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别开生面的捕鱼活儿

  说完这话,韦护走前数步,摆正架式,吸足元能,口一张、气一吐,巨响轰出,如似耳畔猛丢霹雳。身前几丈外的树木酣烈摇晃,抖下的雪絮蒙昏了周围,一些点不出名字的鸟儿也给抖落在地,不啭不飞,而是晕头转向地东斜西歪。

  韦震瞅进眼中,十分欣慰,问熊志契道:“可没让你失望吧?”

  熊志契尴尬笑道:“惭愧啊!”

  韦震爱怜横溢地看了儿子数眼,说道:“护儿自幼以来,一直托庇于父母荫佑之下,未见世面,少不更事。今日难得你大驾来此,就劳烦你带他出去闯闯,多多砥砺才好。”

  熊志契道:“这个我倒极乐意,却不知韦兄弟意下如何?而且,欲锄鳌拜,凶险不可估量,实在难保性命之全,这一节你可须斟酌明白喽。”

  韦护昂然道:“我不怕!只要熊师兄你肯带我出去闯闯便成。”

  熊志契颔首道:“好,依你。”

  他和韦震进屋去闲聊,韦护则入房内告知母亲欲出远门一事,顺便收拾一些细软。没隔多久,他们娘儿俩相偕出来,韦护手拎一个小包裹,那妇人则是眼眶湿红,显是刚刚抽泣过来。

  韦护又把自家喂养的一匹棕毛马牵出来,见那马儿腿短骨凸,神貌倒挺英悍。

  韦震伉俪谆谆叮咛爱子诸多小心,莫可意气用事,一切要听从熊志契的话;又孰嘱熊志契要好好照拂其子。

  熊志契无不应允,戴上帽、着上袄,解开马缰,跃身坐上,拱手为礼。韦护拜伏地上,对着父母磕够三个响头,站起来跃坐于马鞍,包裹挂在鞒角上。一扯缰绳,两匹马儿飞一般奔驰而去。

  那妇人再也遏止不住泪流,涔涔淌下,哭泣着道:“相公,护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的,还要去到北京那么万里迢迢的地方,也不晓得几时能再见面,我……我着实不大放心,不舍得呀!”

  韦震安慰道:“休要不放心、不舍得,孩儿长大了,终究是要独个儿撑起一片天的,啊!”说着话,情不自禁地执着爱妻手儿摸了摸。

  两人两骑跑出棕树林,熊志契无意中发现,韦护两眼中泪水汪汪,垂落脸腮,只是没有泣声出来罢了。像此情景,惟有耐心善言地慰籍。

  韦护拭了拭眼泪,强颜展笑问道:“熊师兄,咱们现在是不是北上南阳,再转去北京?”

  熊志契摇着头道:“不忙赶回北京,咱们尚要取道广西西北的凤凰山。”

  韦护伸伸舌头,又问道:“山长水远地跑去哪儿干嘛?”

  熊志契郑重道:“鳌拜那厮何等威猛,我想邀合多些人手,才有足够的把握制服得了他。凤凰山的葛前辈,精擅铁指穿穴法,若能请得动他,对我们所举之事实有裨益。”

  韦护深吸缓呼了口气,道:“行,我爹妈要小弟全听你的话!”

  *****

  两人邀伴齐相上路,策马转道西南,几经劳累周折、饥餐渴饮,于康熙七年正月上旬抵达凤凰山下。骋目那凤凰山,峰高脉延,林木成海,状似凤凰,扬翎排展。时当上午,阳光普照,温暖着大地上吐绿未久的树木花草。

  熊、韦二人从未来过此处,眼顾四周草林繁荣,小路岔冗弯曲,真不清楚该如何走好。计穷之下惟有问人,可是山下野地人迹罕至,好不方便,途中是有遇着二十来人,但他们个个都像身有要事,急切切地往西南方向赶去,就连正眼也没溜上他二人半下。

  韦护心有不耐,正见一男子手抱一对男童走近来,当即跳马落地,上前叩礼问道:“大叔,劳驾了。大伙儿都急匆匆的,欲上哪儿去?出了甚事吗?”

  那男子道:“小哥乃外地人吧?这是我们村沿传至今的习俗,每逢正月上旬、九月下旬均有措办捕鱼、派鱼的活儿,很有热闹可瞧,就快开始了,再不快去便赶不上,请了。”手抱男童,迈开大步而行。

  韦护道:“熊师兄,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熊志契微微摇首道:“还是不要去吧,咱们寻人要紧。”

  韦护道:“就因这样,更应赶热闹去,那儿人多,问人也来得方便些啊。”

  熊志契见他兴趣洋溢,又想他所言的也许有理,也就应允了。考虑到前面村民数目必然不是少数,莫要骑马吓着他们,所以自牵马儿循着众村民所行的方向走去。

  走过一里半多的森密树径,豁然出现截然迥异的一幕景观:块块稻田,整整齐齐,刚插上不久的小秧儿,被风儿一吹,掀起层层碧绿波浪;河间水沟成网交错,田边小草、野花因有露水湿润,充满初春的欢欣。

