄剑戈送到公主府,完成我的承诺!”

  在那片欢腾中,芜央悄然隐退。

  各取所需,不是很好么?<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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