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康亲王

  本来,熊志契做人的原则,一贯均是不大记人嫌的,时时处处都愿意与人方便,这时又怎会与科罗这么正经八儿的呢?原因不外乎有两个:其一是看不惯科罗一行人的假虎张威,明晓康亲王的尊荣地位,也明晓康亲王不好见、不好劝,但自己还是果敢地要去见上一见,劝劝这位尊贵的亲王严管一番属下的包衣奴才,莫让他们再到外面来滋扰事端;其二,是科罗这厮竟有胆量敢对洪、沐二姝无礼,这岂不是自找苦头来尝么?

  科罗给他强而有力的手掌硬拽着,虽然生就一副孔武体魄,可当下也如手无缚鸡力气的文弱书生一个样,身不由主、踉踉跄跄地随他而走。

  那四名壮汉到了此刻,手痛脚痛已然消止,无奈之下,苦叹声中在后跟着来。

  旁观者中有些好事之徒是想跟去瞧个热闹,但一念及康亲王杰书乃是清朝开国八位“铁帽王”之一、正红旗旗主、礼亲王代善的嫡孙,在当时诸王里面是最具地位、最具权势的人,平常避之唯恐不及,又有哪个胆上生毛跟去硬碰钉子?

  沐瑞凤眼看着事情演变到了这一地步,焦急万状,道:“师姐,怎么办呀?熊大哥他……他为了咱俩的事找上康亲王府去理论了!”

  洪洁瑜的两道目光原是直射熊志契方向的,忽闻师妹开口询问,却是硬装出懒得理会的样子,轻哼道:“我才不会理他呢,是谁教他那么爱出风头的?”

  领教到师姐的“冷漠无情”,沐瑞凤不由得顿足气急道:“到了此时此刻,你尚要讲这种事不干己的话?”

  洪洁瑜瞪了师妹一眼,并不回应她的话。

  科罗软绵绵地任由熊志契牵着,跌跌撞撞而走。一路过来,所有的人无不侧目相看,暗自猜测着熊志契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有这种胆量、这种手段制服得了科罗这伙目中无人、纵暴无忌的恶棍。有的人更是在暗处里偷偷地叫着好、拍着掌。

  拐街绕巷,走了一大段路程,总算来到了康亲王府的门前。只见一座门面气魄异常雄浑的屋宅扼街耸立,若论这所屋宅的富贵华丽处,四周的建筑群与它对比起来全给它掩盖了自身光辉。在熊志契的直觉中,除了皇宫布局之外,即使是迈音达的府邸也是相差以倍数计,不愧是康亲王府,真够气派。

  在王座门外鹄立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官兵,英气赳赳外露,瞅见熊志契强抻着科罗大加刁难,又是惊惑、又是懊怒,两者相较还是怒火更烈了些,急抢上前。

  左边一人脸罩一层铁霜,对熊志契恶声恶气地道:“你这个混帐东西,你是不是脑昏眼盲了,胆敢冒犯科罗大哥?”

  右边那人向科罗问道:“你还好吧?这大胆小贼是谁呀?”

  科罗凄苦着脸蛋缓缓摇了摇头,并不应话。这家伙,本来也是属于自傲自大之徒,但是受到熊志契这一轮“以武折难”过后,腕骨彻痛钻心,痛得他是雄志尽挫,徒有哭丧起脸无言相应。

  就跟科罗一样像足泄气的皮球,那四名壮汉一样垂头丧气的。

  左边那人又对熊志契怒火万丈地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还不赶快放开了手。”

  熊志契强忍着气,只从嘴角迸出极酸极酸的话儿来:“快去报上康亲王,就说宫廷侍卫副总管熊志契求见。”

  这话一出,马上震慑得各人心房摇荡剧烈,科罗更是感到芒刺在背,暗叹自己这回是自讨苦吃了。两名守门官兵早有耳闻熊志契相貌平平,却富大才,细细打量眼前这人正是“其貌不扬”;另有一层至关“货真价实”的,就是见到熊志契手上所拿的那块黄澄澄的腰牌,谁还敢稍有质疑之心?就有一人火速跑入府内去禀告康亲王。

  顷刻间,便闻脚步声骤响,紧接着见到十名虎背熊腰、腰悬腰刀的亲兵簇拥着一位长脸稀须、身穿四龙补服的中年男子出来。熊志契平日里与这中年男子多有朝相,认得他正是康亲王杰书。

  这回熊志契一报出自己的名号,就劳动康亲王杰书亲自迎出中门,足见他很给熊志契面子,只见他面上笑容甚欢,连走连抱拳道:“啊哈,熊老弟,你可是大贵客呀,往日里本王就连开口请你赴敝府一聚也感不易,竟没料到你会夤夜光临,真是太给本王金面了。你这一来,恰好用‘空谷足音’来形容,难得,难得呀。”

  熊志契依然攥紧科罗的手腕不放,欠身施了一礼,说道:“卑职见过王爷。”即使他再蒙受今上的宠幸,又是侍卫副总管,毕竟是康亲王的爵位显赫得多,这个官礼是应当敬的,又道:“王爷所言,委实是过誉了。”

  杰书喜容可掬地道:“嘿,咱们可都不是外人,就同亲兄弟一个样,用得着像这样诸多谦虚恭敬吗?”眼珠子溜上科罗一下,愤然道:“熊老弟,科罗这狗奴才要是真惹到你头上去,你不必给本王任何的情面,要抽要打,悉随尊意。”

