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朝议罗刹侵边

  只闻熊志契略带不快道:“洁瑜、瑞凤,你俩好会藏私啊!我也曾在这屋子里住过一段长日子,怎么就不见你俩泡上这等佳茗邀我品尝?”

  洪洁瑜挑他一眼,嗔道:“你这样说算是发脾气了对不?你就不好好地抚胸自问,自己脑袋不大使得,舌齿笨拙,这等上品好茶泡给你享用,你坦白告诉我能尝出个什么名堂?弄到后来,还不是白白浪费了我的宝贝茗茶?”

  沐瑞凤冁笑着打圆场道:“熊大哥,你先听我说,师姐这样讲是存心怄你的,你可切莫往心里去。两个月前,那位好朋友才托人转捎来这半斤金耳茶,师姐言道,要等你来了才舍得拿出来细细品味。今日你和公主上了门来,正好沏泡来鉴鉴味道。”

  熊志契瞥了一瞥洪洁瑜,心道:“你这丫头就喜欢漫口胡诌来戏弄我。”

  尔后,三女就各种茗茶的诸般详况交心倾谈,动辄便即引用《茶经》上的篇章段落为证,言辞恰中,精彩生动。在此等情况下,熊志契自是傻子一个,听不明白也道不出话,自始至终,默默无言。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已及戌时中段,建宁和熊志契遂向二位主人家告辞。

  天上云雾广披无际,星月匿迹,整个天地间乌蒙蒙、黑沉沉的,辨物也不大清晰。

  沐瑞凤取出两个纱纸灯笼,纱纸上一个裱有仙人掌剪纸、另一个裱有紫薇花剪纸,燃着蜡烛,在地上映出仙人掌、紫薇花的影儿,助人照明引路。

  洪洁瑜再三特嘱清楚建宁祛疣的方子,兼送了一盒胭脂粉予她。该胭脂粉乃特选草茉莉白色的花瓣,提取胚乳粉质精制所成,自有其值得珍惜之处。

  建宁谢了接过,言道下次登门拜访时,定将还馈洪、沐二姝一份大礼,聊抒寸心。

  洪洁瑜开声邀请熊志契,个多月后即是八月中秋,要他偕同公主芳驾莅临欢度这一大节。

  熊志契抱歉道:“恐怕不行,届时我可能是杂务缠身,拨冗不开,就不能来这儿共度中秋佳节了。”他所称的所谓“杂务”,无非是指对付鳌拜一事,该事难度之深、惊险之巨、牵连之广,那是不言自喻的。

  洪洁瑜接连两次邀他同过中秋而不趁时,难免会有多少失望,意兴萧索道:“这样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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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抵宫中,建宁自已回去寿宁宫,熊志契则去叩见圣驾。

  这会儿康熙正在乾清宫内赶批奏折,一见他来,顿时喜形于色,道:“你好啊你,整天都不了见你的人影,到底是上哪儿了?”

  熊志契道:“建宁公主有命,喊我伴她出外走走,我也不敢不从,直到这时才回来。”

  康熙又问道:“你俩究竟是去哪几个地方游览?好不好玩啊?”

  熊志契道:“去的地方还蛮多的,只不过是随便逛逛,谈不上什么好玩不好玩。皇上,费兄弟他们都在宫中安顿好了吧?”

  康熙点头道:“全部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可不必为此事多有花心。”

  熊志契暗松口气,道:“这样最好。皇上,我尚有件事儿得跟你禀报。”

  康熙见他说得有些郑重,心头难禁敲鼓,问道:“是甚事?”

  熊志契道:“是有关福建平南王世子尚之信的。”乃将尚之信在诗圣楼后院狎辱建宁一事全讲了。

  康熙龙颜艴变,愤然道:“好胆,尚之信这厮竟敢欺侮朕的御姐!一贯都有风闻尚之信非常迷恋声色犬马,乖张倨傲,无具大才,今悉此事,果不其然!”停有一停,道:“嗯,也许这样更好。”

  熊志契摸不着这一“更好”二字的边际,询问道:“皇上,你所讲的这‘更好’是什么意思?”

  康熙道:“昨日晌午,尚可喜呈上章疏,奏道年朽多疾,恭仰朕能广开天恩,允其长子尚之信回去探望父亲身体之恙。朕想呀,与其任由尚之信在京城继续胡作非为,倒不如钦准他回去福建,另择尚可喜比较贤能品正的儿子入京,应可避免这家伙捅出塌天的篓子来。”

  熊志契听得由衷感佩,躬身道:“皇上所虞甚是!”

