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曲阑深处重相见

  上回说道贾敏亡故之后,黛玉竟是一如往常,依然将林家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条,心绪似是毫无波动。其实自贾敏逝去后,黛玉心中悲痛欲绝,却又不欲引得爹爹、哥哥等人伤怀,隐于心中不发,只是自己一个人暗自伤神,人前则强打精神处理家事,但终是压抑不住,不多久竟是大病了一场,直唬得林如海、乾玉及王嬷嬷等人慌了心神。苏州只要是稍有名气的医生均被请来给黛玉看诊治疗,均道林小姐乃是心病,自己开的药房只能治标,心病还是须心药医的。

  一来二去的,黛玉不知吃了多少苦汁子,身体是渐渐好了起来,可这精神依然不济,眉宇间总有一股子悲伤、倦怠,全然与以往那个自信、淡然的黛玉不同。见此情形,林如海、乾玉那是心急如焚。尤其是林如海,自己的爱妻前不久刚刚离自己而去,如今自己千疼万宠的女儿又成了这般样子,其心中哀恸自是非比寻常,一夕之间头发竟是白了许多,已是显出苍老的迹象来。没念及此,黛玉心中哀痛更甚,总觉得自己给爹爹、哥哥添了诸多的麻烦,又想起了母亲临终的遗言来,心结竟是更重了。

  乾玉则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每日里大半儿的时间均陪着黛玉,欲解其心中的烦忧。然黛玉每每皆是强颜欢笑,并不曾有好的成效。林如海亦曾试着与黛玉交心,然而黛玉直言自己不孝,连累了爹爹,竟是泣不成声,倒是将林如海惹哭了,父女俩抱头痛哭不已。一时之间,林如海、乾玉等人是束手无策。

  黛玉就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了些日子。到如今距贾敏去世已是快有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里,林家就如同一潭死水般聊无生气。

  这日深夜,林家人均已是安寝了。黛玉却是睡不着,只躺在床榻上,直愣愣地望着床帐顶儿发呆,又不觉想起贾敏的音容笑貌来,两行清泪滑落,满面的哀伤。

  正待黛玉暗自伤神之际,绣帐已是被人撩开了,黛玉却是浑然不觉,只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

  “啧啧……才不过一年没见,昔日里那个伶牙俐齿、从容淡定的林家小姐竟成了这般模样,真真可叹啊!”状似熟悉的轻佻声音响起,虽是幸灾乐祸的语气,却又带有淡淡的怜惜,只是那说话的人却似不曾察觉。

  黛玉此时已从沉痛中惊醒,转过脸去,见得一红衣少年坐于自己的床前含笑地看着自己,原来是他,那日夜里不请自来惹自己生气的妖孽少年。那一袭红衣已没了上次的嚣张跋扈,倒是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对此变化黛玉不禁讶然。

  那红衣少年见得黛玉那哀伤消瘦的脸,竟是一阵心酸,原想看戏的心情已是无影无踪了,不禁抬起手来轻轻擦干黛玉脸上挂着的泪珠,极尽温柔。

  黛玉这下更为惊讶了,直愣愣地盯着那少年,竟忘了反应了。

  那少年见得黛玉的神情倒是笑了:“是不是本少爷长得玉树临风迷了丫头的眼啊?我就知道谁也逃不出我的美貌去!”竟又是以前那一副魅惑、自大的样子。

  黛玉不禁脸一红,不再看那少年,只道:“不知阁下这次来又有何贵干?”

  “唉,怎么又变成了这副要死不死的大人样了呢?还是刚刚红脸的样子好看些。”那少年对黛玉的变脸很是不满,自顾自地叹道。

  “你…你…我什么时候红脸啦?”黛玉听了这话,恼羞成怒。

  “就刚刚你盯着我看的时候啊,怎么,终于发现本少爷的魅力啦?”看到黛玉此时的小女儿娇态,少年玩心又起道。

  “你个自恋狂!”黛玉不由骂道。

  “自恋狂?好新鲜的词儿,还蛮形象的!林小姐果然有才华!连骂人都是如此与众不同。”

  “你……”黛玉已是说不出什么了,心里暗道这人脸皮可真够厚的。

  “丫头总算是不哭了。”那少年倒是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原来他是为了让我走出哀伤才故意惹我生气的,黛玉反应过来,心里头一阵温暖,又不禁疑惑,他为什么要如此做呢?自己与他只不过是陌生人,他为什么要这般关心我?黛玉沉默了。

  那少年觉察到黛玉心中的疑惑,便不等黛玉开口,“丫头是在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黛玉点点头,倒是承认了。

  见此,那少年一改方才的调笑样儿,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丫头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那么多的目的呢?丫头还是活的简单点好呢!”