  熊志契正色说道:“卑职此来正是特意为了他狐假虎威、招摇犯科,以及为了维护王爷清名令誉而来的。”

  杰书恍然大悟,慢慢点了点头,说道:“喔,原来是这样啊。熊兄弟,就请你移一下驾,到了府内咱们再行详聊。嗯,你能否先行放开了这狗奴才的手腕,谅他也没那个狗胆敢自行卷起铺盖溜人。”

  对于杰书这个要求,熊志契自然是无有意见,一把甩开了科罗手腕,由杰书握住自己的右手一同入府。十名亲兵紧随其后,科罗等五人也随步跟入。

  王座深宅,百舍千房,雕檐画栋,卵石铺就路径,朱栏碧槛,自有一番可述可描的美景。

  一行人到了正厅,那十名亲兵守卫在厅外,杰书与熊志契分主宾座位坐好,科罗等五人则长跪在地。婢女们送上上等的茗茶,还有精致可口的糕点。

  杰书殷切款靖熊志契尝了些茶点,这才问道:“熊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愿闻其详。”

  听着杰书问起,熊志契也不多作花哨,不增不减地将科罗等人在街上当众调戏良家闺女之事细讲了一遍。

  杰书可是听得恼火中烧,一恼起来掷杯在地,碎成了一片,忿然道:“确有这种丢人现眼的恶心事?”转头对着科罗等人吼喝道:“此事可是千真万确的?”

  这事就是千真万确的,试教科罗等人何来狡辞多加分辨?就连稍微抬高脸门也没这个胆子。

  熊志契语重心长地道:“王爷,你乃当朝第一亲王,更应能够理解皇上的苦心。方今已是大清天下,大体上战事已经平息了,鳌拜奸党又是遭到了毁灭性地薙除,正是各位王公大臣协力同心襄助万岁爷治国理民的时候,实在不应该再有歧视、压迫汉民乃至其他民族的事情发生。王爷您更应该作为满朝的表率,严束府里的人,谨勉守法。”略一停顿,拱手向杰书续道:“王爷,适才卑职若是有何出轨失礼的言语,尚请王爷您能多加海量包涵。”

  杰书一脸郑重肃然,缓缓颔首,道:“你能不徇任何情面,据实直言,本王就觉很能听进耳朵里去。”扭头朝科罗等人怒吼道:“真是岂有此理,科罗你等黑了胆的狗奴才,在外头尽是打着本王爷的旗号,干些下三烂的勾当,如不加重惩处何以警戒效尤者?本王要命人打断你们几人的狗腿。”

  此话一出,可着实吓了熊志契一大跳,急忙劝道:“常言道孰人无过,知过能改则是善莫大焉。王爷,您只须严命他们起个誓言,往后勿要再出去外面惹事生非,就此饶恕他们吧。”

  杰书捋着短须沉吟了半晌,这才点头道:“既然是熊老弟你亲自替这伙奴才讨情,天大的面子也得给,就这样吧,姑且寄下他们那一双狗腿。”怒喝科罗道:“你耳聋了?熊大人的话你没听清楚么?还不赶快起个誓来?”

  科罗等人哪敢多有拖延,不约而同地举指朝天,赌咒立誓。

  熊志契静静听着,满意地点点头,毕竟他也不想过于为难人。

  杰书道:“熊老弟,难得你大驾能够光临一趟,本王这便吩咐人去摆下宴席,咱俩正可共酌几杯。”

  无需费猜,熊志契自然是婉辞道:“王爷的美意,卑职由衷心领了,不过卑职尚要赶回宫里去当值,不得不拂了王爷您的好意,确实心存莫大歉意,还望王爷您能不予怪罪则可。”

  杰书笑着摆手道:“老弟你说的是哪儿的话?这是应该的嘛,入宫奉差,又岂同儿戏,本王只有留待下次再款请你了。熊老弟,本王这就送你出去吧。”

  熊志契慌道:“这可使不得,试问卑职哪敢承当得起?还是任由卑职自行离府便成了。”

  杰书笑着露出一口白齿,亏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保养有这副上好的牙齿,摇头道:“当然不成了,难得有你玉步登临敝府一趟,没有请你饮杯水酒已是极大说不过去,若是不再亲自送你一程,岂不更没道理?”不由分说,携着他的手,直接步出大厅,直往大门口走来。

  熊志契告辞,杰书特意送了一个大红灯笼给他,可以给他照明,就当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待熊志契走得稍远了些,藏身缩颈站在康亲王身后的科罗张嘴便道:“王爷,这小子也真够恃宠卖骄,完全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纵然是对您他也敢这么放肆短礼。”

  杰书猛一转身,怒目直瞪,狠狠使劲捏了一把他的右腕,痛得他是眼泪哗哗直垂,恨声骂道:“赶快缝上了你那臭狗嘴!哼,明知他乃是当今圣上的宠爱,是当朝第一红人,满朝王公大臣谁不忌他三分,偏有你这类傻眼不睁的蠢材敢去招惹他,此刻尚敢在他背后指三话四,你是否活得腻味了?莫说本王不曾提前着重地警告你,哦,还有你们几个狗奴才,往后如果再敢给本王净惹麻烦,本王一定要阉割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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