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虐赎过

  那老板向他道:“客官,你人倒挺随和,要不要也来碗牛肉面尝尝?就当是老汉跟你赔罪的吧。”

  熊志契暗忖,自己虽然不饿,不过若是一味干坐着也怪别扭的,所以道:“那好,就劳老板你给我来碗牛肉面,赔罪什么的倒不必了。”突然省起一事,又道:“老板,这张板桌我也包下了。”他是担忧洪洁瑜见他也在店里吃面,怕她“发了疯”,硬要包下这店,那自己就非得离开不可,不如就抢在她的头里,向那老板也包了这张板桌,她可就别想能赶自己走人。

  那老板当然开心,应了一声,先去厨房交代擀面师傅弄面。

  见着熊志契似此“耍滑头”,洪洁瑜越加恼火,两道寒厉的目光对他迸射过去,吓得他慌不迭地俯下了脑袋,转向师妹道:“时候都已不早了,咱俩赶早回去吧。”

  沐瑞凤却是有心拖延,夹起一根细筋滑嫩的面条慢悠悠嚼着,还慢悠悠地咽下喉头,轻展柔腻的语音道:“这一碗面我还没吃完呢,如果就这样不要了,岂不浪费得紧?”

  洪洁瑜恼瞪了她一眼,神气中倍显古怪莫测,道:“我的好师妹,你是几时变成如许崇尚俭朴的?这可真是美德呀。不如这样,叫老板拿个麻纸袋出来,兜着回去也可以。”

  给她将了这一军,沐瑞凤灵活的脑筋暂时为之一窒,自我解窘道:“这倒是不用了。”

  洪洁瑜见逼得一向伶俐的师妹哑口无言,心底可别提有多得意,展颜笑道:“喏,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回去后可千万别对我有所抱怨。老板,结帐了。”

  抹擦了嘴,会过了钞,师姐妹俩肩并肩走向门口。

  只闻熊志契急切道:“洁瑜、瑞凤,你俩确真不再理我了么?”

  洪洁瑜仍是玉面对着店门,俨然摆出一副没听见这话的模样。沐瑞凤同样是没扭头过来,右手则放在背后向着师姐指了指,像是在向他表明自己的无奈。

  看着她俩的倩影在视线内隐没,熊志契实是捽紧心弦,满肚子是寒冰凛流,何等难受!猛力敲打着脑门,飞速地回想着,囔囔自语道:“这是怎么了啊?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会惹得她们俩这么怨怼我,连话儿也不屑与我讲上半句?”只感脑袋沉重之极,在胸口仿佛堆上一座山峰,不由得直叹浊气。

  洪洁瑜、沐瑞凤一同走在街上,但见万头攒集,极尽嚣哗,可她俩均是心神不属,对着这一切直可说是置若罔闻。

  走着走着,沐瑞凤在失神间跟前面一人撞了个满怀,震惊之下,这才瞅清楚与自己相撞那人长得高头大耳、络腮茎茎、狼腰猿臂、衣着倒挺光鲜入流,约在四旬刚出头,眼瞅他一脸笑得蛮轻佻憎厌的,敢情他是刻意自行撞上沐瑞凤的?再瞧他身后身侧,挺立有四个粗雄体格的大汉,他们的神色也不大有正经。

  沐瑞凤性格婉柔,待人宽仁大量,第一时间绝不会去想会否是那人故意自行撞上自己的,只认定是因自个儿神思不集中而致走路冒失撞着了人,满心存着歉意,连忙赔礼道:“不好意思啊。这位爷台,撞到了你,恳请你多加体谅,也请你让一让路,我姐妹俩也好过去。”

  那人往日里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听着沐瑞凤的赔礼道歉,只会拿来当是自己的福气,一双贼眼色迷兮兮地直盯着沐瑞凤上下打量,臭嘴张开说道:“不用跟爷说不好意思的,你就算多撞几次,爷也无谓。”色眼往洪洁瑜扫上几眼,无耻笑道:“两位好姑娘,我也希望你俩能赏我一个薄面,一起上酒楼去共酌数杯怎样?”

  闻言,沐瑞凤嫩腮通红,又臊又气,微微俯低着俏脸。

  洪洁瑜则是蛾眉倒竖,冷冰冰地瞪了那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话儿来:“喂,你这人也真是的,我师妹都叫你等让一让路,你们可听见了没?”

  那人直似听不见此话一般,继续在涌集的大街上肆无忌惮地执意邀请两位美貌姑娘上酒楼去。

  依着洪洁瑜的个性,才不会有所知怕受软,阴森森道:“有道是‘好狗不拦路’,你这人是不是很想当畜生呀?”