  绕过一处山坳,转入一座高山背后,即见人群簇集,围成一个大圆圈,估计该有两千之众,可能是村中之人大都来了。

  熊、韦二人把坐骑拴于一株巨树下,手牵着手轻轻挤入人群,瞅得分明,大众乃是沿着一个圆如红日的湖泊围成环圈。见那圆湖水平似镜,色碧像玉,早上阳光照射湖面上,闪耀着碎金子似的彩条;微风拂过,搅碎彩条,荡起涟漪,还发出富有节奏缓慢悠扬的琴弦声,确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目光移注,看到湖心有一粗木扎成的木筏,上面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汉,手持一段长竹篙,作渔翁打扮;另一人则是十七八岁左右的青年,高大威猛,粗眉宽嘴,浑身乌黑衣裤,卷高裤管,手中的竹篙足足比那老汉所拿的长了一半有出。湖滨更放有很多竹篓、竹筌、箩筐、扁担、粗索诸物。

  韦护压低话音问道:“熊师兄,那大叔不是说有捕鱼、派鱼的故俗活儿么,怎么除了那青年两人,其他人怎么看也没有参与的迹象,此乃何故啊?”

  熊志契悄声道:“我也不明就里,瞧瞧再说吧。”

  在这之后,陆续有人赶来,愈见人头涌涌,异常热闹、异常刺耳。

  是时,只见一位服饰大显气派的老者越步出来,双手虚按几下,人声喧哗渐趋阒静,放开嗓门说道:“各位乡亲,吉辰已届,本村长宣布,今岁上春捕鱼活动开始!”

  宣布一歇,大燃鞭炮,噼噼啪啪,显人耳际,烟随风散。

  但闻那青年曼声应道:“好咧!”

  动起手中竹篙,或斜或竖插入湖内,又或疯狂搅拌,说来神奇,湖内所养的鳜鱼、鲩鱼、鲡鱼等各类鱼儿被激溅上来。那青年左手动比飘风,一指一指地点出,赫然传声,一尾尾活蹦乱跳的鱼儿立马僵硬其体,再为他指风所带,飞上岸边,再由十几名大汉捡放竹筌等器具内。那老汉则奋展臂力,撑划竹筏,载着他遍达湖上每一角落。

  如许捕鱼,确真别开生面,赚得四周彩声轰动。

  熊志契道:“假如我没料没错,这位仁兄所使的该就是铁指穿穴法,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而他必与咱们欲寻访的葛前辈大有渊源,若非子侄便是师徒的关系。只须能跟他套上近乎,管叫能找得到葛前辈。”

  韦护喜道:“真的?太好了。”张口便想高唤。

  熊志契急扯他衣肘布道:“你想干嘛?”

  韦护道:“我想喊他呀,请他带咱俩去见葛前辈。”

  熊志契摇摇头道:“不行,这里人多耳杂,不是谈话处所,再等等看吧。”

  这斯打鱼法,插篙下湖,溅荡起鱼儿,点僵抛上湖去。未够半个时辰,岸上的竹筐等器具已然装满了肥大的湖鱼,大获丰收,喜开人颜。重复插篙入湖,亦仅荡起微量的小鱼,直至后来一尾也没有了。

  那青年给那老汉打声招呼,那老汉会意,撑动竹篙,将竹筏划靠岸边来。那青年也有帮忙划水,因他身积元能,臂力强劲,一竹篙下水,竹筏顿即如箭离弦,几度扑冲,业已靠岸。

  自那村长以下、一大群人争相围奔近来,对那青年褒扬如潮、恤慰不尽。

  那青年跃上岸地,放下裤管,然后挺直腰杆,团团抱拳,朗声说道:“今春捕鱼活儿已告一段落,现在已无在下事儿了,在下亦感有些疲乏,需要憩息一番,这便先行告辞,等到九月方再效劳。”

  那村长一声令下,再度燃起炮仗,这是对那青年绵表谢意慰劳的。

  熊志契一扯韦护右袖,道:“快走,跟上他。”

  韦护两眼闪亮道:“好的。”

  回身挤出人潮,返至树下,解开马缰,牵着坐骑蹑着那青年,约离半里的距离。

  那青年似乎是一直都未觉察有人贴随身后,自管自己走路,绕过山背,走完一大片初绽春荣的畎亩,踏上一道小草萋萋的荒径,跟着翻过两座小山坡,然后直上一座巍然屹立的山峰。该山峰从山脚到山冈俱是巨石耸立,草木绝迹,然则一旦到及峰顶,却是遍眼桂花树,浓香宜人,何等超凡幽美!

  熊、韦二人随着那青年在桂花树丛中东一转、西一拐,转来拐去,居然弄丢了那青年的形影。就以熊志契目光的神锐,亦是同一个样,可想而知,那青年也算不简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