  康熙道:“这数个月以来,着实辛苦了你,回来尚未坐热,又陪御姐出宫散心,难为你了。这样,朕特批你两天的假,这就先去休息吧。”

  谁料熊志契却是傻不领情,道:“我不需要休息什么的,只……”

  康熙抢过其话头道:“就批你四天的假!你再多有唠叨个没完,就照倍数御批休假的天数。”

  熊志契慌神道:“我不会再有唠叨没完,两天假期就两天好了呗。”

  康熙龙颜和悦地走下御案,来到他身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急什么嘛?尘世中的事情千头万绪,不会要你少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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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索尼病逝、苏克萨哈含冤枉死后,鳌拜的私权日益澎胀,不少大员纷纷对他附势夤缘,党羽林立,张网朝野,威倾内外。反观康熙,不是伙同熊志契等摔跤、博弈,便是出宫游玩、射猎,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位疏厌朝政的皇帝。

  这一切让鳌拜瞧入眼底,窃悦不已,亦不多穷究费耀色等十二人的出身来历,自我认定这些人定是与熊志契一个样,皆属黄口孺子,没甚才华,均是一群专图拍皇帝龙屁的小人,概不介意。

  过些时候,索额图在吏部任事时出了纰子,当日即行上表,自称才智庸劣,知罪甚深,不堪忝居右侍郎一职,仰求罢官赎愆。得蒙康熙御准,复召他改任一等侍卫,扈从驾前。

  对待此事,鳌拜不光不起警觉,反有另一层考虑:原本担心索尼乃四朝元老勋臣,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其子索额图一凭父威遗荫,二凭叔国丈这一显赫身份,现已官居吏部右侍郎,若不及早加以限制,让他整合得成朝中反对自己者,一个弄得不好,可能会尽复索尼昔日的强势,将是更难压制。这下倒好,索额图仅因小过便辞了官,复任一等侍卫,不能直接过问朝政,犹如自斩双臂,嗣后再难形得成大气候,实为天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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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设朝,由索额图和熊志契扈驾,百官拜毕,分班站立。内侍展开一道圣旨,放宽喉咙,抑扬顿挫地宣读起来,主要是言及罗刹国越界寇边、残害边民一事。

  罗刹,即是俄国,乃俄罗斯的异译。原来的疆界在乌拉尔山以西,与中国远不接壤。其后,罗刹军越过乌拉尔山东侵,一路征服,在叶尼塞河中游建立叶尼塞斯克,并朝勒拿河推进,于明朝崇祯五年在勒拿河上建立了雅库次克。自此,其国界才与中国接邻。叶尼塞斯克、雅库次克则成为罗刹入侵中国黑龙江流域的两个主要据点。

  顺治六年,罗刹人筑起了阿尔巴青城,中国则称其为雅克萨城,具体位于漠河以东、呼玛西北黑龙江北岸,与额穆尔村隔江相望,顺流东下,沿途掳掠。

  九年,清朝驻军及当地居民联合英勇抗击,重挫入侵者,迫使其西撤,在尼布楚即今时的涅尔琴斯克筑城,以求挣得一口喘息余地。

  十六、十七年间,罗刹人死心不绝,又向黑龙江流域进犯袭扰,连遭清朝军民的创败,仅剩五十三名残兵败将幸逃活命,再也不敢轻易到黑龙江畔寻衅。

  康熙继位之后,罗刹再度结队东来,并以雅克萨城作为根据地。清廷内部由于种种因素,未尝全力专心应付,这就促使罗刹人野心大至吞天,准拟将整个中国收归版图,奴役全中国子民。

  去年,原内迁到根河和海拉尔河一带游牧的中国斡尔族首领根特木儿,曾受清廷授为四品官衔。但他在罗刹人的引诱下,背弃恩义,叛逃到尼楚布投靠罗刹。清朝根据本国“逃人法”的规定,有权追捕,据此派人与罗刹展开了以索要逃人根特木儿为中心内容的交涉活动。

  而在同时,罗刹又向中国进行了新一轮的侵略扩张:一是南寇,侵占喀尔喀蒙古所管辖的楚库柏兴;一是东犯,再次窜袭雅克萨周边,不断抡掠索伦、赫哲、费牙喀、奇勒尔等各族人民的财物和人口,构乱不休,边疆不固。

  宣谕一竣,康熙环目一扫阶下众大员,问道:“罗刹人慝恶顽重,殊难悛化,怙势行凶,遗祸边疆达二旬有余。现今愈见变本加厉,据寸悬尺,频频袭扰我大清龙兴之地,无休止地荼毒我大清子民。对于此一毒瘤,列位爱卿持何条陈,大可据实上奏。”

  文武百官经过一番思量后,有的主张以战驱逐,有的主张以和协济,争执不下,莫衷一是。

  康熙龙眉微皱,复问道:“鳌爱卿,你身掌机要,久经战阵,你又怎么说?战耶和耶?”

  鳌拜润一润喉,道:“回禀皇上:罗刹滋扰,自前明已始,先帝爷在位时,屡次遣师对其施以迎头痛击,使其心寒胆战。时至今日,复又犯境,何以不能根绝此患呢?依老臣浅见,问题恐怕就出在我朝未曾做好充足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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