  那人一听这话,怒意顿起,眼珠滚得直圆,挺腰凸肚道:“好个死丫头,胆敢出言辱骂本大爷,当心我扇你耳括子。”

  这话方落,旋听“啪啪”两下清脆声响,只见他的脸颊上却先挨了洪洁瑜两记耳括子,热辣辣的还残留着淡淡的掌痕。这两记巴掌打下来,痛是挺痛的,可还抵不过削脸丢人之痛,眼看着在场围观成百上千对眼睛异常怪异地盯着自己,试教那人如何消解得下这口恨气?怒潮翻腾狂涌,右臂一抬便拟扇还洪女两记耳光。

  岂料右臂才刚抬起,蓦觉手腕已经遭人一把箍住了,又痛又炽的感觉直冲心门,休想多动了厘毫。无尽骇恨之际,恶狠狠回头来看,见这箍住自己手腕的是个面门板紧、门眉蹙紧的青年,根本认不得他是何许人,洪、沐二女倒是认出来这人正是熊志契。说起熊志契的手脚也真够轻捷无声的,自己师姐妹自始至终也没发觉他竟然尾随着来了。

  先前熊志契受到二女无缘无故的冷落,只感千万烦闷塞胸,本想速速吃完面后赶回皇宫里去,可是转念一想,做人可不能这样畏缩自骗,洪洁瑜和沐瑞凤待自己可有续命的天恩,既然她们对自己生有不满心思,自己总得垫厚面皮来个负荆请罪,就算是死缠硬磨也不在话下,简单一句话,就是要获得她俩的宽恕为最终目标。于是乎,他不吃上半口牛肉面就先清了帐,蹑随她俩到了这里,直到那人意欲对洪洁瑜动粗,怎能再行忍耐下去,也不多加思虑这一出手,会否惹得洪洁瑜烧起泼辣性子来冲着自己臭骂,硬是挺身而出箍住那个大胆色鬼的右腕。

  那人只觉右腕有如被一只烧红了的铁箍箍住,立感透胆生寒,左掌斜斜举起,便想切向胆敢箍住自己手腕的人。可恨的是,也不晓得对方是使用了何种邪术,自己全身就是感到再无半分力气,腰酥脚软的,只得大嚷道:“兄弟们,还愣站着干嘛?还不给我揍人!”

  四名壮汉一听此话,立马轰天高应一声,个个握实足以掼山碎岩的拳头、提起足以踢狮踹虎的大脚,就往熊志契身上来了一番手打脚踢,打得是乒乒乓乓连珠价直响,在场所有人中谁也数不明白到底这伙人对熊志契擂了几多拳、踹了多少脚,只见他那衣裳上尽是尘埃污迹。

  旁观众人均是感到莫大震惊、凄恻,就怕这样一个大好青年丢了性命。然而,大大超出他们意料之外,鬼叫般喊痛号啕的却是行凶的人,但见他们的拳脚比平常肿大了两三倍,拳头红通通的,脚板一沾实地便感痛楚,声声的叫痛惨呼着。

  之所以发生此等令人咋舌的异变,实因熊志契在挨打的时候,妙运太极玄劲的缘故,他既不愿在群目注视之下与他们动手,又想以“自虐受殴”这一举动来博取洪、沐二姝的同情,是以并不加以抵抗还手,只是以浩沛的玄劲护体。任凭他们一拳击来、一脚兜至,就不止是以他们打来的力道反激己身,而是反震了数倍,其痛犹似针刺烛灼,试叫这四名壮汉不像宰猪那样哀嚎丢脸呢?

  诸人固然觉得错愕懵懂,但他们仍然是轰然喜笑出声。这伙人平日里仗势欺人、横行霸道,这下子倒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是遇上克星了,熊志契这一出手是代大众发泄了久积在心头的窝囊气。

  沐瑞凤笑靥深深道:“师姐,你瞧熊大……”一见着师姐不大高兴的神色,立即住嘴不讲下去。

  洪洁瑜低低声道:“哼,谁要他来多管闲事了?他这样做是想臭美逞能抑或怎地?”

  只听那人咬着十分倔傲的语气说道:“你这狗东西,还不快快放开手了?你可知本大爷是什么人来着?得罪了本大爷会有何种后果?”

  熊志契阴沉面腮,冷冷地道:“你这狗东西,会是什么大人物了?我早就开罪了你,你又能拿我怎样了?”

  那人在气势上竟然还真眼高于顶,仰起脖子、瞪大两眼道:“你可听清楚了,我正是康亲王乳母的嫡孙科罗少爷。”

  闻言,熊志契不免是半信半疑,道:“你这狗……你这种人,会是康亲王府里的人?”

  科罗见他蓦然色变,误以为是自己的身份吓倒了这个“乡巴佬”,那是更加得意了,趾高气扬地道:“康亲王地位的尊贵,你应该是早有耳闻的吧?他瞧在他嬷嬷的情面上,对待我自然是格外厚爱,如今你竟敢冒犯了我,倒要瞧瞧你如何吃得起这份重罪?”

  正当他眉轩色舞、滔滔夸谈的时候,猛听熊志契毫不客气地大声道:“没错,我正要去见一见康亲王。起来,现在便去康亲王府走一趟。”一把拽他站起,兀自握牢他的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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