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玄日昏

  )燕回那熟悉的俊美无俦的脸庞又出现在眼帘之中。89文学网心如遭重槌,炽缱傻傻地瞪视着燕回,视线再也移不开。

  燕回……燕回……燕回……

  他宛如熟睡的样子,宁静得像个婴儿,炽缱的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滑落,滴在琉璃石棺上,泅染着疼痛的痕迹。

  炽缱缓缓蹲下,缓缓伸出手去,缓缓抚着他那熟悉得刻入骨头的脸庞,那红如烈火般的短发,浓而飞扬的眉,异域人的高直的鼻梁,那唇上似乎还是温润的,下巴微微有些儿胡渣子,刺得炽缱的掌心微微的发痒。

  燕回,你便是这样等待着我的开启吗?又或,是等待着我开启你的心……

  炽缱怔怔的凝望着燕回静穆的容颜,甚至屏住呼吸,仿佛唯恐自己的呼吸过于粗重,惊扰了他沉睡的宁静。

  鱼梦寰、鸩影与禾悠静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炽缱缓缓站直身躯。

  禾悠示意无垢将燕回从琉璃棺抱出——正如鱼梦寰所料,燕回的身躯分明还是温软的,除了,没有了呼吸。

  鸩影拉着炽缱退了几步,轻轻将她圈在怀里,道:“现在,该看鱼梦寰他们的了。”

  炽缱成了哑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觉得脑袋晕晕的,一切像是坠入了一场梦境之中,仿佛闭眼,再睁眼,她还在睡在公主府的大床上,只是紧紧地抓紧鸩影手,要借着这样的抓握,才有了那么一丝存在的感觉。

  燕回尸身平躺在绒丝草垫之上,鱼梦寰解下绑发的发带,一头青丝散下,向着他相反的方向躺下,让自己的头顶对着燕回的头顶,这是幻灵师最重要的天眼之穴,唯有这样两两相对,才能用自己的幻灵力打开燕回身上的噬魅锁情咒的封印。

  禾悠站在鱼梦寰一侧,紧咬着下唇,却一动未动,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只是不自然地看着鱼梦寰。鱼梦寰笑起来,红唇微颤,眉眼间尽是调笑之意:“怎么,不敢过来?你是要与我保持一段距离,还是要救醒你的燕回哥哥?这可就在你一念之间!”

  禾悠贝齿终于放开了红唇,那红唇之上多了一道血印,竟有种出奇的诱惑之美,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努力摒除鱼梦寰的蛊惑,双腿分开,缓缓跨坐于鱼梦寰的腰际。选择了这样一个难以接受的姿势,只为了救醒她追爱了六年的燕回……

  她俯身趴下,双手置放在鱼梦寰宽厚温暖的胸膛上,不敢再看鱼梦寰,将头枕在双手手背上,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好地聆听鱼梦寰心跳的声音,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掌握鱼梦寰在施术过程中的心境起伏。

  “全力以赴。”鱼梦寰微绽的红唇中,轻轻吐出这样四个字来,宛若引诱世间女子的天籁。

  禾悠努力让自己平静,暗自告诫自己,这可是关系到燕回能否转醒的问题。

  鱼梦寰收起笑意,眼敛缓缓阖上,终于隔绝了那双魔魅人心的碧色眸子,禾悠缓缓吐了口气,也闭上了眼。

  丝丝缓缓的烟从鱼梦寰的发丝间散开,袅娜模糊着三人的脸庞,在那样怪异的姿势下,却关系着一场能否与古老的噬魅锁情咒较量的战斗,不消片刻,鱼梦寰的额头上尽是汗滴,整个身躯微微颤抖,看起来极为辛苦,而燕回还是一动不动,就连长睫也未曾颤动过。

  炽缱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这样揪心过,内心焦灼,一会儿怔怔地看着燕回,只盼着鱼梦寰能顺利完成打开封印,重新睁开那对海样的眸子,重新霸道而深情地拥抱她,一会儿又怔怔地看着鱼梦寰,唯恐他有什么不妥,让她悔痛一辈子。尽管鱼梦寰说过,如果失败,最多他会失去三年的幻灵力,但她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的话……

  鸩影叹了口气,又将炽缱重新拥在怀里,只盼着为她,挡起一个无风的怀抱……

  禾悠聆听着鱼梦寰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声,直敲在禾悠的心槛之上,聆听对方的心跳,分明是要极为亲近的夫妻才能做的事,而今,却为了救燕回,她与一个只相识了一天,有过两面之缘的人做出这样暖味的姿势……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记得看到他的第一面时,著女装的他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那时追问他是不是特阶幻灵师,也只是为了确定她是否是燕回哥哥的救星;然后,就是在云炽缱的公主府里,第二次见到他。那时,只盼着以自己最大的牺牲换得他的同情,说服他一同行往玄日城救燕回,悴惟颓顿中,她简直无暇观望他的模样;而今早第三次见到他,著男装的他却如同烟视媚行的妖孽,甚至高傲自信得让禾悠有了忌妒,难道,是他这样登峰造极的幻灵能力,让自己升出与对燕回哥哥一样的崇敬之心么?

  这胸膛里的心,该是怎样的玲珑剔透,又该是怎样的洒脱不羁?

