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梦寰依着石阶中段的雕兽，凝望着将落未落的夕阳。89文学网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当明天的朝阳升起，就应该大功告成了吧？低下头，他往石阶上坐下，风吹拂起他血样鲜红的袍角，残阳泣血。
细细算来，他为玄日城做的实在太多了。抬起头来，那一粒血红的夕阳印在碧色的眸子里，思绪万千。
救醒燕回，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或许，这是个很可笑的的问题……鱼梦寰那张烟视媚行的脸庞上，首次现出苦笑。
“你流失的，仅仅是三年的幻灵能力吗？”一个温柔甜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鱼梦寰转过头来，一身白衣的禾悠站在身后，衣袂飘飞，宛若飞舞的仙子。他叹了口气：“你怀疑了吗？”
“不要忘了，我也是幻灵师，尽管我的幻灵能力远不如你。”禾悠再往下走了几步，在鱼梦寰一侧坐下，妙目凝望着远方如血的残阳，美好的黛眉间凝印着忧伤。
鱼梦寰又苦笑了一声，道：“你……猜得很对……我损失的，的确不仅是三年的幻灵力，至少……损失了十年的幻灵能力，明天燕回醒来，我便成了远远落后于他的幻灵师了。”
“这么做，值得么？”
鱼梦寰叹了口气，碧眸里闪过一丝忧伤，转瞬即逝，片刻，他又恢复了招牌似的妖媚笑意，眼波流转，斜望着禾悠道：“说真的，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你来之后，我便有了答案。”
禾悠的视线从残阳上调转，印在他的碧眸中，缓缓道：“说吧。”
“既然我做了，那么就是肯定的答案。”
“你做事，不会后悔么？”
鱼梦寰瞳仁紧了紧，忖思了片刻，抬起头来笑道：“不后悔。”
这一笑，又让禾悠失陷，回味过来，她忙转了视线，再不敢看鱼梦寰。
“怎么，你不敢看我？”鱼梦寰问，那唇边绽起一丝玩味。
禾悠咬咬牙，道：“鱼梦寰，我会信守我的承诺的！”
“什么承诺？”鱼梦寰云淡风清的道。
禾悠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他，道：“……你……不记当时我在云炽缱的公主府里求你所许下的承诺了吗？”
“哦！”鱼梦寰一付恍然的表情，似乎在回忆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微微一笑，笑容里的温柔如同冬日里绽放的向阳花。
“我差点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禾悠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这么说……你根本就没在意我许下的承诺，也没有在意过我会否成为你的幻灵？！”
“我从未想过要一个幻灵来跟随着我。”
“那么……你之所以要来救燕回……”禾悠眉宇间的那忧伤越演越浓，浓得似化不开的临雨乌云，继续道：“并不是因为我作了承诺，想让我成为你的幻灵……”
鱼梦寰碧眸中似笑非笑的肯定，倾刻间有如一把利匕狠狠地刺中了禾悠的脆弱，她咬咬牙，道：“而是因为你知道云炽缱一定会要你救燕回……就算是我下跪求你，只要我将燕回死去的消息带给云炽缱，按她的性格，她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燕回——这才是你进入玄日城的真正原因！”
看着禾悠那双悲绝的眼睛，鱼梦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他收敛起眼里的笑意。
禾悠忽然笑起来。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多么的可悲。在云炽缱面前，她永远是个失败者！她与燕回多少年的耳厮鬓磨，敌不过因为似极的燕嫱的那张脸庞短短十几天在燕回心底种下的情，她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化作守护幻灵的承诺，也敌不过云炽缱在鱼梦寰心里的地位。
燕回与鱼梦寰，一个为了她死，一个为了她而才救人复生，这生死之间，却没有禾悠半点。
“你不用作我的幻灵，我不需要你兑现承诺，你也不需要自毁肉身，心甘情愿做我的守护幻灵，我做这一切，的确是因为缱，燕回救了你，你就应该好好的活着。”鱼梦寰站起来，话语里多了几丝冰冷，又道：“生命这样可贵，能够活下去，就什么都有希望，当然，不包括妄想。”
禾悠贝齿紧咬着唇，一言不发地瞪视着鱼梦寰。他竟然说她妄想！禾悠的心绞痛，眼睛很不争气的涌到眼眶，她努力地屏着气息，让自己看着更坚强些，颤声道：“我不会去妄想要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但是我会去完成我承诺过的东西！”
