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十八颠奇功

  进到屋内,眼睛四瞄,见着一应用具寒碜之极,大部都是敝旧勉强能用得上而已。还算大厅比较宽敞,就算坐上三十几人也不嫌拥挤,屋的西南角落处摆有一个木制不倒翁,几达成人胸部之高,绘满花花绿绿的色彩,应该是那少年平常练功所用的物事。

  那少年款客上坐,交代客人任便,告了个罪,先行抱着兄长进到内房中。

  熊志契等三人一样不精医道,假使那缃服人所受的是内伤,熊志契尚可用元能助其疗伤,怎奈他受的是外伤,那也无能为力了;葛、韦二人也一样,只好在厅上桌旁坐下。那少年有言在先,请客任便,韦护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三杯浓茶,把盏轻谈。

  叙聊中,韦护言语中多有揪心那缃服人的伤势情况,葛水痕则最在意向熊志契讨教挫败余焕的窍门。

  过得一会,方见那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房来,观其表情愁眉不舒,像是担着一腹心事,可也不能凭此推断其兄伤重危及寿命,是因他本就神情惆怅郁郁的。似乎能够从侧面看出,其兄也应只一般的外伤,死不去的。

  熊志契问他道:“令兄没甚要紧吧?”

  那少年带愤道:“那帮混蛋真让狗叨走了良心,下手何等毒辣,打得家兄伤痕遍体,所幸的是尚能保得住大命,这我才放心得下。”跟他们三人拱手作歉,说是招待欠周,走过来坐下,提起茶壶替他们满斟一杯,再自斟了一杯,相敬饮干。

  熊志契心头有几句话几度欲询还止,犹豫到了此刻,才听他下定决心问道:“敢问一声,兄台所学的神艺,是不是叫做‘十八颠奇功’?”

  那少年眼中陡亮,神光电射,点头道:“正是十八颠功,区区末学,毫无长处所能圈点,怎敢僭称‘神艺’二字?此番若非得有三位兄台仗义援手,在下惨败那余焕之手,凶多吉少啊!”

  所谓“十八颠奇功”,这个“颠”字是“跌”的含义,其原理是妙用己身元能,将江湖上比如醉八仙、醉逍遥等寻常武艺加以绎义拓展,竭尽所能练至自己身体浮虚而稳固至实,希图迷惑敌人,再以“颠扑、勾绞”败敌。此功练至高深无梭无角那时,与之对敌者往往突如其来地便会遭栽跟头、翻空斗之类,连敌人如何出手尚且看不清,又何能抗敌?因而说,该功称得上一个“奇”字,只可惜那少年目前仍未臻达化境的功力。

  熊志契道:“武林同道,济难互助,本属义所当为,那些感恩铭德的话儿便不说了吧。我还想多问兄台一句话:你可认得徐克悲徐老前辈?”

  闻言,那少年神情剧变,万分激动道:“那正是先父呀,他已于大半年前溘逝了!”眼圈微湿,嗟叹过后勉强笑道:“你们看看我这人,也够糊涂冒失的,相识至今,仍未作自我介绍。家兄叫徐青岳,在下徐丹崖,不敢请教三位怎生称呼?”

  熊志契乍闻徐克悲已然身故,内心对其逝世不免大感惋惜,又对自己所谋遭遇蹭蹬而有失落感,心绪恍惚摇荡,自管自个儿发愁,根本听不真徐丹崖的问话,也就无有应答。

  韦护望过他一眼,看到他这个样儿,生怕会引起徐丹崖的误会,遂替熊志契报了自己三人的姓名。

  徐丹崖拱手道:“原来是熊兄、葛兄、韦兄,这厢敬礼了!”提起茶壶,又为四只杯子倒满了茶水。

  韦护自家事自家谙知,自己和葛水痕在武林中名寂威没,而熊志契则不同,有其师父法牍传谕江湖,熊志契的名头不止是在奘宗,即使是在拓宗、整个武林均是响当当的。不想徐丹崖闻及熊志契的大号,也仅称呼一句“熊兄”就罢了,虽是神态挚诚,却并无明显兴奋之色,细鉴其表情更非作伪,忍不住直问道:“徐兄,敢情你在这之前,迄未听闻过有关熊师兄的英名?”

  徐丹崖微笑着道:“确实惭愧,熊兄的英名,在下今日的确是首次恭聆。”

  韦护问道:“那你勤修的元能是不是属于奘宗宗义内?”

  徐丹崖点首道:“没错啊。”

  韦护复问道:“那你识不识得融门呀?”

  徐丹崖大笑道:“融门威名,世上谁人不识得?我又岂止识得而已,我就自奉为融门所辖。”

  韦护举杯喝干茶水,再问道:“这回龚掌门遍传法牍,未知你可有收到?”