  鼻尖传来丝丝幽香,她知道,那些是源自于他身上的香味。这个与燕回哥哥性格绝然不同的男人,到底,到底是因为什么吸引了自己的视线,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巅倒众生的笑靥么?不,不是的,燕回哥哥也是那般俊美无俦的人,只是一个棱角分明,刚硬强悍,一个柔美妖媚,神秘灵动。

  身躯颤抖得厉害,他该很辛苦吧?禾悠忽然为他而牵痛,却又有了一种莫名的酸涩。以一国之师为尊的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心甘情愿救玄日城城主?其实,都是为了云炽缱罢了。禾悠缓缓叹了口气。云炽缱,真是好福气,贵为皇家公主,从小锦衣玉食,时时刻刻都被人捧在掌心之中,长了和燕嫱一模一样的脸,于是让燕回哥哥甘心为她被噬魅锁情咒封印,现在她所知的,又有鱼梦寰为了她,甘心来救自己的情敌。似乎,那个跟着来的叫做鸩影的,也该是个不平凡的人物,也似乎,那样的珍爱着她。

  禾悠苦涩一笑,自己,算什么呢?到现在,也没能拥有什么……

  陡地,她感觉到鱼梦寰的心跳加快,本来平静的心海泛起波澜,看来,是用幻灵力过度了,她忙定下心神,又告诫自己:禾悠,你在想些什么呢!这可是关系到燕回哥哥能否转醒的时机,你疯了吗?怎么会任由自己心猿意马?!

  她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贝齿又咬在红唇之上,双手用力,一股幻灵力缓缓从掌心渡过,帮助鱼梦寰压下心海波澜。

  一波已过。

  她又悄悄抬起头来,凝望着鱼梦寰紧闭的双目,视线一转,他红唇微颤,额头上满是汗滴。她很想伸手去拭拭他满头的汗滴,可是,却不能,她只能坚守自己的岗位。视线再转,落在他红唇之上……那唇,温润而透亮,她近他那样近,甚至,能看得到他唇上的纹路,这样的唇,该是怎样的温软……

  胡思乱想着,陡地,禾悠感觉到了不妥,等她回味过来,鱼梦寰已是心跳如鼓,吓得她忙不迭把幻灵力传送到他的胸膛,却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作用,她慌乱得几乎不知所措,全力将幻灵力压进鱼梦寰体内。

  鱼梦寰低声呻吟,双眼陡地睁开,他将禾悠一把推开,坐起来,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又软软倒在绒丝草垫之上。

  禾悠吓得呆呆地跪在那里,双目圆睁,红唇颤抖。

  炽缱大叫一声扑过去,抱起鱼梦寰大叫:“小鱼儿!你怎么了!你是怎么啦,不要吓我,求你了!”

  然而鱼梦寰没有半点回应,那碧色妖媚的眸子终究没有打开,一旁燕回依旧如熟睡一般一动未动,依旧没有呼吸。

  炽缱只觉得自己五脏俱焚,急火攻心,眼前黑黯,几乎晕过去。

  不行,此时,怎么能容许自己倒下!她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

  鸩影是其中最冷静的一个,知道此时不宜移动鱼梦寰,记得他曾说过,如果失败,是不能移动他的,他忙要炽缱放下鱼梦寰,与无垢一起迅速将燕回置放到琉璃棺内,盖上棺盖,再将琉璃棺沉至黑水池底,这才又回到绒丝草垫上。

  炽缱怔怔的望着鸩影,直至鸩影重新回到她身边,她将头依在鸩影的宽肩之上,终于再也忍禁不住,放声大哭。

  禾悠总算清醒了,贝齿竟将红唇咬破,鲜血流出,她狠狠地舔着,一口血腥之味,她缓缓爬过来,在鱼梦寰前跪定,道:“我会弥补的,尽我的全力……”

  十天。

  整整十天,禾悠一直陪在鱼梦寰身边,有几次想试图用自己微弱的幻灵力连接鱼梦寰的心灵,她发现,鱼梦寰的心门已关,任她用尽全力也无济于事,最终只得放弃,是她的心猿意马害了鱼梦寰,也害得打不开燕回的封印。

  一千次一万次的悔恨,但又有什么用?尽管所有人都没有对她责怪半句,但这更让她恨不得括自己耳光,鱼梦寰,到底什么时候醒?

  这十天,除去小解的时候,炽缱一刻也没离开过观星殿,这充斥着回忆的观星殿,而今她爱着的三个男人,已经倒下了两个。十天来,炽缱仿佛得了失语症一般,除非鸩影硬是要她回答,否则她粉唇吐不出半个字,虽然遵循着作息的时间,但夜里,睡在身侧的鸩影醒来后,依旧见到她辗转反侧的身影,眼眶黑青,这朵皇家尊贵的牡丹,而今凋零萎落得直叫鸩影心疼。

  有时,她呆呆地坐在鱼梦寰身边,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有时又在黑水池畔愣愣站着,视线却穿过翻腾不息的黑水,投向莫名的远方。鸩影着太过心痛,有时也拥着她,任凭炽缱握疼了他的手指。

  暝色入高楼。

  大漠里的夕景,总是这样凄清而渺远,看着看着,便扯得人心疼。炽缱望了片刻门外的黄昏,只觉得头昏眼花,几欲跌倒,她只得退回鸩影铺好的垫子上,在鱼梦寰身旁合衣卧下,或许是这十日来的折磨,她终于抵受不住全身的疲累和困意,沉沉睡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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