鱼梦寰长长叹了口气，道：“禾悠，这是何苦，我再说一遍，我不希望要幻灵，哪怕是我的幻灵能力到底了十年，或是二十年，我也不希望用幻灵能提升我自己的能力！”
禾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但可恶的鱼梦寰，还是将她的自尊踏得一无是处。她咽了咽，站起来，狠狠地道：“鱼梦寰，你不想让我跟你走，是怕我吃了你吗？！”
“当然！”
禾悠哑然。这个可恶的鱼梦寰居然这样答复她！透过模糊的泪眼，鱼梦寰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庞像在海岸的那一头，镜花水月。禾悠的眼泪终于破眶而出，梨花带雨。她知道自己的眼泪极软，可也未曾料到会软得这么不争气，她道：“鱼梦寰，你不是怕我吃了你，而是怕云炽缱吃了你！”
这次轮到鱼梦寰哑然。
禾悠看了鱼梦寰一眼，再没给鱼梦寰说话的机会，转身拾阶而上，向观星殿走去。
“缱儿……”
炽缱在沉睡的大海里似醒非醒。
“缱儿……”那声音再次唤着，将炽缱从梦境深处拉回，她渐渐清醒，胸口沉闷得快要爆炸，全身疼痛难忍，口唇干裂。
“呵……”她低声呻吟，全身无力，手指想动，才发现手都僵麻了，无法动荡，睁开忪惺的眼睛，借着微弱的光芒，她看到了燕回那张刻骨铭心的俊美脸庞，陡地，心被针狠狠地刺了了一下，所有的昏晕消失了。
“燕回……你……醒了……”她努力将僵麻的手从燕回身后抽出，抚上他的脸庞，视线一撞上那对海般深沉的眸子，便再也移挪不开，一种莫名的喜悦充斥着她的心，鼓涨地疼。
“缱儿，你终究没有离开我，是吗？”燕回的眉眼间尽是喜色。
炽缱的心一沉。燕回的记忆，竟然只到被封印之前。
“可是……我们为什么在琉璃棺之内？”燕回诧到，环顾着四周，他眉眼间的喜色渐褪，忽然间便明白了。唇边绽起一丝苦意，蓝眸紧锁着炽缱，缓缓道：“原来，我还是被魅噬锁情咒封印了……你终究离开了我……只是，能告诉我你离开我多长时间了？”
“三个月。”炽缱苦笑道，这话宛如隔夜的茶，尽是涩味，难以下咽。
“你是来救我的，对吗？”
“燕回……”
燕回微微抬头，借着微光凝望着炽缱，四目相投，一片寂静，燕回的眸子里的忧伤如墨汁滴入水中，渐渐的，渐渐的洇染开。
“缱儿……你……终究是离我而去了……”
炽缱张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棺身一阵震动，四周蓦地光亮起来，那强亮从琉璃棺外射入，出千万道针，刺得两人睁不开眼睛，琉璃棺上下移动，放停，“咯啦”一声，棺盖缓缓打开……
一只大手伸进来扣着炽缱的双臂，小心地将她扶起。
“缱儿，还好吗？”鸩影沉声问。
炽缱终于吸进这三日来的第一口空气，一时间烦闷尽去，全身的疼痛也舒缓了许多，鸩影让她依在自己的怀里，慢慢的恢复。
燕回在禾悠和无垢的帮助下也从棺中走出来，看着依在鸩影怀里的炽缱，瞳仁缩了缩，眼里闪过一丝疼痛。他的视线投落在红衣胜火的鱼梦寰上，打量了一番，眼神森冷，问道：“你救了我？”
“面对你的救命恩人，你该说些什么？”鱼梦寰淡淡地道。
“我没有让你救我。”燕回冷冷地答。
两个幻灵师四目相投，一时间，空气仿佛冰凝。
禾悠走上一步，那声音依旧温柔甜软道：“是我求他救你的，燕回哥哥……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如果救你让你不开心，那么，我在这里陪罪了。”
燕回望定羸弱而瘦削禾悠，看着她那不像告白的告白，思绪百转，红唇间再也吐不出半个责怪的字。对于禾悠，他的确有着一份深深的内疚。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禾悠的心事，但一直以来对禾悠都是兄妹之情，他无法想像吻上禾悠粉唇的情景，于是，尽管禾悠义无反顾地帮他，爱他，他也只是装聋作哑，但正因为内心里有着那么一份内疚，所以禾悠做任何事，都在他的宠溺范围之内。
他明明知道禾悠在调解两人的敌意，但还是无法拉下脸。
“燕回哥哥，你醒了，是皆大欢喜的事，鱼梦寰也是尽了全力，还有……云炽缱……我们应该设宴款待的，对吗？”禾悠走向燕回，像曾经那样，轻轻依在他肩膊一侧，侧目看着燕回。禾悠又道：“还有，不要辜负了站在观星殿石阶之下等待了三天的弟兄们。”
燕回的浓眉一跳——他玄日城里三千弟兄！
海蓝色的瞳仁紧缩，看向鱼梦寰，后者一付云淡风清的笑意，他俊目微眯，道：“好！禾悠的提议真好，我的确是应该设宴款待我的救命恩人的，尽管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最后一句，一字一顿，射向鱼梦寰的视线依旧森冷。<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