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无常（上）
“不仅仅是网友，更是多年的老对手了啊。”
季初在心里感叹，却不急着说出来，笑吟吟地观察比斯等人的反应。
“你们认识？”罗小迭反复打量着季初和比斯，“他们要找的人也是你？”
关于比斯这人的资料，季初从前在研究比赛对手时就烂熟于心。
他与马忠同属98社区，很小的时候因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而恶名远扬。他不愿植入知识芯片，不愿去学校上课，对奇族制定的行为守则不屑一顾。他是长期混迹于街头的不良少年，骨子里的率性和豪放倒是与季初不谋而合。
游戏里，他逞狠斗勇，近身身体素质和战斗天赋强得不讲道理，一度给季初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同时他天生带着眼高于顶的傲气，并不像是会臣服于他人听从命令的人，所以季初曾千方百计想要调查马忠是通过什么手段把这种藐视一切的强硬派收入麾下？
调查无果，季初得出结论：如果不是智商压制，就只能是因为女人了。
说到女人，季初目光一转看向旁边：
“那么这位一定是栾越小姐，著名的冰美人，无情的战场绞肉机。”
阿努皱起眉，下意识地抽出武器。
季初的情报显示，游戏ID阿努，本名栾越。关于她幼年的资料少得可怜，目前只能查到98社区的基因培育中心有她的出生记录，也就是实际意义上的“孤儿”。
奇怪的是，栾越的就学和就医记录均查不到任何记录。如果说就医记录涉及个人隐私，查询不到还算正常，就学记录缺失就很奇怪了。
在标准化的社区里，“适龄儿童去学校”也是标准之一。学校不但会按年龄段植入与本阶段对应的知识芯片，更是教导人类如何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
栾越没有上过学，某一天就突然出现在了马忠的队伍里，成为他最得力的打手。
她话很少，外表清丽却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只要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贯彻到底。对于马忠的指挥安排，她从不问为什么，坚决服从，无论多危险都会义无反顾地执行。
季初曾很羡慕马忠从哪里找来这样的宝贝工具人——听指挥，废话少，中距离战斗力极强，下手干脆狠辣，长得还好看，简直是工具人中的模范工具人。
“你到底是谁？”一听提及栾越，高阳的目光从疑惑转为阴鸷。
对于高阳和栾越的关系，季初觉得更加玄学。就她对战场的观察来说，毫无疑问这两人是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每次在出场人物介绍时，他们总是分列马忠两侧，如同两尊门神。高阳桀骜不驯，栾越冷若冰霜，相互之间应该是龙争虎斗两看生厌才对。
可有一天队友神秘兮兮地向她八卦：对面两尊门神恋爱了。
季初多次暗中观察过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一方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充分发挥街头混混的无耻本色，另一方却总是横眉冷对，口头禅只有几句：“滚”“闭嘴”“走开”。
季初再次得出结论：这是一场卑微的单恋。
想到这里，季初露出嘲讽的微笑，心下满是恶作剧得逞的满足感：“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她忽略高阳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和栾越手上越握越紧的缠丝，目光如得胜将军般绕场一周，落在后方。
“确实，我们找了你很长时间。”
季初的笑容停在嘴边。
她看到一双专注的眼睛，淡色的眸子泛着刀锋般沉静的冷光，一瞬间的审视，一瞬间的停滞。
马忠轻咳一声，从阴影中走上前来，伸出手：
“周苏允，游戏ID狙神马忠。”
人有时是种很奇怪的动物，目之所见皆为虚妄，声音的感觉却能留存许多年。
周苏允的声音如同月光下安静的泉，有着清冷的质感。彼时的少年心性早已消失不见，他的声音更多了几分低沉，低沉却不沙哑，平缓却有力，带着岁月沉淀的情绪。
季初已经记不清输给他多少次，她曾无数次的想象过，现实生活中，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低调、冷静、神秘，稳居后方，运筹帷幄，却对胜负输赢淡然处之，从不上台领奖，也从不接受访谈；
他博学洽闻却又心机深沉，眼光独到却又理想主义，不囿于知识芯片的灌输，对人对事有自己的评断和理解；
他习惯使用各种枪械，使用频率最高的是狙击枪。他化身狙击手，就像猎人设好圈套等待着猎物，她所有的设计和掩饰，连同那些不可一世的骄傲和狂妄，都一触即溃。
季初自认足够骄傲，对他，却是输得心服口服。
他们相互竞争了许多年，季初输多胜少。后来，她甚至不自觉地开始模仿他，学习他的战术打法，也学习他为人处事的低调谦恭。
从此，这个人也成为了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
虽然早有预见，她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季初，游戏ID上将潘凤，也就是你们要找的‘业火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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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ID……罗小迭看看季初，又看看周苏允，突然反应过来。
季初取ID非常随性，五花八门，毫无规律。可有一天，她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以后不改名了，以此明志。
那些日子，季初异常刻苦，报名参加更多的比赛，没日没夜地研究战术打法，也翘掉更多的课，还时常一个人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竞技上的事，罗小迭帮不上忙，她只记住了这个一提起来就牙酸的ID——上将潘凤。
狭窄、潮湿、闷热的小屋里维持了足足十多秒的安静。
高阳目瞪口呆，指指季初，又望望周苏允：“这就……找到了？”
周苏允积石如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目光却柔和下来，似乎对季初的身份早就确定。
“真的是她？上将潘凤？阴影中的开膛手？血包流氓？三脚猫神棍？杀人入狱，然后通关炼狱层？一直藏在一层塔界？”
高阳呆呆地重复着寻人线索，总觉得哪里不对，心中就像是堵着一口恶气，让他咬字都变得涩口。
他实在无法把过去游戏中那个恶名昭著的混蛋，与眼前这个身形单薄、衣着随意、笑容俏丽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