  徐丹崖轻缓摇首道:“龚掌门乃武林第一人,声望至隆,其既以法牍谕示江湖,必是事体重大,类似我此种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怎有可能收到呢?”话虽讲得豪爽大方,可其神情、口吻却不难觉察得出大有自卑、失望、衔气的意味。

  熊志契着急道:“你先听我说,家师没把法牍送来,其中一定有甚原因,尽管未悉其详,但我万分相信家师是不会对武林同道有何失公偏倚的。”

  徐丹崖惊讶道:“你管龚掌门称为……称为‘家师’,莫非你是……”

  韦护踊跃代答道;“没错,熊师兄就是龚掌门的第四爱徒。”

  徐丹崖哦的一声,眉宇间全是恍然大悟气色,说道:“咳呀,我的一对眼睛虽然还在,但也跟瞎了没甚分别,居然察不出熊师兄的师门传承,实在是颟顸不中用,如非龚掌门亲授门徒,又怎能不费多大力气便挫败大敌呢?当然,这里头也亏熊师兄有本事,学有所成,假使换作是我,难保会学得大大丢脸。”

  熊志契道:“你也大可不必似此贬低了自己,你的颠扑之技便很不错,我大老远地及不上你。”

  徐丹崖蒙其称赞,自也心喜。

  跟着,韦护简略讲了龚念庶所下法牍的内容,连同自己三人登门造访,期望邀他赴京戮力合擒鳌拜一事说了。

  徐丹崖轻轻点一点头,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道:“熊师兄,小弟须得先跟你道声歉意。我这心里固然很想替你稍尽心力,无奈小弟有事羁绊,分身乏术,也是爱莫能助,万望你能多加见谅!”

  未等熊志契回应,韦护先行情急问道:“徐师兄,你既说很想相助我们合力擒拿鳌拜,又为什么说有事缠身因而爱莫能助?到底你有何事儿要忙的?”

  徐丹崖举目瞧了里房一眼,转脸过来含愁叹道:“你们都见到了,家兄神志昏昧,几近疯癫,我真不忍心舍他在此,须得留下照料他,免得他惹出不可收拾的乱子来。”

  韦护还待再说,却先给熊志契使眼色制止,道:“徐兄弟,你的顾虑极是,你身为徐大哥同胞兄弟,留下来照料他正属应尽情谊,我等三人不单谅解你的苦处,同时也感十分同情!”

  徐丹崖略一作笑,只是终究难掩凄凉之意,道:“谢了!”

  葛水痕道:“徐兄弟,你因徐大哥现在的情况而无法和我们齐上京师,这一节我们也没甚好说的,然则未知能否告诉我等,关于令兄与他口称‘春妹’间的一些事儿?”

  徐丹崖动情道:“正所谓事无可对人言,既然葛师兄问起,小弟理当尽诉该事的始末。”

  原来,徐青岳兄弟俩跟余焕家乃是世交,两家各有各的超元武艺绝技,余焕则与徐克悲同辈。当时余焕之父余胜尚在,碰巧徐、余二人之妻都怀了身孕。余胜便提议说:如若两家生的均是男孩或女孩,就让这对孩子义结金兰;要是生了一男一女,他日就撮合结成夫妻。

  而余焕心里却是另有盘算,假使两家生的各是男孩或女孩,结拜为亲那倒无所谓;倘是生了一男一女,他渴望结亲的若非宗室宦家,亦必是富户豪门,哪有意愿与徐克悲此等穷困之家拉上关系。尽管他内心有这想法,并不敢明宣出口,只因上有其父、下因徐克悲在、讲打自己可斗不过他的十八颠绝技,只有空自悬盼机会。

  数月过去,其妻诞下一女,取名晓春。而在这半个月前,徐妻早生了长男青岳;两年后,生下第二麟儿丹崖,喜极悲来,个多月后徐妻患病过世。

  随着岁月往后推移,三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余晓春出落得宛如花朵一般,娇艳妩媚,人见人爱;徐青岳同样长得日益高壮,父亲虽是身负绝艺,但他赋性喜文厌武,打小就习于书塾,并没跟父亲学过一天半日武艺;徐丹崖刚好相反,嗜武如命,从五岁时起便磨着其父教授,几费寒暑之功,年纪轻轻已有非一般的奇技。

  这些年中,余晓春均有跟徐青岳来往,在外人心底,老早就认定他俩将来终究是一对的。

  三年前,余胜年老辞逝;大半年前,徐克悲也寿终而卒。到了此时,余焕更有何畏忌,物色上了当地首富刘老爷的独子,两家随之订下亲事。

  徐青岳闻悉此一消息,霎时间,但觉天在颠摇、地在巨晃,一时想之不开,满腹愤然地直接找上余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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