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劫囚

  熊志契手上提着红灯笼,照前引路,步行在喧哗喜闹的街道上。一边走他心里一边在想,自己起头是自我主观地认为康亲王会倚侍自己的荣爵威权,不好见面相劝,谁想他的态度也蛮可以的,对自己也算是能持之以礼,没曾偏向护短、没曾与自己瞪眼吹须。

  这时,头顶上的玄云愈益沉厚,压得天几乎要与大地贴近了,四遭黑魆魆的,如无借助街上明火的照亮,真是休想看得清东西。

  走着走着,他的心情也似空中的乌云一般厚重,只觉郁结千千串、愁烦万万堆。其实,这也并没什么好奇怪,盖因他自幼都无真正意义上的快乐过,然则值得称奇叫异的,是此际很明显地、很强烈地感到添烦加愁的根源竟是来自洪、沐二姝,特别是洪洁瑜那副冷漠欺霜、完全不愿理睬自己的神气,更让自己疑惑、自疚、心寒。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犯了哪门子的大错,以致她们要像这样地远避自己呢?

  不知不觉间两脚踏上暗巷僻静的一处角落,思绪却愈加低落。

  蓦地里,只听喊声大作,有如万马奔腾,声声叫嚷着道:“捉拿行劫天牢的要犯!捉拿行劫天牢的要犯!”夜中听来,这一声声的嚷叫划破空际,直刺人耳。

  熊志契浓眉微吊,抬头望将过去,见着在街头的转角处有数十把火把烧得一片通旺,把四周照得明亮通透,一众兵役嘶喊着迎面冲来。逃在一众官兵前面的共有两人,一人穿靛装、一人穿赤焰,服饰特别怪异,挺难认得准是哪一民族的;那穿靛装的后背负有一人,身着一套囚服,正是官兵们口口声声叫嚷着那被劫走了的要犯。单是瞧着那二人移步胜似风飞,便可断出他俩的轻功提纵术是那么的卓越了得。

  说起来,熊志契对待世事向来均是漠然处之,又兼胆怯,而且此时他的心情几乎是跌到了谷底,原想是躲将起来不去理会这事的。然而转念一想,那被劫走之人既然是朝廷要犯,必然是属于大奸大恶之流,岂能就这样让他践踏国法而不顾,逸走之后再去行凶害人?自己若是昧着良知假装视而不见,放纵这等恶徒遁走夭夭,良心何在?职责何在?当然,之所以有想过出手阻截,也是多亏了洪洁瑜曾经责备他滥行仁善,放走日月教教主等恶徒一事的提醒,才使他彻底下了这份决心,冲出去拦在要道。

  陡然见到熊志契冲了出来拦路,那穿赤焰服饰的双目射出几欲噬人的凶光,暴声顿喝道:“好个狗杂种,还不赶快让路?是想找死吗?”

  闻其重骂,熊志契自然是能够从容饮忍下腹,斜目侧睨,看清这臭嘴骂人者眇了右目;又见那穿靛装的左袖上空空荡荡的样儿,随风飘甩,却是断了左臂的,而他背上那人则是头发蓬散覆盖了面部,一时见不清这囚犯的原貌。

  忽听那囚犯仰首嘶声呼道:“他便是熊志契!”语调里头备含无穷无尽的惊骇、愤慨意味。

  熊志契听着耳熟,留神细细辨认下来,认出了这说话之人正是曾经权倾朝野的太师鳌拜。既然是遇上了这般情景,更叫熊志契无法退缩,务须要将鳌拜拦截下来并解回刑部天牢,恐怕也要连这两名胆敢恃艺劫囚的家伙一并擒下了。

  那两名劫囚者与鳌拜的关系非比寻常,也素知鳌拜绝艺超群,可是他却遭到眼前这个青年挫败擒拿,简直是难以置信的事实。好好打量眼前这位青年,貌不惊俗,身段中平,委实捉摸不出有甚过异的地方,不禁要问:“敢情确是眼前这青年办成了捕下鳌拜大功的?”一时间,疑惑重重缭绕在心。

  只听那穿赤焰的皮笑肉不笑地浅露半口雪亮牙齿,森然道:“好,这会儿得以撞上这大仇家就好!鳌太师,你且看着,待我毙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也好替你发泄了胸中怨气。”

  鳌拜气息微弱地道:“丹济,你可要当心啊,切莫轻视了他,他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那名叫的丹济傲气道:“我自会多加理会的。多布敦,你可要保护好鳌太师呀,剩下的且瞧兄弟我怎样摘下这个小贼的头颅来当球踢。”

  一言既尽,旋见他身形一挫、脚下一歪,愣头愣脑就向熊志契兜射了二记“皂幕夺魂钉”过去。该钉乃是采用天降铁矿石铸造而得,通体墨黑,轻小灵便,不止于此,这丹济发射暗器的手法独成一家,绝无半丝音响,速度之快绝对超人想像,专取对手的眉心要穴,在这等夜色里射敌越加令人防不胜防,端的十分厉害,乃是丹济傍身摧敌的至上法宝。