  黛玉听了身子一震,他竟是看得如此的清楚,是的,自己骨子里天生对人不信任,除了自己的亲人,对其他人的行为自己总是习惯性的思考他们这般做有何目的,这样真的很累很累。

  那少年又接着道:“丫头此次重病的原因怕不只是林夫人过世这般简单吧?”伸手给黛玉掖了掖被子,“丫头其实是个自负的人,就跟我一样。丫头有着一身好医术,却是无法挽回自己母亲的生命,自己弟弟的生命,于是就觉得自己窝囊,觉得自己没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然后竟林夫人的死归咎于自己,是这样的吧?”

  此时黛玉的心情已是不能用震惊这词就能形容的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这般懂我呢?爹爹不懂的,哥哥不懂的,他都知道!

  “你为什么……”黛玉终是开口问道。

  “因为我跟你是同一种人!”不等黛玉说完,那少年便回答道,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望着外面道:“我们一样的自负,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渴望亲情!”那身影看起来竟是无比的孤寂与苍茫。

  黛玉不由佩服其这个少年来,这人看起来轻佻肤浅,实则深藏不露,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很准,至少看自己的眼光很准。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黛玉道。

  “不是也许,是一定。”少年转过身来纠正道,那微笑竟是前所未有的纯真,让黛玉从没觉得这人如此顺眼过。

  “你果然是自负!”黛玉亦是笑了。

  “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林夫人的过世丫头又有什么责任呢?不过是人力药力所不能及。丫头应该懂这个道理的。”

  “嗯。”黛玉赞同道,心里压着的心事儿已是轻了几分。

  “你今日来是为了开导我的吗?”

  “算是吧。我可不想看到某个让我感兴趣的人忧郁内疚而死。不然我的眼光就出问题了。”那少年淡淡说道,轻描淡写地。

  听了这话,黛玉不禁有上前掐死他的冲动,这人说话就不能有点口德吗?敢情刚才那温柔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呢,倒真是像啊,亏得自己还以为是关心自己呢,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林小姐不会以为我是关心你吧?真是让你失望了。早知道的话就骗骗你也好啊。”那少年邪魅一笑,“林小姐可千万别因为今晚的事情而爱上我哦,我可是不负责的。”

  “你……我看上你还不如看上一头猪呢,至少猪还知道尊重人。”黛玉愤怒道,什么淑女风范、淡然气质全然不顾了。

  “呵呵……”少年大笑,“丫头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到时候可别真要跟猪成亲,不然我可是又造孽了。”

  黛玉撇撇嘴,“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就好。那么,丫头今日是想通了?”

  “承蒙你的开导,我想通了。”

  “那本少爷就不奉陪了。记得哦,我叫红衣!”少年从窗子处一跃而出,消失了,就如上次一般。

  红衣?倒是个形象的名字呢,不过一听就知道是个假名字,黛玉愤愤想道。

  在距离林府不远的地方,红衣少年直立在夜风当中,望着黑夜中黛玉房里那微弱的灯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丫头,我怎么能告诉你我对自己的玩具动心了呢,本来是不确定的,可看到你哀伤流泪的那一刻,心中的酸涩已经告诉了我我自己的心意了,本少爷我还没这般狼狈过呢,居然对一个见过两三次面的小丫头动心,当然你可不是一般的小丫头。听到下属报告了你的事情,我的心竟然有些慌了,可我当时在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处理事情,等我赶回来时已是半年过去了。丫头,我很高兴是我打开了你的心结,如今你没事了我自是放了心了。你说看上我还不如看上一头猪,可是丫头我情愿我是那头猪呢。原本,我不相信爱情,你应该也不相信吧,可是我还是为此沉沦了,对此你可要负责哦。

  终于,黛玉那房里的灯光熄灭了,红衣便飘然离去,丫头,祝你好梦<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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