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又遇尚之信

  耳聆这一通解释,洪洁瑜细心将此事的前后脉络连织起来参详,赫然相通,说道:“原来这全是你使的心计呀!先是故意让那伙瞎了眼珠子的官兵抓你,却疾声大嚷你是从北京来的熊志契,尚可喜那老东西必能确定你的身份,碍着康熙的天威以及你的威名,绝不能不来放你。但到那时,这老东西已经得罪了你,再让你看到不该看到的地方,心存极度彷徨,再给你一打官腔,万事都肯替他文饰过去,他还不用大把大把的银票巴结你,好来堵上你的大嘴巴。嗯,的确是好计,连我也让你给骗过了!”

  熊志契费了好大的劲力才能压下心底的那份得意情绪,道:“你的分析可谓是一针见血,我便知道,这事是瞒不了你的仙眼多久的。”

  洪洁瑜白他一眼,道:“你别往我脸上贴金,我是受之有愧。嘿,师妹常常说你乃是大智若愚,现在想想,可能是大有道理的。”

  熊志契摇摇头道:“什么大智若愚?我这人非但没有大智,就连小智了沾不上边缝儿,这次诓钱之所以能成功,纯属幸运成分居多,没有什么好多置评的。”

  洪洁瑜微点皓首,目光往他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道:“这话也讲得在理,你这便叫做胡涂一世、聪明一时了,对不对?”

  熊志契欣然道:“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一问一答,四目交投,两人都憋不了欢笑起来。

  绕过一座大山,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几亩蕃薯田,洪洁瑜一扬尖尖晶莹的下巴,道:“喂,有道是朱门酒肉臭,在尚王府的酒席上,相信你该未曾吃饱吧?”

  熊志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只吃了那么一点点。”

  洪洁瑜粲然一笑,道:“那好,就等本姑娘亲自动手,烤上几个美味的蕃薯让你尝尝。”说着跃下马去,作势便欲上去蕃薯田挖取蕃薯。

  熊志契急声喊道:“洁瑜,不好吧,不问自取便是小贼了。”

  洪洁瑜负气瞅他一下,发嗔道:“说你是聪明一时、胡涂一世,还真是说得半点也没错。你看,咱们只不过是挖取几个蕃薯,只须在地里藏上些钱,就不是贼肖而是暗地买蕃薯了,明白么?还愣着作什么?赶快过来帮忙。”

  熊志契傻傻一笑,依言下马,两人一口气挖走了十三个大红蕃薯,洪洁瑜拿出囊袋装好,再取出一两白银掩在土里。各自上马,往树木繁茂处驰骤而去。

  寻到一处山坳的挡风面,这儿枯草云集,恰恰适合烧烤蕃薯。经过一轮忙碌,准备妥了柴草等必需东西,并用两块石头架起来当作炭炉,烧起了火,把那些蕃薯排列好在上面开始烤了。

  炉火烧得十分明旺,未过多时,业已可以闻见阵阵浓烈的蕃薯香味,引人胃肠大动。

  洪洁瑜边细心翻动蕃薯,边问道:“香么?”

  熊志契连连辛苦地咽着口水答道:“香,香得要命呀!”

  洪洁瑜美目内浮满小星星,说道:“要说蕃薯的吃法,可说是多如牛毛,我却最喜欢其中两种,一种就是烤熟来吃,另一种则是油炸,你知道如何做么?”

  熊志契面上略现愧意,道:“惭愧啊,我这个人连尝味都不大可靠,更休提学懂做菜了,还是你来教教我吧。”

  洪洁瑜微笑道:“这个简单。先将蕃薯刮去外皮,切成均匀的小块,用冷水浸泡一会儿,捞上来晾干后待用;炒镬上火,放入花生油烧热,等到油发烟……“

  当她讲得兴头正浓的时候,不防来了不速之客,瞧个清楚,一共来了六个人。其中五个都作尚王府亲侍的装扮,独有那个马脸蛙眼的汉子服饰比其他四人的品级为高;余下那人是个公子哥儿,衣冠华洁,长得肥肠胖脑的,形相让人不敢过分恭维。

  那公子哥儿翻起一对左右不大对称的眼睛,眼光锁死熊志契,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小子,咱俩可算是有缘啊,天大地大,在这里也能碰上面,老天爷真是开眼喽。”

  熊志契没答他的话,而是压低嗓音对洪洁瑜道:“见鬼了!”

  那公子嘿嘿笑得非常不中人意的赏美标准,斜睨着洪洁瑜,贼眼兮兮道:“亚妹好比酒楂豆腐,又红又白人人锡。”

  他所讲的乃是粤东民间赞扬美女的言辞,但洪洁瑜听不明白,陡然见他笑得那般色迷迷的样子,相当失礼,火由中烧,问熊志契道:“这头胖得可怕的活猪是谁?”

  熊志契两目突兀地射出一缕寒芒,道:“正是平南王世子尚之信。”

  一听,洪洁瑜斜飞黛眉,愠声道:“原来是只小狐狸呀,苗而不秀之徒,怪不得会像此下流混帐!”