  对于熊志契来说,庆幸的是,他的太极玄劲修攥有成,精于目视、擅于听闻、长于嗅物,才能在似此千钧一发的关头警觉暗器袭来。乍一遇险,那颗比他脑袋还要灵敏的心立刻夺主指挥,明白到这时候根本来不及高跃或是倒纵,于是两脚就势钉在地面,身子偏右侧而倾,凝定在半空,从而叫那阴毒的暗器扑了个空。嘿嘿,刚才那一瞬间,如不是他艺业了得,反应敏捷,老早便将性命交代在这儿了。

  在此眨眼的时光里,熊志契便能感应得出这丹济的元能竟与鳌拜是同脉相承,应是偏向于西藏密宗白教一路的,一怔间心田疑团密布。

  若是说那夺魄钉速度超级的快,实是一隅之见,盖因这时刻丹济所显示的身法愈加骇人震心,绝对说得上是飞电掼击、炸雷炮轰,每每就像打在熊志契身周咫尺之内。猛然间,却见丹济手中突兀地出现一柄短剑,一晃间划出一道刺眼寒芒,径朝对手心口扎去,劲道雄霸,疾而促风,剑尖尚未划上对手的身体,剔人肤骨的寒风已然刺痛了人体。

  熊志契身拥足以傲视侪辈的神艺,更在心性修为上稳步扎根,故而能保持不骄不躁的意境,谨奉慎重小心为上的心思,全无想过要造次去硬挡突刺而来的剑锋,反而是似箭一般倒纵出了两丈多外,首求避其锋锐。

  定一定神,看得无讹,丹济手上那柄短剑居然是用七十二颗拇指般大的金刚石并连串结而成,金刚石本身就是坚硬不摧的特质,再加丹济挟以超强的元能突兀刺出,足够在念头一转间穿金破铜,杀敌随心。

  正当熊志契暗自庆幸能闪过这一剑击之际,骤见那柄金刚钻剑长身投远刺来,乍眼一看,就像是剑柄中空装了强力弹簧一样,做到投远杀敌的特效。其实,真正的道理并非这样的,这一剑刺来纯属剑气,是那丹济妙使元能催逼剑气驱驰扑袭而至,在对手眼界前竟能幻化成一柄真剑,从中亦可探知丹济的元能有多令人敬畏。不说不知道,剑劲比起实剑来那是更具杀伤力,挡者无有不摧折的。

  熊志契尽量保持灵台一片清澈,把握得定像此凌厉剑劲不宜一味躲避或是守御,它比起皂形夺魂钉还要快速,一旦让这东西得了一点上风,保管它的后着便会绵绵不绝,势使自己门户大开,趋于一边倒的劣势,甚至连自己的小命也要操控在丹济的手心。

  这时,熊志契不作进一步的细想,蓄运太极玄劲在右掌上,横胸封挡,仿佛是在胸前布下一座玄劲城堡,坚不可欺,就此一口噬化掉迎胸标至的这一股开天坼地的剑劲,而且还能听见“丁当”一声响,可自己并未受到任何损伤。

  反观丹济,明眼瞧着自己赖以成名立万的剑劲为对手潇洒随意地加以噬化,不只伤不了对手半片皮毛,反倒是震得自己持剑的手微微震痛。对手拥有如斯高深无梭的元能,也难怪鳌拜会坏在他的手里,一身盖世的罡气横练术活生生被破去,只能成为阶下之囚。

  熊志契则是暗中盘算着,刚一上来自己便给丹济来了一轮连攻,总不能老是处于挨攻持守的吧,后发制于人,正属取败之道。一想通此要点,体内元能一提,对着丹济就是劈面地劈出一掌。掌力激厉非常,辨其势头犹如狂风吹落叶、急雨打残花。

  直接面对熊志契这一波翻浪滚的掌劲,却见丹济将身子似电一趋,就此消失了形迹,绝对是像神仙或是鬼怪变化那样人所莫测。原来这时丹济所用的这一妖法,有个名目唤作“白沙入涅”,就是说自身会随着周围景象的颜色而适时变色,从而使得敌手不易洞悉得了自己身处何处,相当适合用于逃遁或是突袭。

  熊志契初睹此术,惊佩有加,叹异尚没落定,猝觉金刚钻剑挟持侵肤劲风从身后迸射袭来,在此间不容发的关头,根本就来不及多有细想,闪电般疾转过身,狠狠劈出了两掌,乍眼看来,似是意图与丹济拼个两败俱伤,最好是能逼得丹济撤劲闪躲开去。

  丹济好歹也是个元能修为的硬手,哪会笨到跟熊志契以强对强的硬撼?一动念间,便即再度施起“白沙入涅”的大法,诡异之极地在对手眼皮底下隐匿了影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