  但听“胖得可怕的活猪”尚之信道:“喂,浑小子,怎么不见你那位迷死人的表哥呀?他没与你一同来吗?”其口称的“迷死人的表哥”,当是指女扮男装的建宁公主无疑。

  熊志契心头流过一缕厌恶之感,当然是针对尚之信而发的,正色道:“你不可再行无礼,你可晓得当初遭你戏辱的是谁?”

  尚之信鼻孔朝天翘,愈显怪模怪样,言不经心道:“他是谁呀?”

  当日在京城的诗圣楼中,于尚之信当众调戏建宁一事的来龙去脉,洪洁瑜多少也是有些了解,这时接话道:“她的身份要是说了出来,没准会吓死了你。”

  尚之信仰天狂打个哈哈,肥肉横挂的面门胀得就像一块大红布,不可一世地道:“天底下会有几个人是能吓得死我尚之信的?美妞儿,你说呀?。”

  在他狂笑不止的时候,其五名亲侍自然是跟着世子爷引吭长噱了,嘈音直遏顶上飘云。

  洪洁瑜杏目圆睁,仙音直钻人耳道:“你且听着,也要站稳了,她正乃康熙皇帝的御姐建宁长公主是也。”

  尚之信一闻之下,胸口仿佛给人拼命挥舞重锤重重砸了一记,内心飘来荡去只想着“那漂亮无极”的小子果然是女儿身?难道真是建宁长公主?自己就真他妈的眼睛不亮,居然倒霉到在天子脚下,当面冒渎了她,若真这样,应该怎办才好?可他心里固然有些后怕,口头却硬装出强硬,道:“小子,你可别要整天价说些鬼话吓唬人,你以为能吓得倒我尚之信?”

  熊志契浩然正义道:“我向来不打诳语,信不信由得你自己,你可知那位用言辞就能吓走你们滚蛋的公子是谁?”

  尚之信半眯奇形怪状的眼睛道:“莫非会是皇……呃,你倒是说说看,那家伙又是哪门子的皇亲国戚?”原想说是皇帝的,但考虑到与康熙的年岁不大相符,故而生生改了口风。

  洪洁瑜道:“你猜的对极了,他正是平西王世子、建宁长公主的额驸吴应熊。”

  尚之信心田剧烈震撼,直感有点重足而立,难受得要命,盖因这头胖猪心里明白,三藩是表面上尊奉清廷为正朔,实则上是拥兵自据,康熙并不如何可怕;而吴三桂才是三藩中真正作得了主的主儿,自己竟然鬼使神推地去开罪了吴应熊,饶使吴氏父子不当一回事,但要是让父王获悉了,自己也是极难向他老人家交代,思来忧惧翻涌成浪,作声不来。

  洪洁瑜十分精擅观人颜色变化,一眼就能瞧破眼下尚之信所转的心思,笑嘻嘻道:“不是吧,尚世子,你也害怕了?”

  尚之信的心事一语就给这妞儿道破,立见脸庞微烧,老羞成怒而吼道:“臭丫头,你的嘴巴可也真刁!哼,愣小子、臭丫头,你们两个甭想专靠虚言恫吓,鬼才会怕。来人,将他俩制伏住了,本世子定要好好地炮制一番。”

  其四名亲侍咆声应命,拽开虎步,气焰汹汹地扑取熊、洪二人。

  洪洁瑜兀自一脸笑意,泰然不惧,叉着双手后退数步,相信用不着自己出手,熊志契自会妥善应付的。

  一名亲侍中宫一拳推出,宛似箭射红心,朝敌手面门犯去。

  熊志契浅浅一笑,右手前探,勾住那名亲侍的手腕,急速捩改这名亲侍拳劲的路线。恰于此时,另一名亲侍拳劲正击向熊志契的左肩,奇迹跟着出现,先一名亲侍的拳头竟给牵引着上格与这名亲侍碰个正着。这两名亲侍的蛮力可说是半斤八两,一碰下来,各有吃亏,惊怒之际,他俩胸前的“紫宫穴”早为大敌逮准了便宜,被点成一条僵硬人棍。

  余下两名亲侍拔出腰刀,宛似雷震绽喝一声,分从左右两侧攻了上来,各自逞狂地劈出一刀。

  熊志契劲传足尖,在刀劈袭至之前,冲天飞起,旋即身体来个大倒转,两掌出人意表地按上这两名亲侍顶门上的“百会穴”,劲力往外逼吐,震得他俩昏头转向,又一举封住他俩的“紫宫穴”,腰刀掉落地上,发出铿锵两声。

  仅仅两个起落的工夫,这四名功夫不弱的亲侍便遭熊志契所制,成了一座座僵住了的“塑像”。

  在旁的尚之信目睹此状,吓得两眼眨个没停,心窝慌乱不堪,喉头干燥燥的,粗声厉呼道:“拳王,你他妈的,犹在摆什么臭架子?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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